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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
清晨九点。左康文利落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从秘书手里接过今日的历程。当视线扫过表格上第一个名字时，他的身体微微一震。
李从谨。
常小慧的男朋友。
左康文自从二十七岁那年开始名声大噪，来找他做心理咨询的人便络绎不绝，常小慧充其量只能算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名。她甚至很少来见他，一个月一次而已，然而左康文却觉得她留给他的印象比那些隔天就找他倾诉的人还要来得深刻。
从第一次见她，左康文就知道常小慧不同于司空见惯的病人。她意志坚定，内心冷漠，习惯自我中心，不善于听从他人建议。倘若常小慧是一个男人，那么左康文会毫不犹豫地给出四字评语：刚愎自用。
然而难就难在她不是。她是一个女人。一个魅力无边的女人。一个即使眼睛长在额头上还是散发出无可抗拒吸引力的女人。
坦白地说，她让他惊奇，甚至着迷。
对于将毕生致力于人类心理研究的左康文来说，常小慧才是他最理想的观察对象。她身上的诸多矛盾，一重重、一层层都那么晦涩艰难，给予他的启发胜过普罗大众多多。
正因为常小慧展现出如此复杂的人格，左康文才无法轻易地对她下任何结论。
可是此时此刻，在执著寻找答案的李从谨面前，左康文不得不抛开常小慧身上让他感到困惑的那些地方，给出一个至少听起来合理的解释。
为此，他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然而，迅速地，在推开咨询室厚实木门的那一刻，他又重新挂上了职业的笑容。
他走到李从谨所坐的沙发椅前，伸出右手，身体同时微微前倾，显得亲切却又不失专业。随即按照他惯用的招呼方式道，“李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李从谨直觉不喜左康文的客套，他来此的目的彼此心知肚明，常小慧几近死去，有什么好高兴的？不过他也明白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总免不开一些言不由衷，因此只是淡淡地回道，“叫我从谨就好。”
左康文坐进自己办公桌之后舒服宽大的皮椅，“那么，从谨，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
李从谨暗暗攥紧放在身侧的双手，他抬头直视左康文的双眼，“告诉我，小慧都与你谈了些什么。”
左康文稍稍沉吟片刻，“我签过协议，必须保护病人的隐私，不过常小慧的情况特殊，不再受协议限制，我自然不会向你保留所知。”
李从谨心跳微微加快，他将双拳攥得更紧，几乎是屏息地等待着谜底的揭晓。
然而左康文下面的话却让他失望了。
“常小慧是一个习惯掌握一切的人。按照心理分析专业术语来说，她有强迫控制倾向，不能容忍错误。她将自己定位为绝对的强者，所以一旦发现自身的不足，她会毫不犹豫地拼命隐藏它，而不是将这个在她看来致命的弱点暴露给别人。”
说到这里，左康文一顿，将视线从抽象的虚空转向李从谨，“所以，我并不知道常小慧到底在为什么而消沉。让我看到她困惑脆弱的一面，已经是她的骄傲可以允许的极限。”
“对于造成她痛苦的原因，常小慧从来都是避而不谈。她只肯告诉我，她时常感到情绪低落，精神更是疲倦，哪怕每天睡12个小时还是觉得累。她希望我帮助她摆脱目前这种困境。”
李从谨听到这里，再难掩饰自己的失望，“左博士，你是说，即便连你也不知道小慧的心结在哪里？”
左康文轻轻叹口气，“抱歉，我确实不知道。不过，话说回来，听到小慧自杀的消息，我跟你一样吃惊。依我对她的了解，她完全没有理由做出这么极端的决定。就像我之前对你说的，她来找我，是为了改善自己的状态。如果一个人已经生无可恋，打算靠死来解脱，她是不会做这些无用功的。”
李从谨的一颗心又被这一番话给提起来，“左博士，你的意思是？”
左康文颔首，“没错，我跟你想的一样。近期在常小慧的生活中，必然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它推翻了某些根深蒂固的信念，导致她方寸大乱，再不能妥善地压抑自己消极的情绪，甚至是让它占据了上风，控制了自己。”
自听闻噩耗以来，李从谨第一次抓住了一点方向，感到自己不再被动。他接过话端，“也就是说，只要我知晓这件大事，就相当于找出了小慧的心结？”
“对。最近发生的这场变故，”左康文非常肯定地作结，“是拨开一切迷雾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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