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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藤
将近半个月,辰熙都在忙着沈家世子到来的事,整个皇宫传得沸沸扬扬。我惊讶于这个沈家堡居然有这么大的势力使得皇室如此重视这次的到访。辰熙偶尔得了空就往我这边赶,明熙也常常跟着,然后拿我们俩打趣。有时辰熙几天没来,我倒会觉得很不习惯。还好身边还有玉宁陪着,说会儿话,和她接触久了,才知道她原本也是个有趣的女孩,在我的纵容下也学会在适当时候板着脸教训我哪里做得不对,然后两人笑成一团。
逸远也来了几次,相对无言。我想活络下气氛便拉着他帮我种些紫藤,他这个御前侍卫也不含糊,卷起衣袖就干了起来。搭棚引藤,他倒是熟练,那也难怪,梦蝶喜欢的那个银藤就是出自他手。我拿着扇子在旁边为他驱赶劳动时产生的躁热。一时的生疏也就随着消失不见。我总催着他带梦蝶进来陪我解闷,他都说进宫需要批示,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我就开玩笑说,难道是我王妃的面子不够大?无人的时候他会宠溺地敲我的头,说,还是没改,一副调皮的样子。感觉好象和以前一样,又好象有点不同。为什么在我面对他时会忍不住想起辰熙呢?想起他也是这样对我笑,这样的动作。
过没几天,辰熙很早就来了我这里。我还没醒。他撤了宫女和太监,进了我的寝室,静静地坐在外间。仿佛是为了感应他的到来,我被微暖的阳光弄醒,朦胧中睁开眼。唤了玉宁几声没得到回应本就觉得奇怪,刚想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赶忙穿好衣服就往外冲,恰好撞见了辰熙,差点大叫。他好笑地抱臂在那看着我,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一大早在这里吓人?还跑到我房间来了。万一,万一我没穿好衣服你就进来,你让我怎么办啊?”
他强忍住笑,道:“我们都已经成亲了,你还想让我以身相许吗?”还学会开玩笑了?我挑了挑眉,问:“是什么事让沐亲王不顾一切跑到人家的房间里来?”
“大事倒没有,就想在那坐着等你醒来。沈家世子就快到了,我也没什么时间陪你,你要照顾好自己。礼仪官明天就会过来,你放心,我都交代好了,她不会怎么为难你的。”
说不清的混乱,象一团棉花塞在胸口,憋着一口气。听到了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崩塌的声音,理智告诉我那条防线正在逐步撤离。我试图挣扎挽回,终究还是即将眼睁睁看者它被取代。他还是他吗?我问自己。答案呼之欲出,又被我强按下去。
果然那天后,就没见过他来。期间传了几次口信,无非就是让我吃好睡好。礼仪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没有让我接受跪拜挺腰之类的规矩,而是只说了平时需要注意的事项就完事了,我也乐得清闲,多些时间摆弄那刚成活的紫藤。忘了自己其实处在一个人人自危的皇宫中,不注意间很多暗箭早已俱势待发。我一直认为你不找麻烦,麻烦就不会找上你。现实证明我的观点是错的。有时,麻烦不是自找的,而是有人强加给你的。
皇后派人把我叫了去。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但也相信她不会对我怎样,随即洗了手应了去。
她还是冷冰冰的模样。外面秋风起,刮起了树叶哗哗作响。我请了安,就站着等待问话。她盯着我很久,我心里发毛。关于她对我的敌意总有些不明白。
“听说最近礼仪官在惠晴宫了?”冷漠的语调着实令人不太舒服。
“回母后,儿臣会努力遵循礼仪官嘱咐的规矩,不会给皇室丢脸。”
“恩,明儿沈家世子就到京了。你多帮着辰熙点。下去吧。”
跪安,转身出门。
猜不透她叫我来的用意,我还没糊涂到以为她的目的就只为了让我多帮着辰熙。辰熙忙的时候也不见她嘱咐我,现在却提出来更觉得奇怪。算了,她即使有别的想法,只要没有伤害到我,也就不必管太多。
刚出临凤宫就遇到了辰熙,他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就松了口气。我轻轻笑了起来,他站定,斜着头看我,“母后没为难你吧?”
“没有呢,我怎么说也是守规矩的人,她只叫我多帮着你。怎么样?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好好呆在惠晴宫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他戏谑地说。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这么没能力啊?”我装作不满地哼哼。
他也没理会,拉起我的手,随即说道:“玉宁说你被召到这里来了,我放下工作就跑来了,怕母后不太好相处,你会受委屈。现在我先带你回去,我还要去帮大哥大事情处理好。晚上就不去你那用膳了。”
我默默地跟着他,他总在为我着想,而我却总在犹豫。
“怎么了?不说话?是不是母后说了让你难堪的话心里不舒服?”他担心地停下来,想在我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
“没有,母后就说了让我帮你的话。虽然我并不讨她喜欢,她应该也不讨厌我吧。”我找了个理由搪塞。
“那就好。过几天事情忙完了,我就向父王禀报带你出宫。你以前不就说过不喜欢被困住吗?”
“恩,你忙你的吧。我会照顾自己的。”我感动之余又很内疚自己从来没为他做过什么。一直都是他在帮我,而我自私地接受。
他急匆匆送我回去,又急匆匆地赶回议事殿。
隔天一大早,就听到远处一阵喧哗,我惺忪间瞥到嘈杂的地方人影晃动。玉宁进来帮我梳洗,我问:“外面怎么如此嘈闹?”她答:“沈世子已经来宫里,皇上安排他住在轩名宫,就离咱们不是很远的那个园子。现在那正闹着呢。王爷他们都在。”我一边插上珠钗,一边想:这个世子来头还真不小,找个时间该去会会。
“王妃,用完早膳想去哪里?”玉宁招呼小宫女把碗筷撤走,边问。
“出去走走吧。紫藤已经长得很好了,过几个月就会开花了呢。我也不需要继续照看它了。”我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和玉宁一起走了出去。
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时有宫女太监请安,我觉得烦便拐进一条偏僻的小径,玉宁见天气发凉于是跑回去帮我捎件外套。我一个人晃悠悠地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大门前。周围很是寂静,人影也没有。外墙的红漆早已剥落,看来这宅子已经荒废了很长时间。正门牌匾上的字有些模糊但字迹依稀可辨:紫粹宫。我试着推开门,发出“吱呀”的声响,门上的灰沾得满手都是。我拍拍手,走进去。杂草丛生,却不显破落。大厅布置典雅,即使蒙了层厚厚的灰尘,也无法掩盖它的独特的气质。我刚想再深入,就听到外面有人叫喊我的声音。我只好作罢,但对这园子不禁涌出了强烈的好奇心。我转身出门,悄悄地把门重新关上。也许这是宫中禁区,我不得不慎重一点,避免让人发现我进入到里面。
我顺着来的路往回走,还没一会儿,就见玉宁领着一群人向我赶来。我哑然失笑。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跟头,怪道:“王妃您怎么乱走?皇宫这么大,万一走失了我怎么跟王爷交代?”我帮她顺顺气,好笑地说:“我就走了这么一段路,值得你这样?”“王爷吩咐我们要好好看着您,您丢了我们可是要小命不保啊,能不着急吗?””好啦。我以后不乱走就是了。回吧。”挥下手,一伙人随后跟着。我回头望了刚才那个地方,寻思以后再找个时间过来探探究竟。
辰熙居然在厅里坐着,我们吓了一跳,玉宁慌忙供茶,刚才为了寻我把整个惠晴宫的人都调了出去,估计他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出空城记。他皱了皱眉头,不满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好好一个园子连一个人都没有,都去哪了?”玉宁支吾了很久也没憋出个理由来。眼看他就要发火,我赶忙出来打圆场,“我把他们都叫去办事了。一大堆人老在我面前晃,看得我眼花。”他摇摇头,“你啊,做事总是如此古怪,好歹也要留些人在这里看着,万一出什么事也有个照应。”我挤个笑脸:“我知道啦,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用去招待那世子吗?”“有大哥在,我顺便过来看看。谁知道一个人都没有。”
我不好意思地耸耸肩,总不能跟他说那些人是为了找我才不在的吧。
“今晚父皇会设宴款待世子,所以你准备一下。迟些过来接你。”
我想了一下,设宴啊?那可是大事。我从嫁进来后第一次要认真面对的大场面。
送走辰熙,我坐在卧榻开始发呆。那间神秘的空园子在我脑子里晃个不停,想象着如果可以再进去还会有什么让人更惊讶的东西。突然有人推了我一把,我心神不定差点摔了下去。推我的人慌忙扶住了我,我抬头望去,原来是玉宁。今天也真为难她了。
她定定地看着我,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王妃,时辰不早了,该梳洗准备晚宴的事了。”我赔笑地点点头。
因为这个宴会非同小可,所以在服装上也有要求。虽然平时我喜欢穿得朴素些,今天倒不能这般了。玉宁从箱里拿出一套襦裙,大红的短上衣,浅蓝色腰带,宫绦中间串上一块玉佩,借以压裙幅,使其不至散开影响美观,粉红的裙。配有一条丝带,整体和传统汉服一样。
还没绾好头发,外面就禀报辰熙来了。我让他先在外厅等着,这厢还在慢悠悠地选发簪。玉宁将我的头发往后拢结,用丝线结扎,再分若干股,翻绾出花式。我比对着不同的发簪插到头发的效果都没有特别满意的。我刚想让玉宁把其余的都拿出来,就见一支发簪已经被插入到发丝了。簪头上缀饰着精致的花卉图案。细心一看,却原来是我最喜欢的紫藤花!我欣喜不已。我转过头,辰熙正站在身后,那簪就是他插上去了。我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也回我一笑。
我不禁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紫藤花?我没说啊?”
“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吗?上次你和逸远忙着种紫藤,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些。所以差人做了这簪子,本想找机会送你,今天倒能派上用场了。”
我对它爱不释手,照着镜子不断傻笑。
晚宴设在雨絮亭。我和辰熙携手到场的时候周围已经人潮涌动。全朝的达官贵族都聚集此地。我们不停地应付着这些人,感到不厌其烦。有人拍了我的后背,我条件反射地转过头,惊喜。逸远和梦蝶笑嘻嘻地站在不远处,我就差跑过去给梦蝶一个深情地拥抱。我们互相打了招呼,我和梦蝶便躲到偏静的一边说悄悄话,辰熙他们则继续周旋在大臣之间。我们打量着女眷区,个个花枝招展,浓妆艳抹。
梦蝶端详了我好一会,才说:“生活过得很滋润嘛。这脸不化妆也神采飞扬。”我捂着双颊不好意思地说:“哪有啊,日子还不是照常过。是我保养得好。需要我把秘诀传授给你吗?”她顿了一下,又说:“王爷对你可好?”我怔了会儿,答:“好得不能再好了。”“那就好。我哥前些日子回家都提到你,只是……”我打断了她的话,“我总催他带你进宫来陪我,不过请你一趟还真难啊。比请神仙还难。”她笑出声,“可不是我不想来,是你们的宫门门槛太高,我想进也进不来呢。”
我兴奋地跟她说到了刚种的紫藤发展势头良好,还问起她家那棵许久不见的银藤。她静静地听着我絮絮叨叨念着,时而目光炯炯地望着我。末了,她还不忘调侃我:“你这王妃话比以前还多,这皇上怎么受得了你啊?”说到皇上,我却想起了皇后那阴沉的脸,我靠近她耳边,细声说道:“皇上我都没见着几次。倒是皇后常把我叫去,又不说什么话,吩咐几句挥手就叫我走人。每次看我都沉着脸,明摆着不喜欢我,可是我也没做出格的事情啊,却让她讨厌起我来了。”梦蝶憋紧眉,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劝我:“皇宫太复杂,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别硬碰硬啊。皇后那你少惹为妙,忍着点。”我嗤笑:“我知道。我象爱惹事的主吗?每天呆在自己的窝里没招谁惹谁,难不成麻烦还自己找上门?”梦蝶还是担心地说:“这样说是没错,你还是小心点。”
晚宴快要开始,我们打住话匣子,各自寻了辰熙和逸远就坐。我低头盯着手中的酒杯,不再四处张望。一眼望去都是不认识的面孔让我突发一种不安,以前最怕的就是这些场面,陌生的人总会给我一种很大的压迫感,所以在大学期间很少参加联谊活动,宁愿单独在宿舍看书打发时间。因为坐在侧主位,很容易就看到下面黑压压一大片,仿佛不是来吃饭而是来让人参观的,各色的眼光从我身上扫过,探询,深究,玩味都有。辰熙似是发现我的不对劲,轻声问:“不舒服吗?”我稍微移上眼对着他说:“没事,我只是不习惯这种热闹的场合,有些不安罢了。”他伸过手握住我的,“不用紧张。以后这些还会有,你现在就先习惯,下次就会慢慢适应了。”我感激地反握他的手,全身的无力感也随着开始减轻。
朦胧间感到有一道视线停留在我身上很久也不曾离开。我疑惑地寻了过去,与一男子对上了眼。很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和明熙差不多年纪,衣着华丽,面容俊秀。他朝我一笑,我更感觉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他。其实也不可能见过,我在宫外住时也没出过门,而进了宫也没随便走,如果是在宫中见过我肯定会有印象。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的笑里没有温度,即使嘴巴在笑,眼睛还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倒有点象和辰熙初见时他的表情。我想着不觉弯了嘴角,现在的辰熙已经不再个当时那个冷冰冰的人了。
那个人应该是奇怪我突然现出笑容,不自然地撇开了目光。我当然求之不得。这时,外面传来声音:“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全场跪满一地。他们缓缓走过来。一片金黄。
他们坐到中央主位。大家随即起身落座。皇上便说:“今日晚宴特为沈家堡世子而设,庆祝我朝与沈家堡多年交好。”一个身影从斜对面走了出来拜谢,我定睛一看却是刚才与我对视之人,他就是沈云藤!惊讶之余咀嚼着皇上的话,我朝与沈家堡多年交好?难道沈家堡不受云晖朝的管制独立成国?不过这样一想,前面为了他的到来忙成一团的现象就可以理解了。我因为想着这些东西无暇他顾,回神才发现皇帝已经说了很多话,估计也就那些场面话。然后他举起金杯向大家示意,气氛开始浓烈起来。我不太敢喝酒,慢腾腾吃着面前的菜。不时有官员上来敬酒,辰熙忙着回应。我不经意瞄了主位一眼,发现皇上也在看我。我大吃一惊!俯身整理衣裳,生怕出了差错。待再次回过去时他已移向别处。我吐了口气。也许他只是随便望过来而已。我敛神低眉,保持低调。身边不断有人上来,辰熙脸也渐红,我不忍心他再喝下去,酒多伤身,劝道:“别喝那么多。”他眼睛迷朦,似有些醉了,而皇帝和皇后随众欢谈不久就退了席,-我于是搀了他跟明熙道:“我们也先退席罢,辰熙似乎醉了。”明熙欣然同意。在经过云藤座前,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我没顾及,急着寻找逸远他们。终于在一个角落中看到了他们,我低声跟他们告辞,旋即带着辰熙匆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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