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泰剧之时空路人

　　月色朦胧楚光微渺，透过低矮的窗檐薄纱，暮夜下的白衣少女宛如画中仙子，睡颜美好得让人不忍再去打扰。狭长的睫毛微微有些颤动，少女不禁蹙起沁湿的秀额，似乎在睡梦中都不能拥有一个好眠，那雪白的纱布也就此被蕴染成了暗红。
　　不知到底睡了有多久，瞌瞌沉沉之间，馨满是疲惫地睁开自己的眼眸，周身酸痛到使不上任何力气。望向已是昏朦的烛光暗火，她蓦然垂下了眼睑，并未理会手帕上的斑驳血迹，只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休息过了。
　　耳畔忽闻一阵断断续续的低靡，馨单手支撑起上身侧望彼方，眼见背离烛光下的那抹宽厚身影，心底就不犹地升起一股悸动。指尖跃然敲击出的如泣如诉，让她不知不觉地想要沉浸其中，尤记得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漫长时间里，琴音似乎一直都未曾有过停下，“我昏睡了多长时间？妈妈和安呢？”
　　“你醒了？！”琴音瞬刻间戛然而止，小堀匆匆地放下手中的乐器，起身搀扶起少女摇摇欲坠的病躯，眼底写满了止不住的忧虑与无奈。“已经一整天了，要喝点水吗？伯母去厨房做饭，安在里屋照顾外婆。”
　　低头饮尽对方递上的清水，馨虚弱无力地躺在小堀怀中，原本红润的脸颊因为这次伤势的剧烈复发，从而不得不褪去了往日的朝气。抱恙地将手搭在小堀肩上，对于少有受罪的自己来说，现在就连下床也成了一种奢望，“扬琴弹得还不错。是安教你的？”
　　“所以把你吵醒了？”伸手取出巾帕轻轻擦拭馨的面颊，小堀并没有急着去回答对方的问题，反倒絮叨地说道起其他的事情，“吉医生有来为你检查过身体，这次伤口开裂得非常厉害，你就安安心心待在家里休息，别在那么鲁莽行事了！”
　　“我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蓦然间颔首低眉，馨轻轻避开小堀手中的巾帕，挣扎着想要稳住身形，却发现自己已然被牢牢地按在怀中，整个人都不好随意动弹，“刚刚弹奏的是泣女吗？”
　　唇角温柔地露出一抹微弧，小堀微微轻搂住馨纤瘦的曼腰，就像是在怀揣着珍宝，一举一动小心翼翼。一旦回忆起少女那副气息奄奄的羸弱模样，他能够深深体会到如果失去她，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些什么，这种念头就连想想都会让他无法承受，“我熟悉这首曲子的旋律，听着让人很想家……”
　　“泣女……女子哭泣着寻找她的爱人……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战争……”联想起在湄南河畔苦苦等待恋人的姐姐，馨的内心不禁又是一阵说不出的凌乱，安既然会选择将这首曲子教给小堀，那其中蕴含的真正含义也就不言而喻了！“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可以选择，你并不愿意拿起刀枪……”
　　“我来泰国之前，本是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工程师，但国家的责任必须放到第一位……这难道是我的错吗？”仿佛能够听懂对方话语中的意思，小堀缓缓拭去馨眉宇间的莹亮汗珠，方才有些沙哑地继续开口道，“军人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战死沙场，而他们背后的人，应该为此感到骄傲。”
　　“明知要去死，难道不会难过吗？”似乎已经料想到对方心底的无奈，馨趁着此时退离了小堀的怀抱，用胳膊强行支撑着自己缓缓起身。伤口传来的剧烈疼痛，瞬间让她感到几乎窒息，掌心紧紧握住小堀的双手，似是要从对方手中汲取到一些力量。
　　然而小堀这次并没有再去阻止，只是小心依偎在馨的身旁，眼底略有划过一丝神伤。“为什么要难过？”
　　青丝凌乱的任意散落在肩上，馨默默低垂下自己的眼帘，像是要隐藏住心中的那抹悸动，不愿意让小堀看出自己眼底的关心。“没想到过背后的人吗？”
　　“背后的人……”迟疑地回忆起远在家乡的双亲，小堀心里不犹地发出一声感叹，“我的父母也许会很寂寞。”
　　“那其他人呢？”还记得小堀曾在医馆递给她的那张照片，馨直到现在还能够深刻的回想起，照片中的那位优雅女士，笑容就像太阳一般灿烂夺目，让人不禁能够感受到她的温暖。
　　“我没有其他人。”
　　“难道你还没有结婚吗？”
　　“没有！””目光坚定地倾注到对方身上，小堀突然之间就这么意识到，如果再这么无动于衷下去，自己很有可能会为此抱憾终生。特别是昨天见到过的那个男人，如果小堀没有猜错，他同样也是爱慕着馨的。“如果以后有机会，你有想过去日本吗？”
　　十指随意交扣在一起，馨微微吐出了一缕幽兰，假装没有看到小堀那饱含深意的眼神。“天色不早了，你是该回去了……”
　　看着少女刻意躲避自己的慌乱神情，小堀很是伤感地落寞一笑，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是这般。每当自己察觉出对方不经意的那抹柔情，都会被馨直接选择去婉拒，如果只是不爱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还要对他这么好呢？为什么事事都要为他着想呢？
　　直到小堀离开阁楼，馨依旧未能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就算内心再怎么坚若磐石，但有些事情注定不是她能轻易放下的……接连又在床上继续休养了几天，抛开商会的事宜解决完毕，馨对姐姐平日里的的鲁莽个性，在此更是有了深刻的了解。
　　“德国人？”手心轻抚着紧蹙的秀额，馨冷眼望向面前金发碧眼的外国男子，眉角微微开始有些抽搐。有道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口中缓缓道出一连串流利的德语，她应该是庆幸上辈子流落的时间够多，所以现在语言对自己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吗？
　　“对啊！对啊！”满脸崇拜地望着自己的妹妹，安没想到只是半盏茶的功夫，馨居然能用德语和麦克交流这么久。“他叫麦克，是个德军中尉，这次好不容易趁机逃出来，就是为了寻找泰国的地下组织。”
　　“是吗？真是凑巧啊！偏都让你给遇上了！”冷声随即轻喝了几声，馨从麦克的口中探知到的不少消息，除了让她觉得是个麻烦以外，还是一件非常严重的祸事！如果和她猜的没错，日本这边肯定不会就此罢休，说不定马上要追究上门了，“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因为深晓妹妹不喜麻烦的个性，自知理亏的安不犹连连打了个哈哈，意图这次能够成功蒙混过关，至少耳朵里能少挨一点训斥。“知道的还有蓬叔和蒲叔，现在包括整个日本军队，都在寻找昨天逃跑了的地下党呢！”
　　想起几天前暗中收到的那封信笺，馨不禁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在了一块，脑海有如醍醐灌顶般瞬间醒悟了过来。眼底猛地划过一丝锐光，她轻轻撩开漂浮在杯口的茶叶，视线蓦然移向窗外的零星身影，“看起来是来不及通知村长了……”
　　“抱歉，打扰了！我们在例行公事。”踏着铿锵至地的脚步声，小堀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以一身干练的军官打扮，十分犹豫地推开了阁楼上的房门。他抬头向里四下巡视，但见馨独自坐在窗檐饮茶，身边连个可以照顾的人都没有，心情顿时变得一阵沉重，“安呢？怎么放心丢下你一个人在这儿？”
　　低头缓缓将杯盏斟满，馨悠闲地浅嗅着淡雅茶香，似乎并不在意对方周身萦绕的凌厉气压。食指优雅地勾起壶柄把手，她将茶壶小心地放在温炉上，眼神轻轻瞥向床柜一角，“姐姐惹了点麻烦，因为怕被我骂，所以就躲起来了。你有什么事吗？”
　　面对馨毫无掩饰的意有所指，小堀无疑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很快便顿悟了其中的意思。伸手接过对方递上的茶盏，既然已经准确无误地得到了答案，他反倒也不急着再去揭穿这一切，只是神情冷漠地望向了馨的面容，“昨晚有战俘逃跑，我必须搜查所有的房子。”
　　“你知道的，这是我的房间。”悄然敛去压抑在眉宇间的锐气，馨笑容淡淡地想要为小堀斟满茶水，却被对方直接用掌心盖掩住杯口，明显是在借机警告着自己。即便事实的真相是如此残酷，但馨的内心世界却是无比的平静无波，难道要让她告诉小堀，正是知道负责搜查的人是你，自己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吗？
　　“所以是我亲自搜。”目光随意扫向房间内的一草一木，显然这已经不是小堀第一次来过这里，从其简洁严谨的家居设计就可以看出，它的主人应该是个多么沉稳理智的一个人。伸手拿起摆放在茶几上的茉莉花环，他低头浅嗅着指尖萦绕着的淡淡花香，眼神顿时变得有些晦暗不明，“有谚语说，一个士兵的生死不能左右一个军队的胜败。”
　　眼见着小堀即将走到藏匿着安和麦克的隐蔽角落，馨知道对方这是在用态度来表明一切，无论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自己都不会有任何的怨言。毕竟现在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一名恪尽职守的日本军人，馨无权去阻止小堀做一些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你想让我当傻瓜是吗？”蓦然间停下了迟疑的脚步，小堀转身看向正在独自慢饮的沉默少女，明知道对方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意思，但当他对上馨满是无谓的冷淡态度时，心底猛地升起一股犹如刀割般的钝痛，“行！那我就当一次傻瓜给你看！”
　　快速踱步到馨的身旁，小堀再次轻轻拿起桌上的茉莉，神色冷漠地用泰语缓缓道出，“用女人的筒裙来遮掩面目的士兵，我认为他已经丢掉了作为军人所有尊严，没有尊严的人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床幔，安和麦克的呼吸声不禁随之有些急促，但闻小堀的话音刚落，就算是再马虎的人也会知道，他愿意看在馨的面子上轻易放过一马，让所有人身体里绷紧着的那根神经，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了下来。
　　“希望会让你满意！”抬眸深深地凝视着对方，小堀紧抿着自己的唇角，逐字逐句地向馨缓缓道出。直到现在他才深刻体会到，原来爱情除了能给人们带来甜蜜与幸福以外，还能让自己痛苦到这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平静的心湖就此微起了一丝波澜，面对小堀脸上流露出的痛心与委屈，馨只能苍白无力地对其道上一声抱歉。如果时光可以回朔到过去，她宁愿自己不曾与他相遇，不曾与他相知，彼此之间也就不必如此神伤了……
　　似乎无法接受小堀黯然离去的那抹背影，馨独自一人静伫在湄南河畔，眼神中满载着无尽的寂寞悲楚。耳边忽闻一阵树叶踩落的零星声，她并没有打算立即回头，反而一脸惆怅地望于流水彼岸，“为什么要这么做？值得吗？”
　　“我和你说过了，我只是一个傻瓜！”沙哑的磁音忽然在馨的身旁响起，小堀依旧是一副军人的正装打扮，但在其心底，自己可能早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对我这种人来说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当个坏士兵，但是在你眼中仍然还算是个人；要么当个好士兵，但是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是！”
　　回忆起上次为了小堀而舍身挡刀，同样也是发生在这个地方，馨还能依稀感觉到肩膀上那股灼热，只是心境与当时有些不同了，“我很抱歉……”
　　“对于你，我尽力做到最好！但这却使我成为军队里最差劲的士兵！我这次为了你饶他不死，意味着将来我可能因他而死！”明知道对方不是这个意思，但依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想要把心里所压抑的委屈，全部都尽数发泄出来，“你应该知道吧！我的军纪是什么！就算你知道，你可能也没什么感觉，我只不过是一个被枪毙的日本兵而已！”
　　即便知道自己可能会因此惹上麻烦，但事情已经摆在了桌案上，馨宁愿冒险扛起所有的罪责，也不能让母亲和安受到半点伤害，“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并不想刻意隐瞒你的！如果我这么做会伤害到你，那么我在这里向你发誓，只要我还有命活着，就绝对不会让你死在我的前面！”
　　“我这不是在责怪你！秀子！”双手主动环紧了对方的腰身，小堀一听到馨在赌气诅咒自己，他的心就止不住地一阵慌乱。将头深深埋进少女柔软的秀发，小堀很是紧张地感受着彼此间的呼吸与心跳，神情徒然显得有些落寞而伤感，“今天实在是太危险了！我甚至不敢去想象，如果带队的那个人不是我……”
　　“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声音冷冷地吐出一句狠话，这次馨没有再试图去推开小堀，反倒一脸黯然地握住了对方的手掌，“小堀……难道今天的事情还不能让你明白，你和我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
　　“秀子……”掌心彼此与之相互交缠，小堀能够深刻体会到馨心里满载的无奈，但如果让自己就此轻易放手，无论如何他都是做不到的，“如果我是一粒尘埃，那么别让它吹进你的眼睛里面，否则它会让你不知不觉地流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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