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策马

　　昀和出门前，将自己妥妥当当的收拾了一番，黑发高束，华衣锦服，好不潇洒。邱子严站在窗边，无意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竟还执了把折扇。扇面乃是一树鲜红桃花，背后四字：一世风流。
　　昀和见邱子严瞅着自己，又想调侃他，刚要开口，邱子严淡然转头看向窗外，
　　“瑞亲王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可以走了。”
　　昀和咬牙，哗！一声打开折扇，这小严严的脾气见长啊！
　　昀和走后，邱子严躺在床上打算小憩一会儿。一路风尘，多少还是有些累。可他闭着眼静了许久，却始终无法入睡。邱子严了解自己，心中有事，如何睡得着？
　　那条破烂的老街，玄武大道上那看上去毫无作用的瞭塔。是自己对凤洺辉存有偏见太过敏感？还是今日所见一切不单单只是巧合？邱子严睁开眼看着虚空里纠结良久，最终起身下楼。
　　凭着记忆再次来到那条老街，街上终于有了一些行人，可是，邱子严仍然没有看见成年男人的身影。他的再次贸然出现，这些人也并不诧异，淡淡的看他一眼，接着忙碌自己的事。
　　已近黄昏，街上行人皆是自城中或是城外归来的小摊生意人、打柴老农。
　　就算是所有男人都去了金矿玉矿，难不成刚好所有人也都凑巧上夜？
　　邱子严打量着街边破乱的房屋，如果是在金矿玉矿做事，怎么可能连修补房子的余银都没有？
　　迎面走来一位打鱼老人，邱子严上前几步礼貌拘礼，想向他打听几句。岂料那老人还未等他开口，便随手一指，朝着身侧其中一条巷子的入口点点头，意思是邱子严可以从那儿出去。
　　“老伯，我……”邱子严欲要解释，老人却好似没听见般匆匆往自家方向去了。邱子严愣在原地，看来，这里的人并不愿意多和外人说话，甚至可以说，除却原本就生活在这里的同伴外，他们不会和任何一个误入此处的陌生人多言。
　　“又到了惊蛰，今年不会满堤吧？”
　　“但愿不会，否则我们可如何是好？”
　　擦肩而过两个妇人，邱子严回身看了她们一眼继续往前走。破屋与破屋的间隙间时不时有很大的风过，这老街的背后应该是河。回想起在蓬莱客栈所见的那条河，如今按方位判断，那河的确会绕至此处。
　　满堤？莫非这条街的尽头是堤坝？猛的想起什么，邱子严仔细打量起沿路的房屋。果然，细看之下，这些房屋的墙壁都有被水浸泡过的痕迹。
　　这就是这条老街被遗弃的原因？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何现在还有人住在此处？官府的人呢？他们不会想办法解决堤坝的事么？
　　这街荒废多久了？会不会是凤洺辉来了之后因贪图财物，不想加固堤坝而选择直接废弃了这条街？街道的左侧全是七拐八弯的巷子，莫非这就是官府想出来的抗洪办法？
　　呵！邱子严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可笑和心寒，若真是这样，他们视百姓的生命为何物？草芥么？
　　视线逐渐开阔，风越来越大，一片荒草和一截残垣断壁便是老街的尽头。出乎邱子严意料之外，这里并没有堤坝，就只有这一堵残垣。断壁上覆满青苔，一看便知是被水浸泡过。邱子严走近几步，四下看了看，终是看出了原因。
　　此处地形很不巧，老街这边地势偏低，而河岸却偏高，且水流至此刚好是一个急弯。水流方向、冲击力的原因导致河岸地势长期下来越来越高，而老街的地势却是越来越低。此处并不适合修建堤坝，只能说，当初是哪个傻子非要在这个地理位置修建街道？
　　如此看来，莫非是自己错了？邱子严转过身看着破烂的老街，果然是自己对凤洺晖存有偏见么？心里有一丝丝不甘，邱子严固执的认定，凤洺晖一定不会如此安分！
　　“咦？”正待离开，邱子严忽然看见左侧那一片荒草中有很多毫无规则的木桩，不对，是竖着的木块。
　　他大步走过去，拨开荒草，却堪堪愣在了荒草中。不，是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些木块竟是一百零三块墓碑！
　　怎么会一下死了一百零三个人？为什么都葬在这里？这太诡异了！
　　邱子严回过神，开始查看每一块墓碑的姓名和生猝时间。名字各不同，说明这一百多人应该不是被灭族。可是他们的死亡时间却是一样，甲子年冬月初九。
　　四年前？四年前可没听说有官员上报瑜州死人的事！再次扫过所有墓碑，邱子严猛然意识到这死的一百多个人貌似都是男人！陈堪，王林，周简……
　　深吸一口气，邱子严抬头看天。快下暴雨了，天变的很阴沉，邱子严的心也变得沉重起来。他想，明天自己一定走不了，晚上回去还是找某人好好聊聊吧。

　　看着黑沉沉的天随时暴雨将至的样子，是个人就会加快步伐赶紧回到家里才好。可昀和偏偏选择了这个时间出门，且还走的不紧不慢。
　　本来繁华的大道上已没了多少行人，各种小摊也已收工，越临近太守府越是没了人影。昀和晃着手中折扇依旧慢悠悠的步伐，他也不怕被淋成落汤鸡。
　　“咦？”昀和忽然止步看着前方左街角处，那里蹲着一个老头儿，跟前放着一个篓子。
　　老头儿的衣着看着还算整洁，他低着头，手里似乎攥了一把小刀。走近几步，昀和看清他篓子里装了些许荸荠。
　　“老伯，马蹄肉怎么卖？”昀和掏出银子打算买下所有荸荠。快下雨了，这老头儿再不回家会被淋湿。
　　“……”老头儿张嘴说了一个字，可他有些吐字不清，昀和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看嘴型应该说的是“五”。
　　不知道是不是昀和自己产生了错觉，这老头儿看向他时眼中似乎藏着一丝慌张和心虚？难道篓子里的马蹄肉就只有上面几个是新鲜好看的？昀和笑着将五两银子递给老头儿，反正他也没打算吃，无妨。
　　若提着一篓子马蹄肉去拜访凤洺晖，不知道凤洺晖看见会是什么表情？昀和心下想着觉得挺逗，于是他就真的提着这一篓子马蹄肉进了太守府大门。
　　“瑞亲王到了瑜州，怎的不提前通知千贯？”凤千贯是不见其人只闻其声，这尖细的嗓音昀和听着觉得极其别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太守府来了太监！
　　“咳咳。”昀和轻咳两声，很违心的说道，“我说千贯啊，你唤我叔叔就好，别亲王亲王的叫，听着多见外。”
　　“这……有些不妥吧？”翡翠屏风边终于走出了人影，凤千贯竟穿了件大红锦袍！昀和抚额，不忍直视。
　　凤千贯很瘦，还有点黑，并不适合穿这身衣裳。那一幅尖嘴猴腮的样子昀和怎么看都觉得他更应该去做师爷，而不是太守。真想不明白，凤洺晖和他老爹凤恒显明明都是肥头大耳的，怎么到了凤千贯这里就成了瘦猴？
　　“妥！很妥！”昀和干笑着放下茶杯，“皇叔呢？在书房？”
　　“爷爷？”凤千贯怔了下，“爷爷不在府内，他在辟暑山庄。近来他身体不是很好，去山庄静养了。”
　　“哦？身体不适？”昀和一幅了然的模样，然后很是诚恳的将自己那一篓荸荠搁置在凤千贯面前，“听说马蹄肉有清热润肺、生津消滞、舒肝明目、利气通化作用。我特意买了些最新鲜的给皇叔送来！”
　　凤千贯盯着桌上的荸荠脸都绿了，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堂堂瑞亲王来拜访自己的叔叔竟然就买了点荸荠？关键是，他凤千贯可没说凤洺晖是患了什么病啊！
　　看着凤千贯吞了苍蝇似的表情，昀和拼命忍住笑若无其事的道：“你派个人带我去避暑山庄，皇兄有话让我带给皇叔呢！”
　　“这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叔叔还是等明日放晴了再去吧。”凤千贯恢复笑脸。
　　“无妨，这雨一时半刻还下不了，你赶紧找人带我去。”昀和似乎故意要和凤千贯对着来，其实按理说他见不见凤洺晖一点关系都没有。若他替邱子严考虑考虑，就更应该不去招惹凤洺晖。尽早离开瑜州才是最好。
　　凤千贯顾忌到昀和说是皇帝有话要带给凤洺晖，也不好一直拦着不让他去。遂叫管家找了人来，又备好琉璃灯和伞，只得送昀和出太守府。
　　“你们两个可要保护好瑞亲王的安全，若是瑞亲王有个什么闪失，小心你们脑袋！”凤千贯一脸严肃的叮嘱着两个下人，昀和皱眉摇头。这话听着还真像宫里的大太监在叮嘱新来的小太监：小心伺候你们的主子，若是主子有个什么闪失，仔细你们的脑袋！
　　“是，大人。”
　　“千贯你……”
　　“我杀你这贪官！”
　　昀和正要催促凤千贯进府，忽然一个人影猛的朝自己这一堆人扎了过来！只见寒光一闪，嚓！莫名其妙的昀和就挨了一刀！
　　“嘶！”昀和倒吸一口冷气，飞起一脚朝那刺客的前胸踹去！
　　“哎哟！”刺客竟然被昀和一脚踢中，飞了出去！抽刀声唰唰响起！
　　“有刺客！保护大人！”
　　“来人啊！有刺客！”
　　太守府门口顿时乱做一团，昀和捂着自己受伤的右臂却是愣在了原地。
　　刺客？哪里是刺客？有刺客能这么轻易就被别人一脚踹飞了还爬都爬不起来的吗？那躺在地上被刀架住了脖子的分明就是刚刚买荸荠给昀和的老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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