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如此沉寂

　　弯折的前程曲解着信仰

　　祷告旷野之上念念不忘的温暖

　　日渐离析的光亮吞没眼底一整个末世

　　断出层面的沟渠

　　最初的冷漠被抛进不可逾越的距离

　　零散的字眼企图流放冷却的呼喊

　　模糊了回想的迷局

　　不会靠近却与你陌生的重逢

　　破空的风观望单薄的朝阳降临

　　然后等候下一次迸裂

　　萧宸正在厨房做饭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
　　他打开门，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爸···”他略显难堪地闪躲着父亲冷淡的眼光。
　　“你哥呢···”萧胤烨往里张望。
　　“他还没回来。您··您要先进来等下他么···”萧宸的表情很不自然。父亲终于有些不耐烦起来，“钱呢···我现在身上没钱了。快给我钱。”
　　“爸，你就别赌了···”他眼睛里的光线慢慢暗淡下来。
　　“少在这废话··快点。钱放哪里你应该知道吧··我也没功夫等你哥回来。”萧胤烨皱眉不悦道，对少年黯然的表情于视无睹，“你到底给还是不给啊···”
　　“爸，”少年终于抬起清秀俊奇的面容，目光在背光里晕染出一种淡淡的忧郁，“我不会给你的···哥赚钱真的很不容易您要知道，现在我们家就靠他一个人，他真的很辛苦··我拜托你不要赌了··哥他也不过十七八岁，他不可能把整个家完全撑起来的啊···”
　　话还未说完，一个耳光过来让少年的余音哽咽在喉咙里。
　　“你这个臭小子···萧宸，我养你们那么大就不辛苦了是吧···你的良心都哪去了？···少在这教训我，还轮不到你····快把钱给我，我懒得和你废话。”
　　“反正，爸，我不知道钱在哪··就算知道我也不会给你。”
　　萧宸的语气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黑暗里渐渐弥漫出隐约的悲伤气息，像一只掐住脖子的手让彼此都无法尝试呼吸。
　　双方的倔强对视终于在父亲一句“你他妈到底给不给”中宣告结束。
　　然后是比沉默更加深重的黑暗。

　　父亲抡过来的拳头犹如直接砸进了心里。
　　萧宸能感觉到的是比疼痛更加明显的难过，他像个孩子倔强地抱着头蹲在房门的角落任凭父亲拳打脚踢，没有任何反抗。
　　视界在昏暗的光线里模糊成一个狭小的光点。
　　默忍了许久，萧宸的眼泪不经意流下来，他抓住父亲的手大喊了一句，“你以为这样妈就会回来了是么···”
　　-----你以为。
　　你以为拼命的发泄，拼命的放纵，拼命地践踏我们对你的尊敬。
　　你以为妈就能回到我们身边么。
　　你真的这么愚蠢地以为么？

　　连我都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无论我们做什么。
　　你怎么到现在还看不明白。

　　然后是父亲愤怒扭曲的表情。
　　以及更加残酷的厮打。
　　少年躲在角落里无声地咬着嘴唇，清瘦的身体像感觉到寒意般缩在光线的罅隙里。
　　悲伤犹如此刻内心的黑暗越发声势浩大。

　　我曾经倔强地以为。
　　我曾经傻傻地相信。
　　我曾经难过地希望。
　　她会回来。
　　可是直到有一天，哥哭着给了我一耳光才让我明白她从此都不会再回来。
　　因为她已经死了。
　　你知道么。------
　　她真的已经死了啊。

　　“你干什么···住手。”萧暮拦住父亲。
　　萧胤烨终于停手，“你可回来了你··快给我钱，我不和你废话···”
　　男生俯下身揽住少年削瘦的肩膀，眼睛里慢慢湿了起来，“宸，你还好吧··对不起，哥没有及时回来。”
　　萧宸费力地抬起目光，笑容如同纯白的花朵渐次在嘴角干净盛开。
　　“没关系的，哥，我没关系。”
　　他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明明满脸伤痕却还可以笑着淡然地说“我没关系”。萧暮看着他安静的面孔只觉得心里不断地发酸，悲伤捅进胸膛越来越疼。
　　“你怎么那么傻····他要钱给他就好了啊。”
　　“可是哥，这些钱都是你好不容易赚来的···看你每天那么辛苦我真的好难过的····到底到什么时候你才能不再这么辛苦啊··哥。”看着弟弟眼里溢出来的心疼，他忍不住抱紧了萧宸，心里是难以言喻的温暖。
　　“宸，只要有你在，我再怎么辛苦都是值得的啊··只要你能好好的。”
　　因为我只有你了。
　　你就是我全部的生命。

　　萧暮拿着几十张红色纸钞冷冷地甩到父亲身上。
　　“如果你以后再这么对宸，我告诉你，你一分钱都别想要。”
　　他的表情如同面对一个无关的陌生人。

　　萧宸站在男生身后，抬起手背揉了下红着的眼眶。
　　哥。
　　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让你难过的。
　　因为你身上有我所有的信仰和温暖。无论未来多曲折，请你相信，陪你走下去就是我唯一的勇气。

　　萧暮拿出药箱放在沙发上，皱着眉毛看着半躺在沙发上笑容灿烂的弟弟。
　　“喂喂喂···被打了还那么开心···”
　　“呵呵··不疼，没关系的···我又不是女孩子，这伤没几天就好了，不用上药了。”男生扳过他的脸，细细地检查他的伤痕，“不处理？···喂，白痴喔，你还要不要这张脸了····”说完就拿出酒精棉小心地擦拭。
　　萧宸感觉到疼忍不住皱了下眉毛，“厄···轻点，哥，好疼的··”
　　男生安静地笑起来，笑容优美而挺拔，“不是说不疼么····呵呵。”
　　少年调皮地撇了撇嘴，“你那么温柔地把我当小孩子，我也要配合你嘛····再说我喜欢嘴硬你又不是不知道···”语气里有幼童一样的委屈。
　　“行了行了，就你理由多，我说不过你···安分点，等下上药会更疼的。”
　　“啊？···”萧宸甜美无邪的笑容瞬间垮下来。
　　“我不要上药了···哥，你放过我吧·····”少年的表情可怜兮兮的。
　　“你这么不让我省心，我才不放过你呢···给我躺好。”
　　·······

　　漫长而寂静的温柔。
　　广阔的黑暗在你清晰明亮的眼里变得无足轻重。
　　你站在庞大的时光里站成了我生命里最耀眼的温暖，无限接近却又无限遥远。
　　悲伤成就一个风中飘摇的传奇。

　　半夜，萧宸起来路过他的房间时发现里面台灯还亮着。
　　萧暮大概是累了，此刻安静地趴在书桌上，台灯清澈的亮光温柔散落在他柔软的短发上，他沉浸在黑暗里的背影如同镜面般折射出寂寞的声息，使房间里的光线恍惚地隐匿着忧伤。
　　萧宸忍不住推门进去。
　　男生显然是睡着了，表情温顺得犹如孩子，可是轻微皱起的眉毛却让人有些心疼。不经意间萧宸瞄到了放在台灯下的玻璃相框。
　　镶嵌在里面的是一张色调温情的照片。
　　穿着浅蓝色衬衫和白色牛仔裤的男生笑容温柔地揽着身边女生的肩。女生留着好看的短发，倾斜的刘海有些长挡住了她一侧的目光。她的面容干净而优雅，不算精致的五官却使她整个人透出一种忧郁的气质。
　　唇角即使略微上扬还是掩饰不住独有的冷漠。
　　他们身后是一棵繁盛的樱花树，花瓣轻盈地在半空晃荡，恣肆的温暖在定格的瞬间里翩跹起舞。
　　女生很中性的装束让她看起来仿佛男孩子般清俊脱俗。
　　萧宸忽然怔住。
　　哥这样的笑容他有多久没见到了？自从母亲在两年前离世自己就再也没看到他那么温暖而真挚的笑容。
　　那样的笑容，仿佛所有的阴影都在瞳孔里离析破裂，悲伤也变得似乎遥不可及。
　　哪怕只是一种会使人迷醉的错觉。
　　可是，在那些与温暖离散的岁月里，即使是这样的幻觉都消失得彻底。哥他的不快乐逐渐变成了压在自己心上的石头，在每一次的寒冷里不断下沉，寂寞果真是一个无底洞，看不到尽头。
　　自己的心在他的孤单里被束缚，无力逃脱。
　　这场囚禁惨烈而温柔，在彼此扶持走过的时光里无限寂静。

　　他忽然有些羡慕照片里的女生。
　　这个世界上，恐怕不会再有谁能让哥有如此信仰般坚持的快乐了。
　　那么，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过是看他安静地继续沿袭生命给予的庞大残酷。

　　萧宸看着那照片，笑容终于凝固在单薄的唇角。
　　哥。
　　如果我可以为你撑起这个世界那该多好。
　　这样你就能得到你一直想要的自由和解脱，我也不必再看你难过却终究无能为力。
　　真的，只要能让你快乐，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死亡。
　　------你知道么。

　　“喂，乖乖生，作业写完了没？借大哥我瞧瞧啊····”一堆男生围在他的课桌旁，一脸戏谑地盯着他俯低的头顶。他不说话，仍旧安静地做着习题，仿佛周围只有空气。
　　带头的男生显然被他漠然的态度激怒了，一把扯过他正在做的习题书，恶声恶气地冲着他骂：“我操···你这臭小子，摆什么架子···真当自己学习好了不起了？··在我们这种三流高中学习顶个屁用。你就算读死也没什么出息···我告诉你，你识相点，指不定我们还会罩着你·····”
　　“把书还给我。”萧宸干脆自动忽略了男生挑衅的话。
　　“欸··你还挺有种是吧。”
　　话音刚落，他桌上整齐堆着的一叠书就被男生迅速砸向了教室后面的黑板。“啪啪啪”几声过后，书本零零散散掉了一地。
　　开始有好事的人把目光投向这边，一脸看好戏的冷漠表情。
　　萧宸仿佛习惯了一样也不生气，平静地站起身走到后面蹲下来把书一本一本重新捡起来，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埋头做习题。
　　像一拳挥过去却落了空。
　　男生有些憋气，实在按捺不住就顺手拿起一旁的茶杯，用水泼了他一脸。周围开始轻声起哄。
　　因为是冬天，水泼到脸上沿着脖子流进衣服里滋生出刺骨的寒意。
　　萧宸终于忍不住皱起眉毛。
　　“施杰洋，你不要太过份了，最起码我还是班长。”
　　“呦呦呦···不得了，还拿班长的名号压我了？呵呵··我好怕怎么办啊？····” 施杰洋戳戳他的肩膀，“喂喂···你不会还学小学生去班主任那告我一状吧····”班里在场的人开始哄笑。
　　萧宸勾起唇角冷笑，目光投向了所有在场的学生。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想怎么嘲笑我我都无所谓，可是真正可笑的人是你们。说实话在我眼里你们不过是一群没有感情的野兽，每天行尸走肉地浪费自己的生命，把生活当一场闹剧，自以为是地佯装堕落的清高，你们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可又知不知道这样的你们多像顽劣的小丑，不知天高地厚地走向最后彻底的毁灭。”
　　他的声音很清晰，每个字都带着不可抗拒的冲击力。
　　瞬间教室里鸦雀无声。
　　施杰洋的脸色越来越难堪。

　　“妈的。”他扯过萧宸的衣领就给了一拳，然后对着摔在地上的男生一顿乱踹。“靠····我操你妈的···臭小子，你是真的欠打吧····”
　　另外的男生见状也围上来一起教训起他来。
　　其他学生却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那种一致的冷漠会让人心酸。

　　你真的好傻。
　　你以为几句话就可以让久经寒冷的他们重新温暖么。
　　你以为几句话就可以让麻木了生命的他们开始清醒么。
　　你以为几句话就可以让活在黑暗里的他们意识到所谓光明么。
　　你以为几句话就可以让早已习惯堕落的他们剥下冷漠的伪装么。
　　-----你真的以为这么短短几句话就可以拯救这些迷失的人性么。
　　是世界的残酷没有放过他们，同样也不会给你救赎的机会。
　　生活的实质就是一场对所谓善良的流放。
　　而我们只能一路酝酿绝望。

　　“住手。”是清冽的女声。
　　施杰洋停手，转过身来望住教室最后一排穿着纯黑毛线外套的女生。漂白色的围巾衬着清秀的面孔使她整个人显得越发干净脱俗。简练而冷漠。
　　他挑眉，“怎么？你也要来凑热闹···”
　　“做什么事要有点分寸吧·····你也该适可而止了。”
　　“轮得到你来在这教训我？···” 施杰洋明显底气不足，“我告诉你，别以为有笙哥给你撑腰就在这里那么放肆···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货色。”
　　奚子郁沉默了一会，睫毛低垂，看不清是怎样的眼神。
　　“那你大可不必顾及他。我就是这样的人，最看不得你们这些人猖獗。”
　　“少来多管闲事。不是看在笙哥的面子上，我早就连你一起修理了·····”
　　施杰洋对刚坐起来的萧宸又是一脚。
　　他身上干净的白色毛衣被地面上的灰尘弄得很脏，柔软的短发尽管凌乱得不成样子却使他落拓之中带些冷峻气息。
　　鲜血从他嘴角一滴一滴掉下来，萧宸的眼眶里如潮水般漫起些许悲伤。
　　奚子郁的瞳孔里的光线瞬间沉溺下来。

　　“那你是不是也要连我一起修理啊···施杰洋？”
　　懒懒地靠在教室门边的男生双手搭在胸前，一脸挑衅的表情。
　　施杰洋立刻换了笑脸，“啊···是笙哥，您怎么来了···我只是和她开开玩笑，没别的意思，您不要误会了···我知道您和她关系不一般，怎么敢对她怎么样啊。”
　　这话奚子郁听来却觉得特别刺耳。
　　难道自己真的那么没用么···要仰仗着别人生存？或许别人眼里的她就是这样一个因为有靠山就目中无人的那种人吧。
　　她轻皱眉毛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韩子笙走进来，笑容挺拔里透出一股难以名状的邪气。
　　“知道就好。以后还让我撞到这样的事，你在这里就别想混了。”
　　男生陪着笑，悻悻地走出了教室。

　　奚子郁走过去想扶起他，萧宸却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的笑容显得略微难堪。
　　“你是萧暮的弟弟吧·····”
　　“嗯。”他不看她，只是轻轻地点头，然后撑着身体站起来。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奚子郁低着头，声音模糊犹如梦呓。萧宸淡漠地笑了笑，“我敢么···我可还是想在这里混下去的。”语气竟有嘲弄。
　　“你···”本想说“你误会了”却终于卡在喉咙里。
　　“喂，你不要太不识相了。她好心帮你解围。你小子倒是很不领情欸···”韩子笙挑眉冷冷地盯着眼前显得些许落拓的男生。、
　　“不好意思，我说话向来这样，没别的意思的。”他只是笑着耸了耸肩。“还有啊···你不用在这里显示你的善良，在我眼里你们都是一样的人。”萧宸的目光停留在奚子郁缄默的神情里。
　　“真不识好歹。”韩子笙眉宇之间终于有了隐约的怒气。
　　“算了，随你怎么看。”
　　奚子郁抬起脸，强装坦然地笑了笑。
　　萧宸好看的下巴勾勒出优美流畅的线条。瞳仁里漫长的忧伤覆盖在他纤长的睫毛下。

　　我只是不知道。
　　为什么你要让哥那么地难过。
　　你的心里究竟还在不在乎。
　　------在不在乎他孤零零地在台灯下怀念你的模样，唇角无声地漫起悲伤。
　　哥给的温柔回忆连同他清薄的笑容你是不是也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我真的没办法原谅这样自私离开的你。

　　“喂，你给我站住。”
　　萧宸回过身，“是你。”他皱皱眉毛，“有事么····”
　　韩子笙却过来给了他一拳。
　　他没预料到会这样，没稳住就被巨大的冲击力甩到了地上。
　　萧宸撑着清瘦的身体，抬起手背拭去唇角溢出的血，然后望住他一脸不解，“你干什么····”韩子笙俯下身，用力扯着他线衫的衣领，“喂，你以后说话给我注意点····要是还那么放肆，我可不会让你好过的。”
　　男生的表情冷酷，轮廓的俊美线条有逼人的气势。
　　“就为了她···”萧宸懒懒地笑了，低着头唇边涂上一抹嘲弄。
　　“你。”韩子笙皱眉。
　　“你喜欢她啊····”萧宸不顾及对面男生不悦的神情，依旧轻笑着问。
　　“你废话很多欸。”被看穿了心思，韩子笙的语气软下来，唇角扯动莫名的尴尬，脸上微微烧起来。
　　萧宸淡淡地微笑，笑容薄凉如同天光，瞳仁里的光线犹如温泉般清澈而干净。
　　“可是她似乎一点都不动容。你这样喜欢的方式啊，只会给她负担的。”
　　“你懂什么。”男生眼神微怒。
　　“哎···她不会喜欢你的。”
　　“你说什么啊混蛋···凭什么这么说。”韩子笙被他淡漠的表情激怒了。
　　“凭感觉。”萧宸扳开他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慢慢站起身，双手插进裤袋，身形在傍晚的残光里愈发颀长挺拔。
　　韩子笙强制收敛表情里的恼怒，恢复一贯的冷漠。
　　“我不想听你在这说那么无聊的话，反正我说的你给我记住就是了。”
　　“韩子笙，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么。”
　　萧宸嘴角依旧弯着好看的弧度，“你这小子，脾气还是丝毫没变啊。”
　　“欸？”
　　男生在他的笑容里终于迷惑起来。
　　“我见过你？····”
　　“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呢。”

　　-----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呢。
　　记忆瞬间又混乱了。
　　韩子笙后脑勺开始轻微地疼起来。
　　回忆里似乎真的出现了一段漫长的空白。

　　韩子笙。
　　韩子笙。
　　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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