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杀很大

　　隔壁的洪琪大概是听见了动静，开门跑来看究竟。张小末也顾不上许多，拉住她便怒不可揭地问：“林芷呢？我要杀了她。”
　　洪琪大概从没看过向来温婉的张小末的这副模样，一下子呆住，半天才缓过神来：“她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不过看你这样子，她这次大概是过分了，不过你也别计较了，她的报应已经来了，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呢。”
　　这下轮到张小末发呆了，她心里着急，什么也没有细问，把门一锁，穿着那身臭烘烘的衣服就往医院跑去。
　　到了医院，她横冲直撞直奔病房，把刚才没用上的动作台词重新使了一遍，门一下子开了，里面角角落落里坐满了人，她随便扫了一眼，发现林之初居然也在其中。
　　那时的情形她自然顾不上他，她冻住了一样看着病床上的林芷。林芷的一只脚打了石膏被高高吊起，其他肌肤裸露的地方则统统挂了彩，手擦伤得尤其严重，大片大片的红药水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怵目惊心。
　　林芷也用一种同样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着有些蓬头垢面的张小末，两人这样对望了一会儿后，张小末突然觉得原来自己的一份委屈变成了两份，于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直奔林芷床前：“你怎么会搞成这样？”
　　大概林芷也有同感，她抽了抽鼻子问：“我摔的，你呢？你怎么也一副死里逃生的样子？”
　　张小末一听，把眼泪一抹，回头朝莫言晨叫嚣：“你搞什么？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牵着她吗？”
　　莫言晨一脸焦急加无辜：“她不让我牵啊，碰都不让碰。”
　　张小末又喊：“那你干吗不早点打电话给我？”
　　不待莫言晨张口，林芷就把张小末拽回来，说：“你不是说我把事情搞砸了你晚上就不去赴约了吗，我就想等你完事以后再通知你呗！”
　　林芷不说还好，一说张小末就把晚上那些不堪的回忆全勾了起来。她撇了撇嘴，一张口满是哭腔：“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啊，差点害死我，什么翩翩君子，狗屎。”
　　张小末说了脏话，张小末居然说了脏话，林芷知道问题大了，赶紧挣扎着坐立起来，晃着她的手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张小末似乎没有顾虑到在当时那个场合说一些话是不合适的，她忘了林之初，也忘了那些坐在她身后的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只顾着把今天晚上的遭遇像倒苦水一样泼给了林芷，也同时泼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林芷听得心惊胆战，这种事在她自然不算什么，可张小末不一样，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张小末是个怎样的人，她的阅历有多纯良，她的心性有多白目，她对她今晚所经历的事有多无知和厌恶，她是白纸一张，她不许她因为自己的失误有任何闪失。她急得一个劲地给张小末赔不是，一个劲地埋怨自己：“都怪我，都怪我，要是你真的出事，我就从我今天爬的那座山上跳下去。”
　　张小末胡乱擦了把脸，拍拍林芷没受伤的另一只腿，抽抽搭搭地说：“算了，我反正有惊无险，你也被我害得负伤了，我们算扯平了。”
　　林芷点点头，想了想说：“不过文鑫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啊，我甚至都没看过他喝酒，怎么可能去那种酒吧呢？他要是有不良记录，我怎么样也不会介绍给你啊。”
　　这时候角落里一个男生插了句话，他说：“是啊，文鑫真的是个模范生，就是老装忧郁，像琼瑶剧里死了女主角的男主角，有时候矫情得让人有点受不了。”
　　张小末脑子里立刻闪过他那双带水的眼睛，有摄人的狐媚。
　　无论如何，她是下了死决心不会原谅他的。
　　这时，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起来，张小末没回头看，直到她听见一声低沉的“喂”和随之而来的开门关门声。
　　是林之初，她一下就听出来了。
　　大家又随便聊了几句。林之初没一会儿就推门进来，径直朝林芷走去，边走边说：“林芷，对不起，我有事要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他一直走到张小末身边，然后弯下腰来轻轻拍了拍林芷的手臂，跟她说再见。
　　张小末闻到他身上薄荷的味道，她又不露声色地使劲嗅了几下，越发确定和喜欢。这味道像是一剂镇定剂，让她狂乱了一整晚的心突然沉淀了下来，又像是一剂解毒剂，疏散了之前淤积在她身上所有的毒素，她在一瞬间有强烈的回归感，回到一个干净健康的世界里。一直到林之初走出了房间，她还回味在刚才的气味里。
　　也许是林之初的离开提醒了大家时间已经不早了，其他也纷纷站起来跟林芷告别，说了些祝她早日康复的话。
　　林芷见大家都走远了，才坐直了沮丧地跟张小末说：“我们的双簧唱得一点也不默契，就在你来之前，我还跟林之初炫耀呢。”
　　张小末问：“你都说什么了？”
　　林芷说：“能说什么呀？刺激他呗，说文鑫有多好，说你不要以为张小末就非你不可了，她的选择多着呢。结果你以一个那么破败的形象进来，把什么都毁了，现在他又该洋洋得意了。”
　　张小末简直要跳脚：“你好好的刺激他干什么，他有什么好刺激的？到头来还不是我自取其辱，遭人耻笑。”
　　林芷恨恨地说：“其实什么都是林之初引起的，他就是祸根，要不是他，我怎么会想到把文鑫介绍给你呢，你又怎么会让我跟这个扫把星去登山呢？什么血光之灾都不会有了，真是倒霉死了。”
　　莫言晨还没走，他一脸愧疚地站在旁边，一句话也不为自己争辩。
　　张小末问：“你怎么回来的？”
　　“我因为他差点被摔成残废，他还不应该背我回来。”林芷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道。
　　“他够有良心的了，那么陡的山路把你背下来也很辛苦好不好，而且要不是你自己作，不给人拉着，你也摔不下去。哪像那个谦谦君子啊，就差我把他背回来了。”张小末不露声色地为莫言晨辩解着。
　　“我跟你说他有多变态，他不知道从哪里摘来一些杂草一样的东西，直接就放进嘴巴里嚼起来了，最后他居然还把那带着他唾沫的软趴趴的跟海藻泥一样的东西拍在我腿上，黏稠得像吸在腿肚子上的蚂蝗，恶心巴拉的。”林芷一副嫌恶的表情，简直要说不下去。
　　张小末把手里剥好的桔子往她嘴里一塞，笑她：“你有点常识好不好，口水能消毒的。”
　　莫言晨也紧跟了一句：“那个也不是杂草，是一种药草，解毒消肿的。”
　　“你别插嘴，”林芷朝他吐了一口籽，没好气地打断他，又转头跟张小末立誓，“你放心，不用你动手，我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文鑫给宰了。”
　　“你这个样子还想宰人呢，也就只能欺负欺负莫言晨，人家多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那是他让着你，别太得意忘形了。”
　　到这时，张小末突然觉得虽然今天发生在她和林芷身上的事情都糟糕极了，但她想要促成林芷和莫言晨的初衷却似乎在一步步踏上正途，只是方式和原先设想的不同，付出了“血的代价”，但她想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她说：“我要回去洗澡了，臭死了。我明天早上再把你的东西带过来，也会帮你请假，你休息吧。”
　　林芷补充道：“把你的笔记本也带过来，多下点电影电视剧存着，要不然我会无聊死。”
　　张小末点点头准备要走。莫言晨却说：“那我留下来吧。”
　　张小末不等林芷拒绝就抢先一步拦下：“留什么留，这么晚了，你不送我回去啊？”
　　莫言晨看看张小末，又看看林芷，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林芷朝他大手一挥，干净利落地下了逐客令：“谁要你陪？走！”
　　张小末笑笑拖着莫言晨往外走，一出病房，她就逗她：“把嘴巴张开，舌头伸出来给我看看。”
　　莫言晨一脸警惕：“干什么？”
　　“看一下。”
　　张小末看着莫言晨发绿的舌头和塞满牙缝的绿色草叶，不禁哈哈大笑。
　　莫言晨无奈地看着她，等她笑得差不多了才一脸愁容地说：“你别笑了，早跟你说了会搞砸的。”
　　张小末摇摇头说：“没有搞砸啊，你的机会来了。”
　　见莫言晨一脸不解，张小末拍拍他的肩说：“林芷的伤好歹也得半个月吧，照顾她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莫言晨想了想，终于反应过来，这才慢慢迸出一个笑容：“谢谢。”
　　张小末说：“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了要撮合你们，她受伤你本来就有责任嘛，也正好拿来当借口，要不然林芷还不干呢。”
　　他们一起下楼，经过张小末身边的人总不自觉地捂住鼻子或加快脚步。莫言晨看着张小末满身的污渍，愧疚之情一下涌上心头，他愁肠百结地说：“我的责任真是大了去了，不仅没护好林芷，你也是因为我才碰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张小末释然地笑笑：“算了，就当是人生奇遇。”
　　当天晚上，张小末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洗头洗澡，然后毅然把那身衣服扔进了垃圾桶。一直到她躺到床上的时候，她才突然想起来今天在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林之初也在场。她的狼狈，她的撒泼，她的丑态，还有那在她看来决不能让他知晓的“奇遇”，全被他尽收眼底了。她立刻一个激灵翻身起来，开始了惴惴不安的猜测。
　　她隐隐感到一种久违的无力感，这其中还掺着复杂感和焦灼感。即使她已经决定只是在精神上去执着对林之初的迷恋而不采取任何行动，她仍然介意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她仍然坚持维护自己哪怕是假惺惺的表象；她仍然希望自己在他——如果有的话——关于她的记忆里，自己是纯白的，至少是没有污点的。可她今晚做的一切、说的一切是不是把什么都毁了呢？当他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突然闪过她的样子时，脸上是不是会有鄙夷的微笑呢？
　　她自嘲道，你就是这样啊，永远都活不出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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