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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这一夜旬槿白睡得极不安稳。冗长的梦境光怪陆离、纠缠不休,一会是青城的将军府她还年幼的时候,她追着大哥满院子乱跑,十二将坐在墙头、房檐起哄,父亲母亲坐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宠溺地笑着;一会又是漠北破关烧红的天空,她站在将军府大门看着门里蜿蜒流出的血汇成小溪蔓延至脚下如同鬼魅的触手纠缠上她的四肢使她无法动弹;一会又是青城外宏伟的城墙上高挂的头颅,怒火染红了她的双眼。然后梦境幻化了,无边的黑暗中她看到被肢解的尸体所堆砌的小山,黑红的血液散发着恶臭,她在尸块中看到盛玉盈、旬念明以及十二将的头颅被排成一排,她连声音也发不出……被绝望淹没她如同受了禁锢的猛兽无法动弹,挣扎不动不能脱困,没有自由她被束缚着,被暗无天日的黑暗束缚迟早要跌落,跌落地狱的最深处。
“哈!”意识清醒的时候旬槿白听到自己的闷哼,仿佛隐忍的野兽发出的低吼。晨曦的阳光泛着暖黄映在墙上,眼前的床帐是自己熟悉的天青色,杭白菊的香气从枕头上溢出呼吸里全是那特有的药香,那是柒柒几天前刚装的不知从哪里听说可以降火就弄了来。她现在在元京里的静安王府,没有战火的灼烧不是杀戮的地狱,百姓安居乐业,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人们恨不得它从未存在过。但是——
“阿槿!醒了没!”眼前与自己六分相似的容颜眉心紧锁,俯身看着她没有焦距的眼睛眼里满是担忧与焦躁。她记得这样的表情虽然不尽相同,但那已经成为了重要的回忆,是的只是记忆了。
她觉得情绪不受控制起来,明明压制了这么久,久得连她自己都开始相信她是没有心、没有感情、杀人不眨眼的“阎罗”。而此时她才明白原来不是没有了,而是她藏起来了。眼眶里有雾气升腾,情绪爆发的前一刻她伸开双臂用尽所用的体力将骸钳制在怀里,悲怆的低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哥、哥、哥、哥……”如同松开了项圈的猛兽,四年来第一次她如此不计后果地发泄着连自己都忽视的情绪即使声带发出撕裂的悲鸣,即使锥心的疼痛不曾停歇,那是本该在青城外就失控的感情,此刻终于找到了缺口倾泻而出,声嘶力竭只希望能够触碰另一个世界传达给那个人知道。
若那个时候我没和你们争吵;若那个时候我没有赌气离开;若那个时候我拥有足够的能力;若……是不是一切都会与现在不同。
然而这个世界容不得后悔、容不得停歇,她必须前进用比之前还要敏捷的速度,只希望可以脱离痛苦,却不曾发现伤口愈合了却会留下伤疤,那些失去的东西全是无法磨灭也无法代替的存在。
骸只是紧紧抱着她,像是想将她嵌进骨头里。旬槿白也曾经这样拥抱过他,在最初的不安里他被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小姑娘勒紧,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说实话很痛苦但却给予了他足够的安全感,他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因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旬槿白。他感到她的眼泪,滚烫地在胸口烧灼,持续不断。
对于为了帮助旬之木而培养起来的十二将来说旬槿白一直是如同小妹一般的存在,可是曾几何时那个假小子一般活泼开朗的女孩抹去了幼时的率真单纯变得稳重沉敛诡计多端,那个讨厌使用刀剑的小人学会了杀伐狠辣同时也抛弃了作为人的温柔。
悄无声息出现的十一个人影使室内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直到在骸怀里颤抖的人回复平静发出绵长的呼吸才缓解。
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晌午,旬槿白是被食物的香气弄醒的,肚子的叫声吵得她没法再忽视于是只能睁开眼睛,她伸了个懒腰觉得身体意外得舒畅,就好像风寒过后的一身轻松如同从体内将疲惫抽走了。
“你昨晚还真是大闹了一场!”骸背对着她盛饭头也不回。
“啊,我也吓了一大跳,原来我也可以这么胡作非为。”声音嘶哑几不可闻,回忆昨夜的种种旬槿白的笑容里是抹不开的苦涩。
“我该拦住他的,拦住之木,那样也许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盛饭的动作停下了骸的声音有些压抑。
“拦住大哥然后你去死吗?”翻身下床她光着脚跳上桌边的圆凳。“那么结果仍然不会改变,只不过我大概会喊着你的名字吧!”
“我是他的替身,死不足惜!”与旬槿白六分相似,和旬之木一模一样的脸孔有些苍白,压抑着的后悔折磨着他找不到纾解的办法。你是我们大家的明珠,璀璨的华贵的明珠,你该是纯洁美丽高高在上的,而不应该在泥泞里挣扎。
“大道理我很清楚你也清楚,虽然感情上也确实无法接受,这些我都承认。这不是你的错,那些伤疤很深但我会习惯它给的疼痛。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黑与白,我也已经不是那个将正义视为生命的单纯小孩了,这是我选的道路,我已经尝到了血的味道,我的骨子里是野兽这辈子也无法变成家畜了!”从圆凳上跳下她用力拉开房门,猝不及防的十一将扑进了堂屋一个压一个,挣扎着打算爬起来却看上去有点滑稽。但看着那些担心的眼睛她又觉得暖暖的,“大家都担心过多了,我如果要崩溃的话,青城外看到大哥被挂起的头颅时就崩溃了不会等到现在。千星雪的醒剑影响了我的情绪,它虽然没在我身边但精神上我们已经有了联系,我没打算被它吃掉,所以下次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巴瑞今晚要跟其他部族的代表会面你打算怎么做?”莲次脱离混乱整了整软甲抬头看着旬槿白汇报。
“恩?昨晚不是说要过几天吗?他这是知道我起不来床嚣张起来了?以前他也不像这么蠢吧?”
“不,昨晚子时塔格里传了消息来老皇上病了。”
塔格里的老皇帝病了,巴瑞怕是坐不住了,在战场上没有得到便宜的他急需一些功勋使自己在夺嫡战上的筹码丰盈一些。
“行吧,索性我也没什么大事,过了今晚他若是老老实实的就算了,若他又想了什么把戏便给他个教训吧,太仁厚可是会坏了我‘笑面阎罗’的招牌的!”笑完之后端起小碗开始喝汤旬槿白明显开始嫌弃药膳的味道。
“昨天皇上说的话准备怎么办?我们果真不会漠北了吗?”柒柒握着自己的短匕首有些紧张。
“这是皇命哪是臣子可以反抗的,虽然摸不透皇上的性子但至少目前我还是安全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放下碗筷她望了望窗外的日头,“大嫂这几天怎样?念明的伤寒过去了吗?”
“没什么大问题了,盈嫂嫂在你醒之前刚回去说你醒了再来看你!”冉未接了她的话又顺手搭上她的腕子知道没什么大碍之后又甩开了,貌似还在生气的样子。
“跟我一起去一趟呗,顺便给念明再诊个脉?”挎住冉未的脖子用着商量的口气却不容分说扯着他向外走,旬槿白此刻像个油腔滑调的混子。
“松开我,让季之陪你!”冉未恼怒地去扒她的手但碍于她的手腕又不敢用力。
“季之又不会把脉,带他去砍苍蝇吗?好了快走快走!”
冉未被旬槿白拉走之后,各怀心事的众人围在一起。
“这样放任下去没关系吗?”暖炕上戌雪抱着双膝看上去有点受挫。
“她从小到大都是个执拗地孩子,我们能做的只是守在旁边看她做出选择。”半晌天一开口说道。
“对啊!从小到大将军府里有谁不是想将她拧过来结果被她拧过去的?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头现在想起来我还会想逃跑。”莲次露出怀恋的笑容眼神柔软起来。
“将军曾经说过,‘若是无法解决就停下来等一等’,我们也只能等了。”季之拍了拍骸的肩膀又说:“你不要躲着她,她会介意的。”
“怎么会……”掩住半边脸孔骸的表情被挡住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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