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生迟

　　飞羽山脚下搭了一座丈余高的擂台，擂台四角上插着四面大旗正迎风招展，擂台后站着十六个持刀大汉，围住一个高台，台上上摆着一个乌黑的铁盒。
　　杜松柏站于高台前，看着擂台下嘈杂的众人，抱拳道：“诸位英雄，幸会！”
　　台下人见主人上来，渐渐安静下来。
　　“鄙人飞羽山庄之主杜松柏。在此摆擂，为的是桌上之物皓月石，此物是鄙人之友所得，临终前赠予在下。在下痴迷机关之术，武功早已荒废，犬子又爱与花草为伴。”杜松柏叹了口气，又道，“皓月石留在飞羽山庄实在无用。江湖英雄得之用之才是美事一桩。”
　　杜松柏拾起一柱香点燃：“此擂不分生死点到为止，先下擂台者输。以两柱香为限，胜者可得皓月石。诸位英雄，请！”
　　说完，杜松柏坐到高台旁的椅子上。
　　擂台下聚满了人，里面除了江湖人士，还有许多看热闹的乡民。
　　“这样不妥吧？”杜白羽换了一身褐色粗布短衣，跟在吕赤薇身后亦步亦趋地向人群里走着，脸上用漆涂黑遮住清秀的五官。
　　“那好。你去打擂，我在下面给你叫好如何？”换了一身男装的吕赤薇回道。
　　杜白羽不语沉默间，一阵悦耳铃声传来，引得两人回头望去。
　　三队身着水蓝色纱裙的少女款步走来，每人右手皆带一个银镯，镯子上坠着三个小巧的银铃。少女后面跟着两名身着浅蓝色劲装的护卫，最后边是一辆白色马车，车围着白色锦缎，缎上用银丝线绣着流云百福，车门上的帘子开着，里面挂着双层月白色轻纱。少女们离人群约一丈便停了脚步，护卫马车随之静止。
　　“哎呀！好气派。”吕赤薇叹道，“不知车里坐的是哪个武林世家的小姐。”
　　杜白羽点头附和。
　　“哈哈！小姐？”旁边有人笑道。
　　“不是吗？”
　　另一位大汉用一口关中方言道：“流光阁的星霜公子，排场骚情得（地）狠。”
　　“哎！小心祸从口出啊。”旁边有人提醒道。
　　一听那些是流光阁的人，吕赤薇拖起杜白羽就往擂台边上走，她决心办完眼前之事就去马车边要个说法。
　　只一眼，戚七就在人群里认出了那个身影，即便她此时身着男装。于是，俯身低头，对车中人回报几句。
　　白色折扇伸出，抬起纱帘的一角，车中人缓缓道：“对她，你真是用心。去吧。”
　　戚七不动声色从侧面绕到人群中，缓缓跟在两人身后。
　　吕赤薇看见擂台下报名者众多，硬生生挤入人群，边挤边教杜白羽道：“这种擂台越早打遇到的对手武功越差。”
　　书桌后的张文书早已被吕赤薇买通，看到来人，心中了然，道：“公子也是来打擂的吗？”
　　“是。在下云天镖局迟威。”吕赤薇指了指身边面目难辨的人道，“他也是来打擂的，云天镖局的白榆。麻烦先生把他记在我名后。”
　　张文书不记得昨天吕姑娘讲过还要带人来打擂，写完“云天镖局”四字，提醒两人道：“这样排名，公子赢了，就要和同门打擂，有些吃亏啊。”
　　又指指纸上一处空白道：“迟公子请在这里签名。”
　　“我们上台打擂，文书担什么心啊。”吕赤薇微笑道，“这样写就好。我和他都不识字，烦劳文书替我们签吧。”
　　说完，拖着杜白羽就走了。
　　张文书写到“威”字突觉腕上一麻，右手颤动不停。身旁守卫正要前来询问，一个蓝衣男子快步到书案前，掏出一颗药丸，道：“这是中风之兆。在下略通岐黄之术，文书服下这颗药丸就好。”
　　文书服下药丸手果然不再抖动只是无力提笔，戚七道：“在下流光阁戚七，麻烦文书记下来。”
　　“啊！这……”
　　“怎么了，文书的手还没好吗？”
　　“好了许多……少侠快去打擂吧，名字我帮你记下就好。”
　　“既然文书身体不适，在下还是自己动手吧。”戚七拽过名册在迟威名后，签上自己姓名，再写上白榆之名，冷冷道，“哎呀，我只顾自己，刚才那位壮士是叫白榆吧，这样记成吗。”
　　张文书见木已成舟，对方又医治了自己，只能暗咽苦水，道：“行！行！”
　　叶青竹在擂台下看得昏昏欲睡，这打擂实在无聊。看看身旁，丁香雪倒是看得目不转睛，想来她是长居闺中没见过这种场面。刚才被丁香雪邀来看擂台比武，说吕赤薇要打擂，杜白羽也要打擂，看情形，她是不知道自己和吕赤薇的约定。
　　“嘭！”一声，一人从擂台上掉下。
　　“胜者，神鞭门卓飞。”台上一人接过名单高声喊道，“下一位，云天镖局迟威。”
　　吕赤薇持刀提脚跳入擂台，动作干净利落，引得台下一片喝彩。
　　抱拳道：“卓少侠，迟威前来请教。”
　　卓飞见对方虽年少，气势十足，亦抱拳道：“迟少侠，请！”
　　吕赤薇不再客气，抽刀即攻，卓飞右手横摆挥鞭，“啪！”一声鞭尾横扫，挟风带劲。吕赤薇眼疾手快，抽刀一个翻越，跳到卓飞身后。卓飞手腕一转，带回鞭子，右手在以肩为轴，手臂从头上斜抡出去，吕赤薇脚尖点地后退躲过。
　　吕赤薇从未和用鞭之人对上过，刚才在台下也没来得及细看，这鞭子防的太广，她打得有些吃力。卓飞鞭子竖摆，吕赤薇侧身避过，心念一动。那卓飞下次竖摆鞭子时，侧身一个冲步左手拉住对方右手手腕，右手猛然对方肚腹一拳，抬腿一脚将人踢出擂台。
　　“胜者，云天镖局迟威。”
　　吕赤薇忽觉胳膊上一阵疼痛，是一道鞭痕，在卓飞飞出之时，一抬鞭子正好抽到了吕赤薇。虽然受伤，目的达成，吕赤薇心情大好，冲台下杜白羽眨眨眼。杜白羽心中本来就有愧疚，见她受伤，自己也是下一个打擂之人，不由的往擂台口处挤去。
　　叶青竹见状明白吕赤薇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下一位，流光阁戚七。”
　　叶青竹、吕赤薇、杜白羽闻言皆是一愣。
　　“七七，什么七七？还八八呢。”吕赤薇瞪一眼台下心虚的文书，心中恼怒，“哼！大不了再打赢一次。”
　　“流光阁戚七前来讨教！”一浅蓝淋装男子飘然落在擂台之上。
　　眼前男子身形挺拔，疏秀眉柳叶眼，明明是一张清秀脸庞，表情却是异常冷峻眼神里透着一股戾气。吕赤薇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客气，客气。”抱拳随口回道。
　　吕赤薇持刀飞去。戚七双手背在身后也不回击，只移步侧身躲过，身法如鬼如魅，飘忽不定。吕赤薇不知对手何意，越打越觉此人似曾相识。
　　戚七忽到她身前低语道：“还没想起来吗？这样呐？”
　　戚七抽出腰间软剑，那动作让吕赤薇脑海里瞬间浮出一个人影。
　　“藏头遮面的鼠辈！名字在我后面也是你搞的鬼吧。”
　　“聪明！”
　　戚七嘴角翘起，似有笑意。吕赤薇怒气上冲，牙齿紧咬吱吱作响，片刻眉开眼笑，道：“原来你叫戚七啊。我还以为你姓木，名黄。”
　　“什么意思？”
　　“连起来叫横（四声）啊。”见他面有不悦，少女又道，“尊夫人肯定是四十九啊，七七四十九天生一对。”
　　“找死！”戚七最讨厌别人拿他名字打趣，闻言大怒，剑疾劈下来。吕赤薇抬刀挡剑，软剑剑身微弹，剑身回落时竟如蔓草一般将刀缠住。戚七提脚踢向对方小腿。
　　“怎会如此。”吕赤薇收腿，双手握刀，勉强抽出刀来，重心失衡，倒退几步。在山野小店中打斗时，软剑没有缠过刀啊。
　　“那时是普通软剑，这柄才是我的佩剑，灵蛇。”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戚七冷冷道，“才便宜了你。”
　　“正好，我的刀叫雄黄。”吕赤薇知道自己此战如果输了，杜白羽对上面前这人更是没半分胜算。心思急转间，脑中突现叶青竹救杜白羽时所用之招，那招很快，她只看了个大概，回想几遍，吕赤薇不再迟疑，运气于脚，脚下腾挪，步如游龙疾风。瞬间转到对手身侧，当头就是一刀。
　　“这丫头！”叶青竹暗叹吕赤薇天资之高，竟能在一眼之后学出五分样来，“可惜……”
　　戚七惊见吕赤薇脚下踏出之招形似流光阁上乘轻功“流云步”中的“疾风流云”，即刻撤步仰身挑剑，刀剑相交，软剑又将单刀缠住，戚七内力运到右臂一扯，吕赤薇被拉的一个趔趄。戚七猛顺势捏住对方右手腕反转，猛踢吕赤薇右腿关节，从背后制住她，道：“你怎会这招！”
　　吕赤薇半跪在地上，右脚小腿被人踩住，右手被拧到身后，挣扎无用，道：“我用哪招关你屁事。”
　　“你说是不说？”戚七手上运力。
　　“好！我说我说。是……”吕赤薇动动嘴，声音极小。
　　“你说什么？”
　　“那人不让我说出去，你把头靠过来。”
　　戚七看她此刻已被自己制住，料她也使不出什么花招，低头道：“快说！”
　　“嘣！”一声，吕赤薇将脑袋狠狠撞向戚七额头，一个后踹将人踢倒在地。新仇旧恨怒气冲脑，拿出小时与邻家小子揍架的气势，坐到那人身上就是一通拳脚。边打边骂道：“藏头遮面！阴险小人！胡作非为！真不要脸……”
　　台上台下皆被这一幕惊得哑口无言。
　　戚七被打急了，一个翻身将人压在擂台上，吕赤薇想故技重施拿头撞他，戚七一躲，额头正好碰上少女的唇，柔软轻盈的如同云朵，心头一颤，半晌不动。身下之人依旧连抓带挠，引来台下一片嘘声。
　　“你们这也叫比武？”
　　“还打不打？不打下去！”
　　“下去！下去！”
　　……
　　最后，戚七放开吕赤薇，两人皆站在擂台上。
　　“你输了，下去吧。”戚七平静道。
　　吕赤薇为杜白羽不愿下台，道：“杜庄主说的是先下擂台者输，我没下擂台凭什么说输的人是我。”
　　“你！”戚七语塞，他想不到少女如此无赖。
　　……
　　两人僵持间，台下一人实在看不下去了，飞身上台，冲着吕赤薇就是一脚，将人猛踢出去。事发突然，吕赤薇重心失衡，头朝下飞出。
　　叶青竹运使轻功飞身去救。丁香雪心中万分焦急，冲进人群。人们为看热闹，一齐挤过去。
　　轻纱一扬，马车内窜出一道白色身影，踏过马头，飞入人群，将青衣女子牵入怀中带出人群。同时，一道黑色身影，将吕赤薇带出。白衣黑影错身而过时，四目相交，一者眼中含笑，一者目无波澜。
　　丁香雪慌乱中只觉身子一轻，好似被人护入怀中，一抬头便见一位白衣公子，细长时风眼带着笑意，卧蚕眉斜冲入鬓，嘴角含笑，清俊温雅。
　　白衣公子低头道：“姑娘无恙吧。”
　　丁香雪发觉自己在人怀中，红着脸脱出那人怀抱欠身道：“没事……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想起吕赤薇方才的危急，转身道：“赤薇你怎样了？”
　　“表姐，我没事。”
　　白衣公子微笑着走叶青竹面前，合起折扇抱拳道：“在下纪星霜，侠士救人危难，让人万分敬佩。”
　　“在下叶青竹，公子之举亦令人敬佩。”
　　沙哑的声音磨的人耳膜疼痛。
　　吕赤薇听到“星霜”二字，想起一人之语，道：“你就是那骚……”
　　见众人望向自己，少女自觉失言，道：“不是，你就是流光阁的星霜公子？”
　　纪星霜慢慢展开折扇，微笑道：“在下正是。”
　　叶青竹听到这人姓名之时便觉耳熟，两人的对话让他记起了这人的身份——流光阁阁主的入室弟子。八年，纪星霜已由一位青葱少年变成了翩翩公子，自己曾经寤寐思服的那名女子此时早已嫁为人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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