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月夕篇

　　我唱过很多歌，在万丈的灯光中聆听过无数人的欢呼。
　　但无论怎样的舞台和崇拜，无论如何迷惑心灵的浮华，全都抵不过在那餐厅小小的角落里，摸着吉他、轻声唱出我愿意，然后抬眸看向你眼底倒映的自己。
　　——2016年2月14日

　　人到了某个年纪，似乎所面对的每一天，都是曾经想都想不到的遥远日子。
　　时间越发匆匆，心境不再悠闲，总让我们追着赶着朝前奔跑不能停。
　　结婚六年的林亦霖正是如此，他优秀的履历虽好，但期待中的成功之舟却在不知不觉搁至浅滩，即便谈起所谓事业成绩要比同龄人强得多，但站在王子殿下身边，却又仍旧平凡到过去没有两样，正是这样讲不清的压力，让他根本无法休息，无法停步，无法享受舒适的生活。
　　所以刚刚到新设计所报道的第一天，林亦霖便加班到半夜，倒也不显得奇怪了。

　　“林，早点回家吧。”所里的负责人Andrew很看重小林子这位设计界的新秀，还特地端了咖啡来办公室问候。
　　林亦霖看到玻璃墙外仍旧通明的灯光，明白一些同事也在伏案工作，便笑了笑：“没关系的，晚上反而思路比较清晰。”
　　Andrew弯起眼睛，只是道：“和我一样。”
　　林亦霖放下手中的资料问说：“这些都已经看完了，白天也熟悉过这里的工作流程，请问最近有什么案子可以安排给我？”
　　“明早再来找我谈这件事，我建议你还是先下班的好。”Andrew道：“有位客人已经在楼下咖啡厅等你很久了。”
　　林亦霖在这里完全人生地不熟，满脸雾水：“谁？”
　　Andrew也不是与世隔绝的老古板，说不知道林亦霖的婚姻关系绝对是骗人的，此刻他甚至露出了同情的眼神，敲敲桌面上的电子台历。
　　林亦霖目光随之移过去，瞬时石化。

　　跑车在公路上风一样的飞驰而过，充分表达了开车之人的悲愤心境。
　　“对不起，我真的是忘记了，你怎么不提醒我呢？”小林子坐在里面忐忑不安，试图用道歉加责备来蒙混过去，说完又心虚道：“至少晚上告诉你加班的时候，该跟我说的啊……”
　　陈路靠在旁边扶着方向盘，俊脸在明明灭灭的灯影中也显得阴晴不定：“没什么好提醒的，你吃饭了没？”
　　林亦霖郁闷地瞅着车内提示屏上的2月14号，完全搞不懂自己为何会不记得准备礼物，甚至连节日本身都抛之脑后。
　　“没吃就去吃点东西再回去吧。”陈路又道，并不像会发脾气的样子。
　　“我真不是故意的……”林亦霖小声说：“我还好，不如回家做宵夜给你……”
　　陈路故意叹气：“哎，想以前情人节还能收到礼物，如今问候都没有了，果然你把人家骗到手就不在乎了。”
　　“并没有。”林亦霖立刻解释了句：“明天补偿你还不行吗？”
　　“本来都订好了餐厅，你打电话说加班，十秒钟就挂了，我倒是想提醒你。”陈路笑了笑，拐了个弯把车停下，然后侧身认真的问道：“宝贝，你这几天怎么了啊？”
　　林亦霖松开安全带，神色茫然。
　　“我没生气，就是觉得你好像有很多压力，心不在焉地休息了几天就又给自己找了份这么辛苦的工作。”陈路问：“就算有理想，也是欲速而不达啊。”
　　林亦霖见大少爷真的没有埋怨自己的意思，才想了想，低头说：“是想……早点有工作方面的进展吧，离开导师的光环，总觉得自己又什么都不是了。”
　　“谁告诉你你什么都不是？”陈路皱眉，摸了下他的头道：“下车。”

　　夜色之中路边的建筑略显陌生，又很是熟悉，它被安全带围着，一副生人勿进的气质。
　　林亦霖跟着走了过去，直到近在咫尺才惊讶地张大眼睛：“这不是……”
　　“我没怪你粗心大意，你也别怪我自作主张。”陈路拉着他的手走进去，两人瞬间就被迷人的蓝色灯光所笼罩，灯光是透过头顶的水射进来的，而水中游荡的影子，是一条条色彩斑斓的鱼。
　　“这个水族馆的设计图作废了啊……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开始建的，为何不告诉我？”林亦霖惊讶地扶着玻璃壁，看向头顶那曾只存在于想象中的蔚蓝世界。
　　这个水族馆是他两年前刚刚读博士时的作品，后来因为造价和实用性等原因并未被雇主选中，早该压在小林子的箱底不见天日才对。
　　“告诉你哪会有惊喜？”陈路不容质疑的说：“我说了，谁都没资格否定你，以后哪个水族馆更受欢迎，事实会给那些人答案。”
　　婚后，林亦霖收到过的惊喜，已经多到不符合惊喜这件事的稀缺性了，他呆呆地看了很久，才说：“何必呢？你也知道我的设计是有很多落地问题的吧。”
　　陈路道：“我找大师修改过，就算仍有问题，我也愿意给你买单。”
　　林亦霖侧头看向他。
　　陈路弯弯嘴角：“其实我明白你的心情，知道你为什么总是把自己累得半死，忙到颠三倒四……但你也要学着明白我，既然我们注定是不同的人，既然我有这份能力，我就愿意一直为你的稚嫩和不完美负责，直到你不需要的那一天，所以别再担心了，只一心做你想做的事就够了。”
　　“陈路，你这样我更愧疚了。”林亦霖不算开心地拉住他温暖的手：“我连束玫瑰花都不记得给你买。”
　　“你就是我的玫瑰花。”陈路顺势拥抱住小林子，嗅着他发间熟悉的淡香，轻声道：“能在一起这么多年，其实已经觉得自己很幸运了。求你别再给自己那么多压力，更不要钱在意别人的评价和眼光，只看着我就好，行吗？”
　　“干吗说‘求’？不喜欢你说这个字。”林亦霖轻声嗯了声，约是表达答应。
　　他从来都觉得这份感情奢侈，奢侈到有些罪恶。
　　不知残酷的上帝为何如此厚待卑微的自己，难道是要他先拥有、再失去？
　　想到这里，林亦霖也用力回抱住陈路，再也想象不到如没有这个人，这辈子还能怎么艰难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