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四记之敕勒川

　　尔淳端坐在地上，手中不停地做着女红，一声“吁”的马蹄声传来，尔淳的眼中有了丝神采，忙向声源处望去。

　　尔乃大手一抡，好几个大麻袋跌落在尔淳的面前，溅起一层细长的尘土。

　　尔淳上前来，见她满身血渍斑斑，煞气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心下有些明白过理来。虽然担心更甚，又怕加重尔乃心里负担，只好冲着尔乃盈盈一笑。

　　孰料这一笑对尔乃没太大影响，反而是尔乃厌恶的五大三粗们纷纷前来，将自己的猎物甩在尔淳面前，然后唱着轻快的小调在尔乃发怒前离去。

　　尔乃眉头紧缩，虽然不高兴，虽然一身煞气，倒也不折损她的英气，只觉天地宽广，她的脸逆着光，棱角分明得分外高大起来。

　　“小三，到底他们也没什么过错，以后还是不要太吓着他们了。”二哥将她染成红白相见的披肩取下来，换上尔乃上次猎给他的那只红狐做的披肩，给尔乃戴了上去。

　　“二哥，这些我一个也看不上眼，别跟这些蛮汉子在一起为好，听小三一句，娶个我族的女子，既可以保护你又不会让你干活。这样不好么？”尔乃将二哥的手反握住，有些认真的说。

　　二哥笑了笑，握住了尔乃冰凉的小手，反复摩挲着她手侧那一层薄薄的茧，并没有正面回答“这样她们就太劳累了。”

　　尔乃眺望向远方，无边的草色渐渐蔓延至蔚蓝而辽阔的天际。在草色婆娑中，她只是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倒也像是我们自生下来就该是这样的。”

　　整个上午的时间都在统计猎物，薰天的日光灼得草丛有焦黄的味道，如洗的碧空下，辽远的草原上传来安静的草根生长的声音。

　　尔乃嘴里叼了根青草，不耐烦地坐在一边，等待结果公布。

　　“一头···二头···三头····”

　　无数猎物在日光下被抛了抛去，油光铮亮的毛皮都稍微暗哑了下去。

　　“呼可那耶尔献于努木哈赤，五十头三尾红狐！”“哦！勇士！哦哦！勇士！”

　　“弥弥尤金献于努木哈赤六十只赤目隐蝠！”“哦！哦！勇士！勇士！”

　　可喜的猎物数量像无数颗炸弹一样，抛向浮躁的人群，引起一阵小的轰动。

　　“褒尔乃献于褒尔淳一百六十七头青目苍狼！”

　　全场出奇地寂静，连细小的风带来的草的絮语，都清楚可闻，然后稍微有人反应过来，向褒尔乃处走去，人群涌动起来，把褒尔乃包围在中央，来来回回地抛掷着尔乃“哦哦！西凉最强大的勇士！”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尔乃脸上虽然露出不情愿来，但眼中扑朔的光芒却怎么样都难以掩盖。

　　尔乃感觉像是扑向了广袤的天空，可立马又安心地落入了大地的怀抱。她的神思游荡，浩渺的日光要将她拥抱，带有安心而宁静的力量。

　　褒尔衮在远方淡淡地看着她，面上无悲无喜，古井无波。

　　“犹利那尔献于褒尔淳一千只三尾红狐！”

　　尔乃听见自己好姐妹的名字，不禁眼前一亮，之前与她约定好共同献给二哥红狐的，没想到却因为褒尔衮的宣战，没能使她践行约定·····

　　思及此处，尔乃的面上便败灰败灰的，没了什么颜色。

　　·······

　　“褒尔衮献于褒尔衮一百头青目苍狼！”

　　感觉偌大的草原上都只听得间风呼啦啦呼啸而过的声音。

　　褒尔衮，不仅是乞巧之人，而且身处中原十多年，一直是西凉心中中原人的温文的代名词，而如今他却为自己狩到了一百头如此凶猛的猎物。

　　只听得人群暗暗抽气的声音。

　　只有尔乃一点儿也不觉得惊奇。

　　褒尔衮就站在她的对面，笑得仍旧那么精致，挑不出一点毛病。可是尔乃一直觉得这样的他仿佛是精致的傀儡一样，没有什么神采。

　　“····你又赢了····恭喜。”

　　“是吧。”尔乃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回答。

　　于是褒尔衮缓缓朝她的方向走来，尔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吓了一跳，转而又恢复镇静，正当尔乃欲质问他时，他却神经质地重重与她擦肩而过。

　　她由于不经意打了个踉跄，肩头传来尖锐的疼痛。

　　尔乃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也丝毫不对他的喜怒无常感到惊诧，于是她转过头来，只看着那个讨厌的家伙渐渐走远。

　　然后···消失不见了。

　　乞巧节的冠军是多年未归的褒尔衮，而历届冠军褒尔淳只屈居第二，一时间，人们饭前饭后的谈资都围绕着尔乃、尔淳、尔衮等三人展开。

　　只不过自古热潮来得快，去得也快，新的活动又紧锣密鼓地展开，这个盛大的节日也渐渐被淡化了。

　　这个乞巧节就以这样无声无息的方式结束了。

　　如今也只有故事的主人公还记得那一年的细节，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仍然会觉得遗憾，痛苦和愤怒。

　　时间就是这么个东西，它永远不会停下来等待你，白驹过隙，任你千疮百孔，它仍旧是当初模样。

　　尔乃依稀想起若干年前的一天，他打中原偷偷回来，在暗沉的星子照耀下，听她唱歌，夜空高远，明月长照，梅花影仿佛印在了那桂殿兰宫之上。

　　她的声音被放得辽阔、清亮。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那日的星空，遥远，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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