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凝诀

　　话说楚玉和璎珞二人快步往景福宫中走去，未至宫门，便见曹贯英火急火燎地迎头赶来。曹贯英见了楚玉，扑通一声跪到楚玉面前，带着哭腔说：“敏主子，奴才可寻着您了。您再不回去，只怕懿夫人要把咱们兰林坞的人都发配到司正司去处置。”楚玉想过懿夫人会动怒，但未料到会如此严重。她命曹贯英起来，急急向景福宫赶去。
　　刚进临华殿，只见兰林坞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懿夫人并不在外殿，只有妍若和景福宫的管事太监王全站在殿上。妍若和王全见楚玉来了，做了个问安的样子，道：“见过敏贵人。”妍若略有幸灾乐祸之意，说道：“懿夫人此刻正在里间用晚膳呢，敏贵人在此等候吧。”
　　楚玉正欲坐下，王全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哟，贵人主子您可别让我们难做。懿夫人并未赐坐，懿夫人吩咐兰林坞的人都要跪在这……”听到这话，楚玉怒火中烧。还未等她发火，璎珞怒斥道：“大胆奴才！难不成让我家主子跪在你们两个下人面前！”
　　王全未来得及作答，只听里间有人说话声，语气威严，道：“谁在外殿喧哗！”只见一群宫女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赤金穿花戏珠步摇，项上戴着翡翠嵌珠璎珞圈，裙边系着妃色宫绦，身上穿着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外罩缎织掐花对襟外裳，下着团蝶百花凤尾裙。眉目如画，身量苗条，体格风骚，丰姿绰约。楚玉连忙躬身行礼：“妾身给懿夫人请安！”
　　懿夫人也不睁眼瞧她，兀自端坐堂上。她身边的贴身侍女珍儿递上一杯茶，懿夫人用茶杯盖拨弄着茶碗里的茶叶。没有懿夫人的指令，楚玉也不敢起身，只得半蹲立着，不一会儿便觉得腿上酸麻，心中暗暗叫苦。过了半日，懿夫人方才放下茶杯，笑着说道：“哎哟，净顾着闻着茶香了，妹妹快快请起。”楚玉这才站起来，命璎珞将装有各色干花瓣的包裹以及木樨、梨花清露各一瓶呈上。楚玉说：“这正值四月天，夫人要的许多花并未盛开。妾身找遍六宫，才搜集了这些花瓣来，这才复命晚了，还请夫人不要见怪。这两瓶清露是昭阳宫的林常在赠予妾身的，妾身不敢独享。”
　　珍儿接过这些东西，懿夫人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幽幽说道：“你这是怪我有心刁难你了？”此话声音不大，却透露着丝丝威严。楚玉心惊，颔首说：“妾身不敢。”
　　妍若见势，附和道：“哼，这常在岂可与我们夫人相提并论。这些个破烂也敢转赠娘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懿夫人一改颜色，拍案怒道：“敏贵人傅氏，还不跪下认错！”楚玉被懿夫人突如其来的怒火唬了一跳，跪在地上，却是不卑不亢，说：“妾身不知错在何处，还望夫人明示。”
　　懿夫人眉毛一挑，斜视着下面的楚玉，说：“本宫命你两个时辰回宫复命，你却迟迟不归。回宫后还拿这些个来路不明的东西糊弄本宫。分明是藐视一宫主位，以下犯上！”说罢，懿夫人提手将桌上的一瓶清露掷向楚玉。
　　璎珞见势不妙，挺身挡在楚玉身前。那青瓷瓶正中璎珞脑门，瓶中佳酿洒了一地，璎珞的额头鲜血直流。楚玉见血，一时间慌了手脚。她连忙抱住璎珞，用帕子擦着她头上的血迹。白色的锦帕顿时一片殷红，十分扎眼。楚玉连声问：“璎珞，璎珞，你没事吧？”
　　璎珞直觉头疼，晕沉沉的，勉强支撑着，说：“姑娘不必介怀。一点小伤，不碍事。”
　　懿夫人见到两人这般亲昵，心下更烦了，嗔道：“何必惺惺作态，教人恶心。”楚玉与璎珞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虽未主仆，却情同姐妹。见妹妹受难，楚玉再也按捺不住，说：“夫人欺人太甚！纵使妾身千错万错，夫人也不该祸及旁人。”
　　懿夫人怒嗔道：“我才是一宫之主，如何责罚宫人岂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主子犯错，必是你们这些下人平日里教唆的！王全，将璎珞拉下去杖责十五。”
　　王全听到，上来便拉扯璎珞。璎珞害怕得拽住楚玉的手，嘴里哭喊着：“姑娘救我！”楚玉大声喝止王全道：“休得无礼！”她转头向懿夫人说：“夫人虽是一宫主位，但璎珞好歹也是我房里的丫头，夫人不可滥用私刑！”
　　懿夫人轻哼一声，说：“笑话，我既是景福宫一宫之主，又享有协理六宫之权，难道处置一个小小的贱婢还要征得你的同意？”她盯着楚玉，一字一顿的说：“敏贵人，就连你本宫也能一起罚！”说罢，她大手一挥，道：“王全，还愣在那干嘛，把这两个贱人一并拖出去！”
　　正在楚玉二人命悬一线之际，只听得宫外太监通传道：“皇上驾到——”王全大惊失色，连忙松开璎珞与楚玉，退到一边。懿夫人也暗暗吃惊，连忙整理仪容，脸上堆满笑容，起身行至门口准备接驾。楚玉松了一口气，捏了捏璎珞，让她安安心。两人重新跪好。
　　不一会儿皇帝进来了。懿夫人躬身行礼道：“妾身恭迎皇上！”众人叩首齐声道：“皇上万福金安！”皇帝往堂上走去，懿夫人跟在一侧，笑着说：“皇上既然来了，怎么也不派人前来通知一声，好让妾身准备一些可口的膳食。”
　　皇帝见殿里黑压压跪了一片，随口说：“不必了，朕已经在庄妃那用过晚膳了。你们都起来吧。”皇帝在堂上坐好，也不说话。懿夫人站立一侧，命珍儿献上一盏上好的龙井。皇帝闻到一丝奇香，并不似龙井的味道，遂问道：“屋里是什么香味这般清新？”
　　不等懿夫人作答，堂下的楚玉正声回答说：“回皇上的话，这是林常在酿制的木樨清露。”懿夫人神情有些尴尬，笑着说：“方才妾身失手打翻了这瓶清露。”皇帝不理她，只是问道：“回话的是何人？走上前来让朕瞧瞧。”
　　楚玉深吸了一口气，走近了些，抬首说：“妾身傅氏参见皇上。”选秀那日皇帝高坐殿上，相距甚远，楚玉并未看清他的面容。此时离皇帝这般近，只见此人面如冠玉，英气逼人。楚玉心跳加剧，微微低下了头。
　　皇帝饶有兴致的说：“原来是敏贵人。方才你说这香味源自木樨清露？”楚玉点点头，命璎珞将剩余的两瓶清露呈上，说：“这木樨清露与梨花清露乃昭阳宫林常在亲自所酿。今日机缘巧合之下，妾身与林常在一见如故，她便赠了这些与妾身。妾身见这清露别致，不敢独享，便拿来献给懿夫人。”
　　皇帝端起白瓷瓶，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赞叹道：“甘冽清纯，果然是难得。”皇帝放下瓷瓶，转头望向懿夫人，说：“你这失手可糟蹋了这些好东西。朕问你，这么晚了敏贵人怎不在自己的屋里待着，反倒来打扰你了？”
　　懿夫人厌恶地瞥了楚玉一眼，随即堆着笑回话说：“这敏贵人刚入宫便对妾身大不敬，妾身不过教训她两句罢了。”皇帝看看懿夫人，又瞧见璎珞额上的血迹，心中已经有数。他说：“，敏贵人第一日进宫，不懂规矩也是情有可原，你又何必跟她置气。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你也别再追究了。”
　　懿夫人尴尬地附和说：“皇上说的是。”
　　皇帝站起身，行至楚玉身边，含笑说：“这两瓶清露转赠给朕如何？”楚玉颔首道：“皇上言重了。若皇上喜欢，改日妾身让林常在多送些过来。”
　　皇帝朝门外走去，向身边总管太监张德耀使了个眼色。张德耀会意，高声道：“摆驾兰林坞。”
　　楚玉一时受宠若惊，却也不敢迟疑，带着自己的一众宫人随着皇帝往兰林坞去了。懿夫人脸色铁青，十分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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