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香满庭

　　程府内的秋天依然比往年来得更早更萧索，萧索得令人感觉冬天似乎真的近了。
　　落香休养了几天，终于可以爬下床了。只是如枫仍旧端着药来找她。
　　她看见如枫时，一张小脸发亮，看见他手上的药，小脸便跨了。
　　如枫好笑地望着她，坐在她面前，轻轻舀了一勺，放在自己嘴边吹吹，然后靠近她的嘴边。
　　落香眉毛拧成了一块，却又享受这份温柔，闭着眼睛便让他将药送入嘴中。
　　又吃了几口，如枫才放下碗。
　　“丫头，以后不要再让我如此心惊胆战！”如枫将她的小手执起，放在自己的胸口，让她感觉自己那跳动的心。
　　“不会了！”落香有些凄意，小手轻轻抚上他的俊脸，拥有这张脸的男人是自己倾尽一生来爱恋的啊，只是以后是否还是自己能够触摸到的，还是那个女人将会取代她.......
　　那女人，每想起一次，她的心就被刺痛一次，很痛很痛……
　　如枫有些不悦地看着一脸愁容的落香，天知道他多想将这些忧愁消散。但他知道，落香长大了，这个程府更加容不下她，不，应该说容不下他们两人。
　　如枫叹息着将落香带入怀中，胸口感受的丰盈让他微微一悸，原来他的丫头真的长大了，他低下头悄然在那秀发上落下一个轻吻。
　　他的丫头，他的落香，真的长大了，那么他们也是时候离开这个容不下他们的程家了。
　　如枫眯着眼望着窗外纷纷飘落的老叶.......
　　秋天来了春天还远吗.......
　　中秋之夜，气温已凉未寒，天高气爽，月朗中天。
　　程府上下老少欢聚一堂，筵席上摆的是精美包装的月饼。
　　唐初月饼的出现并不常见，只有大户人家才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据说月饼有一个由来，太宗李世民为征讨北方突厥，平定其屡次的侵犯，令手下大将李靖亲自率部出征，转战边塞，结果屡建奇功。八月十五这天凯旋归京。为了庆祝胜利，京都长安城内外鸣炮奏乐，军民狂欢通宵。当时有个到长安通商的吐蕃人，特地向皇上献圆饼祝捷。太宗李世民大喜，接过装璜华丽的饼盒，取出彩色圆饼，指着悬挂天空的明月说道：“应将胡饼邀蟾蜍，即月亮。”随后，将圆饼分给了文武百官。从此，中秋节吃月饼的习俗便慢慢流传了下来。
　　落香望着那足以与现代媲美的月饼，忍不住感慨。恐怕太宗李世民也料不到，当初自己的一句戏言便给民间，甚至以后的几千年带来多深远的传统文化影响，这便是君主制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席间，如枫悄悄将几个月饼塞给落香，落香不客气地揣入怀中。
　　这时，老夫人出声了，对象是一旁规规矩矩的紫晴：“紫晴丫头，今中秋节，大家图个开心，你就不必约束！”
　　“是啊！”如梦也高声加入，“晴姐姐，你迟早是程家的一员！”
　　紫晴一脸羞笑，红晕满颊，更添她的美丽。她抬头偷偷脉脉地瞟了一眼如枫。
　　落香呆立着，即使目不斜视，仍然感觉到紫晴与如梦的冰冷眼光不时落在她的身上，那并不仅是她的敏感。
　　“也好，一家人不必讲两家话！”老夫人突然执起紫晴的手，道，“过些日，老身便谴家仆上赵家提亲，枫儿，你意下如何？”
　　席间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那个出尘脱俗的男子。
　　紫晴一只手死死紧抓着群边丝带，心浮在了半空中。
　　只见，如枫面无表情地饮完手中的酒，缓慢地放下酒杯，语气淡漠：“全由奶奶做主！”成亲，他迟早要成亲，哪个女子又什么关系。
　　老夫人等人先是愕然，然后便都喜形于色地讨论提亲之事。
　　如枫神色依然，仿佛人们讨论的都不关他的事。
　　落香身体僵硬，久久无法动弹。
　　她胸口闷闷地痛，痛得裂开来。
　　她以为他知道她的心。
　　她以为她懂他的心。
　　她以为他们两情相悦。
　　她以为他会守护着她一生一世。
　　她以为他会为他们的爱争取。
　　她以为……她以为……她以为……她以为……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以为」。
　　那么那八年来他的好算什么，是父亲对女儿，是兄长对妹妹，还是朋友.......
　　老夫人发话了：“枫儿，一月后，你便迎娶紫晴！”
　　老夫人幽深而有神，冷冷地扫过落香。避免夜长梦多还是早日把这事办了，她不会允许任何的差错出现，决不允许，她狠狠地抓着龙拐的把手。
　　一个月啊，如枫抓着酒杯有些出神，一个月后，他便自由了，那以后将是他与丫头浪迹天涯，谱医济世的日子。
　　他眼前似乎出现那样的情景，他与丫头携手站在辽阔的天地之间，而天地万物消失，只有他们，只有他们........
　　那样的他们啊！如枫眼神迷乱，好看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线。
　　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表情，落入紫晴的眼中，让她心花怒放；落入落香眼中，却让她的心狠狠地流血。
　　紫晴盈盈起身，向老夫人道：“老夫人，紫晴有个不请之请。”
　　“你说！”老夫人点点头。
　　“紫晴为枫哥请求老夫人，将落香许枫哥为妾，与紫晴一起伺候枫哥。”
　　紫晴美眸脉脉地飘向那个淡漠的男子，轻叹口气，如枫，这已经紫晴我最大的让步了，与一个丫鬟共侍一夫，只求你待我如同待她一般。
　　如枫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他又执杯饮酒。妻也好，妾也罢，落香永远是他一个人的丫头，珍藏一辈子的珍宝。
　　老夫人半晌才回过神，有些感动地握住紫晴的手：“你这丫头，真叫人打心里疼，枫儿能娶如此贤惠的妻，是他三生修来的福。.......”
　　为妾？血液瞬间在落香体内倒流，她非要用尽力气，捏紧双手，直到指尖都陷入掌心，才能忍住不落泪。
　　为妾？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他。
　　那八年来，她的眼中只有他，而在他的眼中只有她。
　　为妾？她得看着他的妻夺走他的呵护，他的怀抱。
　　为妾？她会嫉妒，会发疯，会发狂。
　　与另一个女人分享他比失去他更让她痛不欲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是她的爱情。
　　落香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老夫人面前，跪下：“落香谢过老夫人的错爱，但落香只是一个丫头，配不起少爷，只会让少爷蒙羞......”
　　厅内死一般的寂静，人们似乎都窒息了。
　　“啪！”一只玻璃杯重重地摔在地上，只见如枫站起身，绝世的脸有一丝嗜血的狂厉。
　　他跨开大步，将跪在地上的落香狠狠地抓起，连拖带抱将她带出大厅。
　　无垠的夜空中，悬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月光银亮得如同日夕，落叶纷纷，为银白的大地增添一点颜色。
　　如枫深吸了口气，使语气尽量平静却仍是克制不了的颤抖：“为什么不愿为我的妾？”
　　落香心涩涩的，心里低吼，不愿做你的妾，是因为爱你，我想要的是做唯一的妻，陪着你一生一世，直到老的那一刻，当你闭上双眼，我也会在你身边躺下长眠不醒。
　　她不会说这些，那唯一强撑着的她的自尊，让她永远都说不出这些。
　　“你先回去安歇吧！”如枫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不忍再逼她，也害怕从她的嘴里听到他不接受不了的事实。
　　如枫睁开眼，看着落香的身影慢慢地消失，他苦涩地笑着。
　　是因为那个马上的男子吗？那天第一次看见落香靠在除了他之外的男子身上。
　　他的丫头真的长大了，真的不需要他了吗？
　　如果可以，他宁愿她永远是那个七岁的丫头，永远喜欢腻在他怀里，那么紧密不可分啊！
　　他的心生疼生疼的......
　　落香缓缓地踩着满地皎洁的月光走着，每一个脚步都沉重得仿佛千斤。
　　再回首，已经看不见如枫的影子，她的眼泪终于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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