爱，飞不过沧海

　　那一晚，我不想回家。我又一次来到了海边，这一次我不是来凭吊我的爱情，我只是习惯了与大海分享我的喜怒哀愁。一个人站在午夜宁静的沙滩上，心里无比悲恸。天明怎么可以不幸福？我是要他幸福的，为什么他没有做到？为什么当我决定要忘记他的时候，他却轻易地将我建起的心理防线击溃？爱情到底是什么？它怎么可以来得这么快又去得这么快？它非要让这世间的痴男怨女受尽煎熬吗？
　　我曾经恨过林桐，那是因为我以为她抢走了天明，抢走了我这一生惟一的一次爱恋。如今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恨她，恨她离开了天明，恨她没有好好珍惜天明。为什么不能让我看着他们走向幸福的终点？
　　突然，宁静的海滩上响起了一阵悠扬的音乐，我听出那是《Right Here Waiting》。我转过身，发现Donald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个收音机。
　　“I am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他走近我，低声地说。
　　“这个世界真的有等待这回事吗？会有人一直地等下去吗？”我仿佛在自言自语。
　　“你相信就有。”他说。
　　“我不相信。没有谁是可以一直爱一个人，等一个人的。我努力想去相信，可是这个世界却一遍一遍地告诉我，爱情迟早都会变质的。”我竟然和他谈这些。
　　“要怎样你才会相信？”
　　我摇摇头，既然这就是爱情法则，我只好遵守，相不相信有什么关系？
　　许久，我们俩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夜空和海洋。
　　“方晴，”他突然开口，“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不想再看见你哭了。”他低着头说，没有看我。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哭？”我纳闷。
　　“每一次，只要是和刘天明有关，你都会来这里……”
　　“你……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知道？你到底是谁？”我惊惶地看着他。
　　他不说话。
　　我慌张不已，那是我的秘密，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为什么他知道？我有一种被剥光衣服的感觉。
　　“我知道我在你心中什么也不是，你根本就不记得我，可是……我不想看你这个样子！”
　　“你是谁？我们真的认识？”
　　“林晓。”
　　“林晓——”我努力搜索，“林桐的弟弟……”
　　“就是我。”他承认。难怪我觉得他眼熟。
　　从前我常去林桐家玩，她小弟当时好像才十二三岁吧，很顽皮。我见过他几次，几年后听林桐说他住校，就再没见过。那时候，他总是喜欢抢我的东西，他还曾经把我的一个玩具娃娃给撕坏了。现在想起来，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孩，他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顽皮的孩子，他冷峻、内敛、坚毅、倔强，眼睛里充满着与年龄不符的冰冷和阴郁。
　　“可是……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你怎么知道？”我立即从怀旧中醒过来，想起眼前的问题，厉声问他。
　　“我……跟踪你。”他坦白。
　　“跟踪我？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想干什么？”我很生气，觉得好像被人窥探了全部的隐私，觉得受到了屈辱，忍不住冲他咆哮。
　　他还是不说话，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愤地跑开了，泪水再也关不住，肆意地涌出。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被林晓这个我记忆中单纯的男孩伤害，为什么他要这么对我？
　　我并没有跑多远，就被他追上了，他抓住我的胳膊让我听他说。可是那个时候，我的大脑已经乱成一片，只是强烈地想抵抗，拼命地想甩掉他的手。
　　“你放开我！放手！”我大声喊叫挣扎。
　　他根本不理我，依旧抓住我。
　　“你听见没有？放手，放手！”我当时尖锐得像一只刺猬。
　　“方晴——”他抓住我的肩膀，也大声喊道，“你听我说，我……我喜欢你！”
　　我顿时停止了一切反抗，我惊呆了。
　　我不敢相信地望着他的眼睛，“你……说什么？”
　　他松开了他的手，沉痛地看着我说：
　　“我跟踪你，从十五岁到现在，我不知道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看着你，可以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不是想窥探什么，我只想在你身边……”
　　我已经被他吓得哑口无言。
　　“我很难过你并不记得我，可是我知道你的一切：知道你最喜欢的花是向日葵，知道你下班喜欢步行回家，知道你开心的时候喜欢喝酒，不开心的时候也喜欢喝酒，知道你下雨天不喜欢带伞，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海边，知道你看起来很开心，其实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流泪……我什么都知道！
　　“方晴，你以为没有人会像你一样喜欢向日葵，可是你不知道，我也喜欢，向日葵永远望着太阳，即使被灼伤、变得枯萎。刘天明是你的太阳，你以为受伤的只有你一个人，可是我同样被你的光芒刺伤。
　　“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努力让自己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我希望当我可以告诉你这一切的时候，我可以……有资格也有能力照顾你……”他的声音低沉地像是在自言自语，然而却带给我从未有过的撼动，那一刻，心底的震颤与惊愕让我丧失了所有语言的功能。
　　“我并没打算现在就告诉你这一切，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再这样下去了！方晴，你知不知道，每次看着你来这里，看着你为刘天明掉眼泪，我的痛苦绝不亚于你！”
　　我不敢再抬头，不敢在这个时候看他的眼睛，我做梦都没想到那个时而会让我牵挂的男孩，一直以来都在用他的方式留在我身边。
　　“有一次在我家，刘天明带着我姐出去，我看着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后来你走了，我发誓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背影，它让我觉得痛苦和内疚，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再也不要让你那么难过。可是，我一直都没有能力做到……”
　　“你姐知道吗？”我终于开口。
　　“那是我的事，与她无关。”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刘天明第一次来我家接我姐的时候，我看出你喜欢他……”
　　“可……你当时只是一个孩子？”我望着他。
　　“你又比我大多少？”
　　“林晓，你……听我说，”我有些胆怯，“你还太小，你……搞清楚了吗？你怎么会……怎么会……对我……？你……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年龄不是问题！我讨厌你摆出一副大姐姐的样子！”他倔强的劲头又上来了。
　　我无力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晴，我会努力赚钱的，我现在在酒吧唱歌，正在等机会，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出人头地，我会让你幸福的。你……可不可以等我？”他认真地说。这也是那晚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个男孩竟然望着我的背影望了那么多年，那种心情，我比谁都清楚。你望的人不会回头看你，你只能等着，忍着，那是无法言喻的心酸和悲怆。
　　原来每个人都是另一个人的向日葵，仰望着他心中的太阳，这是我从来没有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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