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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的祭日
“千年之战的终焉是黑暗被永久驱逐出了大地。虔诚的信徒们开始聆听光的教诲，而叛逆的异端们仍在无知猖狂。‘我将去赎清他们的罪孽’。祂说着归还了从神祗那里得来的绶带和佩剑，折断了身后六翼的白羽坠入了人间。”
——《圣书第十四章·神子西斐缇亚》
秋天的雨，淅淅沥沥，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来。都立西斯敏大圣堂后面是一片灰蒙蒙的墓地，石质的墓碑上铭刻着亡者的名字。
一处并不起眼的墓碑前，洁白的卡萨布兰卡正挂着晶莹的水滴。除此之外，只有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女。
少女就这样立在墓碑之前不发一语，站了很久很久，任凭雨水打湿了她黑色的头发，迷蒙了她长长的眼睫。
她并没有祈祷。如果向神灵乞求有着意义，那么从一开始便不会失去吧。这么快，已经是第九个祭日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黑色的雨伞为她挡住了垂下的雨帘。
“凛小姐，您这样会生病的。”
凛并没有回头，因为会这样称呼她的就只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被称为礼的男人，也是她那行踪莫测的监护人身边的仆人。作为一个人所厌弃的异端她可以好好地活到今天，不得不说是这位监护人的功劳。
雨中隐隐传来了清幽的香气。
“这是代理人的心意。”礼说着将一捧洁白的花束放在了墓碑前。
“以及……今年的生日礼物。”
那个高大的男子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凛不需要拆开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每年都是如此，就和她第一次见到代理人的时候是一样的。
那一次，是在宗教审判所阴暗而冰冷的监狱中。
……
埃尔因宗教审判所那有着灰色高墙的监狱里，关着不知多少穷凶极恶之徒。一旦走进去，或许就再也没有出来的一天。几个世纪前散布异端邪说的人们，就这样被关押被拷打接受了严苛的审判，最终还是在行刑的广场上随着烈火化为了焦土。
监狱内部破败而潮湿的墙壁上，还保留着当年的异教徒留下的血迹。而如今这里关着的，却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女孩。那个孩子蜷缩在冰凉的石板上，害怕得忘记了哭泣。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在黑暗中等待多久，她也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是怎样的结局。
她没有办法解释那条暗巷里发生过的事情。当人们发现她的时候，自然也发现了那些男孩子和珍的尸体。尸体上的伤口是如此地惨烈，就算再愚钝的人也看得出那绝非人类的刀剑可以造成的。她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这样穷凶极恶的魔鬼却单单放过了她。
或许就像珍所说的那样，她自己就是魔鬼吧……
案件在埃尔因引发了不小的恐慌，加之先前那和魔鬼订下契约的传闻，宗教审判所的司祭们也不得不慎重对待了——是将这名不祥的女孩永远囚禁在灰色的高墙之中，还是把她交给一处苦寒之地的少年训诫所，让她以终身的劳动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若是有一位德高望重身负教团荣耀的大人作为担保，或许她还可以脱罪，毕竟并没有她残杀人类的直接证据。但是眼下这出身平民的孩子已然失去了父母，在埃尔因也没有别的什么亲人，她必须接受惩罚以证明圣都埃尔因的纯净与安宁。
审判之日即将来临，结果却早已注定。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宗教审判所的前面，一位身负教誉的大人出现了。他签署了担保的文书，并宣称他就是少女的监护人。虽然关于这位大人有着种种微妙的传言，然而教团颁布的荣耀却是毫无虚假的。
出现在少女面前的是一个穿着宽大风衣戴着阔沿帽的男人，他是埃尔因城内唯一一条黑街的代理人。城南那片教团特许的区域里，白天空无人烟夜晚却生机盎然，充斥着酒精与□□的味道，还有金钱与爱情的谎言。
她看不清他的脸，却听到一个富有诱惑的声音在询问着：
“我的孩子，你可有什么心愿。如果你开口，不论是财富、地位还是名誉，甚至是忠贞不渝的恋人我都可以给你……”
“我想要回到以前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少女没有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黑街的代理人遗憾地笑了笑，显然这是个无法达成的心愿。
“那么给我自由吧……”少女只剩下了这一个要求。
那个人伸出了他的手，扶起了蜷在冰凉石板上的少女。
“自由是吗？那么，你和我们的心愿是一样的呢。”
他拉着凛的手走出了宗教审判所的监狱，外面的阳光是那样的温暖又是那样的刺眼。代理人轻轻拉了拉阔沿帽，将她带回了自由的世界。
“不想拆开看看么。”他送给了她第一份生日礼物。
那是一个精致的八音盒，上面是水晶雕成的折翼天使，她却没有镶嵌着星芒的圣剑，也没有带着神之祝福的绶带，她的身体被炽烈的火焰炙烤着，却仍然微笑着张开了纤细的手臂，仿佛在用生命庇护着什么东西。
那一刻仿佛有一道光，将布满了哀愁的心瞬间点得明亮了。
……
礼替她拆开了那个精美的盒子。
“代理人希望您不要沉浸于哀伤。”礼宽大的双手转动了八音盒的底座，于是淅沥沥的雨声中响起了清泠的乐曲。
“礼，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凛深深地叹了口气。
“代理人既然不愿意与我见面，又何必每年勉为其难送上一份贺礼。”
是的，这位黑街的代理人确确实实给予了她自由，彻底而孤独的自由。除了一年为数不多的日子里，连眼前这名仆人都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样也可以算作监护人么？
既然对于自己的事情如此冷淡，那么当初又何必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还是说她那不祥的身世，就连黑街的代理人也有所忌惮……
“黑街是灯红酒绿的夜世界，并不适合您这样的人的成长。”礼这样说着便将八音盒塞进了她的手里。
这套说辞，她已经听得厌倦了。
“礼，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代理人会来我的墓前看我么？”她突然这样问道。
“您这是什么意思。”礼微微皱了眉。
“我已经有些想起来了，九年前的事情。”凛平静地说着。
“那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屠杀。”是的，拜浅井那个变态所赐，在那间充斥着高度精神压力的房间里，她想起了一些早已被遗忘的记忆。
虽然只是个依稀的影子，但是她已经明白杀死她父母和列车上所有人的凶手并不是人类，而那个凶手一定还存在于幻世的某个角落之中。
“您打算复仇么……”礼的神色有些严肃。
“我希望您能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代理人更期盼您能够作为一名普通人，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是么？凛的手抚摸着断翼的天使，她终究还是不愿放弃这微小的温暖。
“可惜，我已经是一名战士了。”她望向那连绵不绝的雨帘，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情。
从答应圣灵界邀约的那一天起，每一个夜晚她都将在无尽的战斗中度过。
战斗是不会终结的，除非是战士死去的那一天。
埃尔因城南那条黑街的深处，神秘的代理人遥望着这一场景，不知是遗憾还是欣慰，发出了深深的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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