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我等君来

　　这似乎由不得我选择。

　　与其回去看那些低俗而又模棱两可的电视节目，可以选择在教堂内听一只鬼将那过去的事情，似乎后者听起来更诱人一些。

　　“你有什么冤屈要申诉的？”我闭着眼睛问。

　　“冤屈？”他睁大了眼睛看我。

　　火苗红通通的，映在他的脸上，我又问：“你不是怕火吗？”

　　他笑笑，诚意很足。

　　“刚刚那些都是骗我的吧？”我撑起了身子。

　　“不，不是的。”他着急解释，“只有怕火这件事情，其他都是真的。”

　　我感觉我每一次，只要表情一严肃，他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着急地要撇清解释。

　　在这里，我突然有种做老板的淫威，下意识地想要施展，可一说到老板，我就想到了傅时深。

　　我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他看出我情绪不佳，叹了口气：“夏小姐——”

　　“呃？”

　　“如果你不愿意听，我不会强迫你。”

　　“不，”我强打了精神，“你还是说吧，我愿意听。”

　　且这个时候，我需要听，我需要做另外一件事情，才能完全转移我的注意力，求你，快说吧。

　　莫焱欲言又止，我着急了，只好催促：“得了，你还是赶紧说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庙了。”

　　他奇怪地看着我，我以为他是奇怪我的态度缘何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没想到他说：“什么叫‘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庙’？”

　　我这回真相信他是香港人了，半模糊地敷衍他：“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你赶紧把你的故事说出来，不然我就不听了。”

　　这招果真吓到他了，他唯唯诺诺：“我说，我说。”

　　我咯咯笑出声来，为这种无赖的行为。

　　他摸着脑袋问我：“我说错话了吗？”

　　我说：“没有。”

　　“那你为什么笑成这样？”

　　我撒了个慌：“为听故事准备气氛。”总不能告诉他我是因为享受了老板级“待遇”而笑吧。

　　“你知道这是个什么故事？”他问我。

　　“我不知道。”

　　“可你笑得这么开心。”他还是一脸的疑惑。

　　我认真想了想，说：“我每次听别人讲故事，然后再想一想自己现在的生活，我都觉得特别的幸运，所以为了不至于我等下会被你的故事感染，我先调节一下我的心情。”

　　他看着我，嘴上扯出一丝笑意，淡淡地说：“这样也好。”

　　于是，故事开始了。

　　“是什么故事？”我问。

　　莫焱看我，反问：“你认为是什么故事？”

　　我说：“你如果想要我记录这么一个故事，那那个故事一定不为人知，且特别具有神秘感什么的。”

　　他笑了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说：“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我宁愿你说我聪明啊，漂亮之类的话。”我狡黠地笑。

　　“女孩子都喜欢听这些话的吗？”他看着我，一脸好奇。

　　我笑了笑，纠正他：“不要叫我女孩子了，我的年纪比你大，你如果这样子称呼我，我会觉得被你占了便宜。”

　　他愣愣地看着我，仿佛有点迟疑：“我以为女孩子……女性都喜欢被人称呼得年轻一些。”

　　他确实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我打心底喜欢他。

　　“一般来说，确实如此，不过我还是希望你称呼我一声大姐。”

　　他诧异地看着我。

　　天，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往日最忌讳别人的称号竟然从我口中说了出来，忙改口说：“如果这个称呼让你感觉不自在，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但不要再叫我‘夏小姐’了，听上去太生疏了。”

　　他点了点头，并不再说话。

　　我想了想，主动问他：“故事呢？”

　　“嗯，故事。”他喃喃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我：“你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

　　我怔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可以选择的吗？”

　　“如果你想要听有趣的，我就把它说成有趣的，如果你要听冗长繁琐的，我就把它说成冗长繁琐的——”

　　他真的很sweetheart，贴心，我忍不住顺着他：“说你想说的吧，你认为它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它就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他想了想，似乎略有所思。

　　我害怕他又会说出一系列其他话题出来，便提醒他：“你只要把故事说出来就可以了，如果你想要让它流芳百世，我估计以我现在的文笔，我写不出来，但是至少可以风靡一时。”

　　“风靡一时？”

　　“对。”我看着他，笑笑，“这不是你找我帮你写这个故事的目的嘛？”

　　他点头，笑而不语。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总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开口，什么时候不应该开口，他是个令人觉得可以相处愉快的人。

　　好半天，他终于说：“于我而言，我觉得这是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

　　从他的口中说出“美好”两个字的时候，我看出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温暖而恬静，我不由得幻想，这样一个姣好面容的男孩子，沉浸在美好爱情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一番光景。

　　我不知不觉随着他的思绪飘飞，我突然想起了我与周海初相识时候的那份美好，那个时候，他天天等在我们宿舍楼下，陪我一起去上课，一起逃课，一起度过每个有着落日余晖的下午，哪怕是有一次他的母亲生病，他都会从医院里面跑出来，只为了偷偷和我见上一面。

　　这样的爱情，谁说不美好呢，我有好几个舍友都调侃我道，周海是打定了要吃掉我，而我愿意成为被他一直紧紧围绕的公主，被宠溺着，被爱护着，只是什么时候，我们突然成为怨侣了呢？

　　莫焱轻咳了两声，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意识到我有点失态，赶忙说：“你说下去吧，你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相遇的？”

　　任何一个故事，总要有相遇，才有开始。

　　他点了点头，不动声色：“我们是在文化祭上相遇的。”

　　“文化祭？”我有点糊涂，这个字眼很少出现在我的字典中。

　　“日本校园里面的一种活动，同学们可以在学校的礼堂等地进行故事演出、音乐演奏之类的活动。”

　　“有点类似我们校园晚会之类的，什么元旦晚会之类的？”

　　“对，也可以这么说。”他再次点头。

　　哦，这样的片段可以写成，俊男美女相遇于舞台上，然后一见钟情，我几乎设想好了这个故事的开场。

　　“是你先爱上她，还是她先爱上你？”我开门见山。

　　莫焱表情严肃地看着我，问：“一般你们都那么直接的吗？”

　　我脸一红，想起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或许他跟我们相处的时代不一样，理念也不一样，所以我这样的问题让他觉得突兀，便解释说：“主要是现代人生活的节奏太快了，一男一女一旦对上眼，也许当天就去结婚登记，当天晚上就可以睡在同一张床上。”

　　他看着我，有点不可置信，却突然问了个另我觉得猝不及防的问题：“你也是这样子的吗？”

　　我尴尬地干笑两声，讪讪地说：“我不是。”

　　我第一次答应和周海约会的时候，周海趁着夜色拉起我的手，我还扭捏地撇开，对于这种快节奏的生活，于感情方面，我始终觉得我不是那一类人。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释然道：“吓了我一大跳，我还以为我来错了时代。”

　　这倒有心提醒了我，我问他：“你是从哪个年代过来的？”

　　他认真想了想，略有所思地说：“我离开香港的时候，索罗斯开始大量抛售泰铢，当时香港的股票和期货市场很不稳定。”

　　“你说的是97、98年的亚洲金融风暴。”关于这一点，我稀稀疏疏还是知道一些。

　　“是嘛？原来那场风波被你们称之为‘亚洲金融风暴’，我看报纸的时候，每次看到这个叫法，我总是想不明白。”

　　“你说你离开香港的时候——”我有意引导他回归主题。

　　“我离开香港后的第三天，我就死了。”

　　我虽然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但是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感到震惊。

　　他看得出我脸上的惊异状，笑着问我：“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不早就知道了吗？”

　　我点点头，说：“只是觉得你似乎离这个时代并不远去。”

　　如果他还活着，现在最多也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

　　他笑笑：“是啊，如果我还活着——”

　　我接着他的话，问他：“是啊，如果你还活着，你会做什么呢？”

　　他瞄了我一眼，做深思状，好一会儿，像是做了一个什么重大决定般，终于说：“我不愿意单独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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