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风吹霜

　　猗兰殿是太后曾居住的地方，今上亦是出生于此。虽然比皇后居所椒房殿规模小很多，但仅供一位夫人居住显然是相当宽敞了。
　　猗兰殿内主楼居中，左右为东西两阁。高祖为赤帝之子，尚赤色，当时建造的很多宫殿都是鲜艳的朱丹色墙面，猗兰殿也是如此。
　　猗兰殿内院引入了暗渠，修了一个小小的池塘。在池塘边种了些柳树、桂树。院内醒目处栽植的是松树和常青灌木，映衬着宫墙格外生机盎然。深处再分别种上春季开花的桃树、夏季开花的紫薇、秋季开花的桂树、冬季开花梅树，再布置一些花草、细竹、石子和砂硕，整个庭院在四季的流转中，富于变化、魅力无穷。

　　它是陆为霜进宫后，真正进入的第一个宫殿。
　　高台厚榭又静逸安详，既尊贵，又使人内心平和。陆为霜自然地喜欢上了这座宫殿。她和张楚分别被安顿居住在东西阁专供婢女使用的房间内。这里六人共用一间房，房间内家具齐全，比永巷舒适了很多。
　　她所忧虑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被指定的当天，宫女们一起拜见了赵夫人，各自被指派了工作。陆为霜的工作在西阁，加上她小心翼翼避着正殿，所以在那天后再也没有见过赵夫人。

　　赵夫人的使人数量本就众多，增加了十八个人后，虽然房屋拥挤了一些，但每个人的工作量小了很多。
　　陆为霜上午单独打扫西阁几间房，把东西轮流拿出去晒，下午和其他女孩一起浆洗衣物，晚上替年长的宫女做织物，生活虽不轻松，但很简单。

　　西阁有一个房间存放着很多精致贵重的衣服。年长的宫女关照过她这里的衣服要格外当心。如果沾了湿气发霉、长虫都是很严重的问题。
　　她不敢怠慢。
　　秋日一到，天气稍干燥，她立马把衣服拿出来晾晒。为了不让衣服暴晒变色，她小心地把每件衣服都翻过来，只晒里侧。
　　有一条曲裾裙的袖子特别难翻，扯出来，里面还裹了绢帛。
　　绢帛约有三尺见方，打开一看，上面只题了四个字：“凯风自南。”

　　凯风自南，莫慰母心。
　　大概是赵夫人思念母亲所写吧。
　　陆为霜展着绢帛，感慨赵夫人的一笔一划尽显飒爽，想必为人也是大方的。

　　到猗兰殿这几日，她又听说了不少赵夫人的轶事。
　　自汉初起，朝廷就鼓励民间养马。而赵家就是燕地某养马人家的私奴婢。
　　二十多年前，该家族一支迁到长安，赵家举家随主人同到。赵夫人自小替人养马，传说中与皇帝相遇，也是在驯马途中。
　　她的出身并不好。奴籍，同倡籍、市籍一般都是卑贱的身份。
　　相对来说，陆为霜是良家子，反而是更好的。
　　但是赵夫人不仅有令皇帝惊艳的马上英姿，还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让陆为霜肃然起敬。

　　“你在干什么？”
　　威风凛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立马转身跪下。
　　她面前是一位年轻的男子。
　　能自由出入猗兰殿的男人只有寥寥几位。陆为霜立刻猜出了眼前少年的身份：赵夫人入宫前生育的孩子、现在的天子侍中——赵庭燎。

　　“回赵侍中，晒衣物。”
　　“手里拿的是什么？”
　　陆为霜把绢帛递给他，“是衣服里的。”

　　赵庭燎接过绢帛，看到上面的字，蓝黑的眸子立马睁大了。
　　赵夫人从他身后走过来，陆为霜见了，立刻行礼。
　　“庭燎。”赵夫人看不见他手里的东西，念叨：“到了宫里也不来看我，跑到库房来干嘛？”
　　赵庭燎把布帛展给她看，问：“这是陛下写的吧？”
　　“是啊。怎么在这里？”赵夫人不解地扫了一眼库房。
　　原来是皇帝写的。陆为霜遗憾地想。

　　“给我吧，正想给陛下找点东西呢。”
　　“你收着。”赵夫人又说，“怎么不来看我。”
　　“母亲不是在忙吗。我自己打发时间。”
　　“现在不忙了，陪我说会儿话吧。”
　　她挽着赵庭燎的手，两人一起去主屋。走了两步，赵庭燎回过头来，冲陆为霜扬扬手中的绢帛，说：“今天谢谢你。”

　　明明只是小事，而且是宫女分内的工作，却被人郑重其事地感谢了。陆为霜像被明媚的阳光沁润了，朝他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赵庭燎见到她浮着红晕的脸颊，凝眉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奴婢才到猗兰殿，应该是没有见过的。”
　　“是吗？奇怪……”赵庭燎在军中训练，对见过一次面的士兵都会有印象，很少弄错人。他怀疑着，跟赵夫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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