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香先晓

　　卫省换双跑鞋，沿着社区到大学的公路慢跑。
　　他发现国外的生活好像确实要轻松多了。他们的项目还在总策划阶段，头头们开会制定计划。他现在每天到实验室看看资料，午休在学校的餐厅随便吃一点，按时下班就回家了。业余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是好。一同来的同事们，又是约了一起打打球，去酒吧，他又好静，鲜少参与。这边假日也多，动不动就放一天家，卫省也没搞明白。总是家里凑足了4双手，打几把麻将就过去了。也不能说是无聊，学校的图书馆里，有好多书可以看。时间一下子都变成自己的了，有些不习惯。
　　跑出2公里，卫省停下歇歇脚。对面来人跟他打招呼，他也自然的回复一句。他总是想，这是什么样的国家才能让每个人都这么享受生活，走在路上和陌生人打招呼。
　　“你是中国人。”对方打过招呼没有马上离开，用蹩脚的中文和他攀谈起来。“研究生？”
　　“额，不是……我是交流的。”
　　“我见过你，我是梁天泽的同学，我叫黄舒恺。”
　　“哦，我叫卫省。”
　　梁天泽是租住在程哥家的另外一个学生，卫星记得他是学大企业管理的。黄舒恺是天泽的同班同学，香港佬，还有个妹妹也在L大念本科。他一直拖着卫省聊天，一直聊到卫省家门口。
　　站在家门口卫省有点尴尬，想了想还是开口请黄舒恺进去坐，被他笑着拒绝了。说下次吧，肯定还有机会的。说得卫省莫名其妙。
　　但是过了一天他就懂了原因。
　　难得在周中集齐4个人同一桌吃饭。平时程哥把饭做好，谁回来了谁就先吃，念书的人晚上活动多，也会提前说好晚餐要不要做。
　　“卫省，你认识黄舒恺？”天泽咬着程哥烤的排骨，吃相不太好看。
　　“唔，昨天跑步的时候遇见的，聊了两句。”其实算不上认识吧也。
　　“他今天问起你。”
　　“是吗？问什么了？”
　　“问你是不是……我……朋友……”
　　“是啊，我是你朋友啊！”
　　“额，不是这个意思。”天泽
　　吐出骨头，用餐巾擦了擦手。“他问你是不是我男朋友。”
　　卫省着实吃了一惊，被刚喝进嘴里的果汁呛到，猛咳了起来。
　　“我当然说不是了！哎，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反应当然大了啊！
　　“卫省哥哥，你可别跟我说你是直的，不会吧？？”本来坐在一旁专心吃饭的蔚然也插话进来。
　　“不是，我……”卫省说不出话来，还在咳。
　　“程哥，你不会真的找了个直的进来吧？你最近是不是手头紧啊！”
　　程哥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卫省倒是反应过来了。如果按蔚然这么说，那么住在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是……都是和他一样的一类人？
　　“不是……我，我喜欢的人，的确是男的……”卫省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承认自己喜欢的人是同性。他突然有点感动，在这儿没有人会觉得他奇怪，没有人会瞧不起他。
　　“这么说就是有喜欢的人了？单相思？” 天泽问。
　　“额，他应该算是直的。”
　　“说说说说，他是什么样的人？” 蔚然听到了新八卦，来了精神。
　　“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哥哥。”卫省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以前很少和人提起，不知道为何今天却有冲动想讲出来。把他的感情，他的痛苦和不甘都讲出来。“但是我们已经结束了，确切的说，也没有开始过。”
　　如果不是想下定决心结束，他可能也没有勇气离开，也不舍得离开。
　　“那不如你考虑舒恺试试好了，他人不错。”
　　卫省笑笑没有回答。虽然决定不再打扰那人的生活，但是如果说去喜欢别人，他好像也做不到。他看看程哥，程哥一直没有说话，脸上看不出表情。不知道程哥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喜欢着什么已经成为过去了的人。

　　林函摆弄着手机，他刚刚下了个微信，第一个联系人是林一彦。
　　“行了别说了我都到你门口了。”手机里传来他不耐烦的声音，接着人推门就进来了。“哎，我说。”
　　“嗯？”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应该跟卫省说清楚。”
　　“什么话？”林函明知故问。
　　“我听说，有个香港人再追卫省。而且卫省，”林一彦顿了顿，“也是一副要开始新生活的劲头。”
　　“听说……你知道的真多。”
　　“废话，要不我为什么给他放在程颐那儿，还不是替你看着他。”
　　“哦，挺好的。”林函把手机拍在桌上，不自然的喝了口水。
　　“我说，你要是没那个想法，就放了卫省得了。”
　　“放？我放？他自己都飞到大海那边了，还用得着我放么！我看是他终于放了我吧，我还是寻么寻么，该嫁的该娶的了！”
　　“林函，你可想好了，赌气归赌气，日子没谁也照样过，别回来后悔了，跟我拍桌子瞪眼也没用！”林一彦轻描淡写，没等林函在说话，转身又出去了，只是拉着门把手的时候，又狠狠地说，“早说不管你们的破事儿！我也是犯贱！”
　　林函站着发愣，想着林一彦的话。他这些天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说出来才好，但是有些话，如果不当着面讲好像就不一样，让人不舒服，让人不安。

　　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了。
　　林函还是老样子。微信也让他用成了短信，从来只发文字信息。卫省倒也配合他，从不留语音。有时候卫省会发些照片在朋友圈里，无非是跟着项目组走到什么大河大川，断崖海岸，都是风景，很少有人出现。
　　有的时候林函会后悔，为什么没有去送机呢，也许那是一个好时机，有些话需要一些冲动才能说出口的。他发现自己不了解这个在他身边二十几年的人。他觉得卫省理性坚强，却在他的书里发现了一下被泪打湿过的合影。他觉得卫省年轻，还是个小孩子，却意识到27岁的时候，自己已经谈过几个女朋友。他知道卫省喜欢他，他却不知道卫省爱他。要不是打火机掉到了床底下，他不会发现满满一盒子的信。还在想是谁在这个年代还用情书表白，才看见信封上都是自己的名字，整整写了十年，卫省的字迹从幼稚变得柔韧有余，有的时候讲一些生活上的琐事，学校里的见闻也会提上两句。写着下了决心一定要亲口告诉他，可是拖来拖去这么多年……
　　林函突然想起卫省跟他告白的情景，说是告白，还不是被自己逼的。和未婚妻解除婚约，林函在宿舍抓住总是回避他的卫省。
　　“林一彦说你喜欢我，是恋人的那种喜欢，你喜欢我吗？”
　　卫省显然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
　　“你不想让我结婚对吧？不然你干嘛老躲着我，你喜欢我是吧？”
　　“我……我……”
　　喜欢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林函再也等不及，按着卫省的头就亲了上去。那是一个缠绵，悠长的吻，卫省的脸红到耳朵根了。
　　“不结婚了，我不结婚了……”林函说。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卫省说。
　　两个人相互拉扯着，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却突然停止。卫省能感受到哪里不对，林函推开他，只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喜欢卫省，但是是像对家人那样，我当他是亲弟弟。我不是同性恋，我做不到，我没有反应……”他是这样跟林一彦说的。林一彦抿着嘴不说话。他给自己的这个答案其实他很满意，不需要改变什么，不用争斗什么，还和以前一样的。只是他不知道，卫省都听到了，所以卫省自己远离。
　　他现在住在卫省住过的地方，躺在卫省睡过的床上，做着和卫省曾经同样地梦，只不过他自己不承认罢了。
　　林函发信息，圣诞节的假期，你回来吗？我帮你订机票。
　　卫省回复，和朋友出去玩，可能没时间回。
　　林函想问，是什么朋友，但是字打完了又删除掉，太不成熟了，这种问题。
　　没过多久，卫省果然发了一些异国风光的照片，雪山，铁塔，然后林函看到了熟悉的景色，他握紧了手机，香港，香港，林一彦曾经说过什么来的，他不想想起。
　　有些话果然还是应该当面说清楚才好，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晚了，但是还是要说清楚才行。反正还没去过爱尔兰，不如找个借口去一趟好了。
　　只是这个借口来得比林函想象得要快，他刻不容缓，不顾一切也要马上见到那个人，那个跟了他二十几年，现在却丢下了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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