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欣相伴

　　不出胤禛所料，果然，各地方上的小官员见皇上圣旨严厉，自知没有背景可以自保，况且为了小钱丢了前程不划算，大多人并不抗命，胤禛派去的人有的当场收回了欠款，有的在限期内收回，清欠的第一步胤禛为皇上拿回了二百万两白银，康熙皇上很高兴，依胤禛所奏重赏了所有办事人员。
　　赏赐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皇上对清欠的大力支持让负债的大臣们惴惴不安，有的在相互串联，有的在奔走求告，有的在哭，有的在骂，没人敢怨恨皇上，所有的怨恨就都落在胤禛身上。
　　怨吧，胤禛很忙，他无暇顾及那些。
　　京城的清欠正逐步展开，胤禛知道越往后路越难走，对挑事的人除了按圣旨给予处罚，他真的并没有什么应对的良策，明知道那会让他与满朝文武结怨，却不得不为，他被这个差事推到了风口浪尖，要么死在那里，要么站稳在那里，这已经不只是国事，亦是他自己的前程，无论付出什么，他必须做到好，否则……。
　　京官清欠不会顺当，在他意料之中，这不，一等伯阿顺的长子佛伦仗着年轻时随皇上出征噶尔丹的功劳把清欠副主事戴铎打了一耳光，口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五品主事敢跟爷这么说话，狗仗人势的东西，爷就教教你规矩。”
　　一群心怀不满的官员跟着佛伦起哄，堵着大门叫嚣着：佛伦是满人中的真汉子。把跟清欠大臣做对，说成是八旗铁骑的铮铮铁骨。显摆当年的出征，抱怨朝廷忘了他们功劳，抱怨四阿哥仗势欺人。
　　一片混乱之中，胤禛身后跟着几个侍卫，匆匆从内堂走出来，脸色阴沉地在堂前站定，“谁来说一说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他的声音不大，态度也并未暴躁，但是大臣们都知道他这个样子才正是在发怒，一群人立即没了声音。当年胤禛在塞外杖毙御林军管带颉硕，也是这般意态如常，一句目无主上，就夺了没人敢碰的御林军将领的命，四贝勒的手段，这些为人臣的，是没人敢不惧的。
　　空气冻僵了一样，隐隐能听到参差不齐的心跳声。
　　佛伦看刚刚为他欢呼的人们，忽然都没了动静，心中有点后悔，但是这个时候怂了，这个台他怎么下？他只有横下一条心，把无赖耍下去。他倨傲地看了一眼胤禛，被胤禛静如寒冰的眼光吓得心一哆嗦，终于不敢失了礼数，上前回话。
　　“奴才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胤禛冷冷地看着福身请安的佛伦并不叫起，佛伦只好曲身俯首停在那里。
　　“佛伦，五品官也是皇上的奴才，你这样抬手就打是哪位主子教的规矩呵？”
　　“回四爷，是他先对奴才恶声恶气，还不分上下，出言无状，奴才是气不过才教训他，得罪之处还请四爷见谅。”
　　佛伦知道自己惹着了冷面四爷没他好果子吃，可是他是满洲镶黄旗贵族出身，大清马上得天下重视军功，在一个没有军功的阿哥面前，他肯说一句请四爷见谅，已经算是给胤禛面子了。
　　胤禛并不生气，比佛伦更不买他账的人多的是，这些年一路走来，他都不暇去想曾经踏碎了多少荆棘，佛伦再不驯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他不需要为个奴才生气，他只需要决定如何处置眼前的状况。
　　“佛伦，一个五品官不会说话，只有皇上亲自让你还钱你才能听进去，是吗？”
　　“四爷，我没说不还钱，我说过吗？”佛伦说着，夸张地向周围看了一圈。
　　没一个人回应他，他不自在地软了下来，“我就说拖延几天，他就厉声质问，这种猖狂小人，我打他有什么错，就这事儿你把我交给皇上，没道理呀？”
　　周围依旧一片寂静，胤禛是可恨，可是他是皇阿哥，没有哪个臣子敢妄想搬倒他，只要他不倒，以他那爱记仇的性格，就必会有找人算账的一天，以他那冷凛严厉的行事风格，明目张胆与他做对绝对是找死的节奏，所以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头与佛伦呼应，他们也就敢背地里起起腻罢了。
　　胤禛冷冷地站在那里直视着佛伦，“如此说来你当众殴打朝廷命官，不仅无罪反而有功了？不过你说对了一样儿，这点儿事儿劳烦皇上的确小题大做，你是大阿哥的门人吧？我带你去见你主子就好，不经大阿哥就发落你，倒让大哥说我不懂事了。你是让我绑上，还是主动跟着爷呀？”
　　胤禛云淡风清地转身，他不躁不嗔的样子让佛伦心里有点打鼓，他眨了眨眼，又叫起那身蛮劲。“去就去，不用四爷费事我跟着，跑不了。”
　　佛伦一步三摇，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摆足八旗大爷的气派。
　　胤禛的嘴角泛起一个冷笑，小小军功就敢无视皇上的旨意，爷倒要看看你能蛮到什么时候。

　　大阿哥胤褆重视出身又性格暴躁，他十五岁就随皇上出征噶尔丹履立战功，在皇上面前很有威信，平日里他在胤禛一般出身不高的年少的阿哥们跟前都是一副长兄为父高高在上的姿态，一开口总压着别人三分，而且他名下有大量欠款，从心里他会很反感清欠。
　　为佛伦的事去找大阿哥，这事儿胤禛也怵，可是佛伦是京城官员清欠中第一个跳出来挡道的，宽纵了他，胤禛的清欠就别想再往下走，没有其它选择，胤禛只能硬着头皮找大阿哥。会碰钉子，甚至会被拒之门外，这些他都想过，但是他并不怕，他早已不是那个惶惶不知所为的少年，他抱定了一点：他就是皇上手中的杀人剑，只要皇上不喊停，在他面前敢拔横的只有一个结果，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他谁也不吝。
　　“大哥，弟弟不好意思，得了这个苦差事，不得不讨扰大哥，弟弟这里先给大哥请罪了，实在是职责所迫，求大哥体谅弟弟。”
　　“老四呀，来来，快来，来坐下，上茶。”
　　大阿哥胤褆已得到了胤禛来找他评礼的消息，他虽然脾气暴躁却知道轻重。在心里他把不懂事儿的佛伦骂了个狗血喷头：你个不长眼的狗才，你他妈的又不是还不起那点儿钱，干什么听那些腌臜小人的挑唆出这个头。本来爷想躲一边看别人出洋相，这倒好，你个狗东西一闹，把爷给推到了最前面。老四素来以冷面著称，他硬起来爷也头疼，何况胤禛手里又捧着圣旨，爷可不想做第一个抗旨的阿哥。胤褆想好了，他不是欠钱最多的也不是欠钱最久的，出那个风头他犯不着，他今天要给老四面子，给足了面子。
　　大阿哥笑容满面，“老四，请什么罪，跟你大哥见外了。你说你这事儿，都是太子，漂亮话说到皇上面前，他自己却躲了清静，把这么个苦差事硬塞给了你，大哥还不知道你难吗？你放心，别的事儿大哥不敢说，凡我的奴才敢捣乱的，你交给我，我整不死他。”
　　“大哥，四弟谢谢大哥。”胤禛没想到大阿哥这么痛快，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不管大阿哥是真是假，如今的胤禛能得一句体恤的话也是欣慰的。
　　佛伦跪在下面低着头，听了大阿哥的话，知道自己是惹着主子了，不敢出声只把头越低下去。
　　胤褆转头问佛伦，“佛伦，爷的话听明白了吗？”
　　“嗻，奴才听明白了。”
　　“别跟爷说冤，也别跟爷说那些鸡零狗碎的乱事，爷也不问你有钱没钱，你把话传出去，所有我旗下的奴才，有钱还，没钱也得还。凡赖着不还钱的就是抗旨，爷我亲自去看看他们，只要他家还剩口锅，敢不还钱，爷就敢打断他狗腿。不争气的东西，死挺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过来给四贝勒陪罪。”
　　“嗻。”佛伦急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向四贝勒再跪下，“奴才，向四爷请罪，奴才鲁莽顶撞了四爷，奴才该死，求四爷饶了奴才。”说着抬手抽自己的嘴巴。
　　大阿哥胤褆如此给面子，胤禛当然不能不接着，怎么好再罚他的奴才，他看一眼胤褆，转向佛伦开口说：“请罪就免了，你起来吧。爷不是不知道你们有难处，无奈圣命难违，也求佛伦大人见谅，但凡能按大阿哥吩咐，早点还了欠款，胤禛这里就感激不尽了。”
　　“奴才谢四爷宽容。”佛伦一肚子不乐意，也得忍着不敢拂了胤褆的面子。
　　他的想法胤褆心知肚明，不过他现在顾不上他，胤褆不耐烦地冲他说：“好好的不去做正事儿，愣在这儿干什么，给爷滚出去。”
　　“嗻。”佛伦赶紧退了出去。
　　打发了奴才，大阿哥转向胤禛。“老四，你也是忙，难得到我这儿来，今个正好我这儿有好酒，一块喝两杯吧。”
　　“那四弟就不客气了，谢谢大哥。”
　　哈哈哈哈……

　　官员的清欠仍在进行中，陆续又收回了一些欠款，大约又有二百多万两，与应收的数额差距很大。胤禛拜访了他的兄弟中的各旗旗主，各位阿哥自然是不会抗旨，都表示敦促奴才们还款。表面上欠款人都约定了还款期限，事实上他们还是能拖就拖着，心中打算着观望形势的发展。
　　阿哥们和王公重臣的清欠也已开始，胤禛知道事情已经不是他能够左右得了的了。
　　大阿哥胤褆坚决不做出头船，出头人十阿哥胤誐忍不住跳了出来。田文镜去催他还钱，他一气之下把家当搬到街上拍卖，还当街用鞭子狠抽田文镜，胤禛不在乎事情闹大，直接把他交给了皇上。清欠的难处该由皇上体会一下了。
　　胤誐满肚子歪理，说国库的钱是皇上的，他是皇上的儿子，儿子花老子的钱用不着还。
　　当着满朝文武，康熙皇上被胤誐闹得很难堪。八阿哥胤禩出面劝解，胤誐依旧不听教训，康熙皇上非常生气，下旨：十阿哥胤誐目无君上，咆哮朝堂，杖责二十，圈禁宗人府半年，所欠债款限时还清，限时不还，延长圈禁时间。
　　有皇上作主，胤禛总算舒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舒完，九阿哥胤禟就向皇上告发说：四贝勒清欠做事不公，有的人往死里逼，有的人不问不究。
　　他是没有欠款的人，由他指出这样的事看起来出于公心，无可厚非。
　　欠款的人不说欠钱不义，只说自己万分艰难，心中怨恨逼债的心狠。清欠逼人逼到皇阿哥上街卖家当，让胤禛大失人心，没一个人替他说句好话。事情缘于太子，可是太子躲在一边装没事儿人，一言不发。胤禛自知辩无可辩，为太子这个黑锅他只能背着，他的苦皇上不会知道。他无奈咬牙承认自己做事疏忽，保证立即督办。
　　幸好皇上并不追究他的过失，明显偏袒他，这个态度帮了胤禛不少。
　　有了皇上的督办，胤禛毫不留情地开始向太子名单上的欠债人催款。胤禛心里非常厌恨太子名单上的那些奴才，他们怀着媚上之心，挑唆太子在南方广置田产，才欠下了大笔的国库银子，而那些田产虽然在太子名下，事实上真正享用的人是他们，太子却糊涂地以为那些人为他的利益着想，百般回护他们。太子被虚名虚财蒙蔽了，他胤禛却不是可欺的主子，这样的人落在他的手里，是绝对不会占到任何便宜的。
　　欠钱不想还的人看到十阿哥抗旨的结局都坐不住了，他们不敢学十阿哥明着抗旨，却也不会坐等胤禛逼上门来，于是八仙过海，纷纷开始想各自的办法，为自己活动。
　　三阿哥胤祉到康熙皇上那里求情。他在府里养了大量文人墨客，整理在全国范围内收集来的重要文献资料，为编辑一本《大清文略》，他的欠款大部分用在了著书立说的事情上，他著书立说是为大清文明流芳百世，他请求皇上体恤他为国成就千秋功业之心，并坦白承认那份钱由他个人全部负责，他担不起。康熙皇上很支持胤祉的作为，准了他的请求，答应他不必还款。
　　这个口子一开，许多重臣也开始盘算着去求皇上恩典，清欠的事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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