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花落一回新

　　“什么？”西门吹雪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般来说，二醇的极性应该比醇大，相应的在TLC板上的Rf就会更小。但考虑到两个具体的化合物，如果没有相应的结构式和展开剂的条件，很难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傅红雪不急不缓，却十分清楚地说。
　　西门吹雪一怔，嘴角却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低头不再说话，翻看着傅红雪的履历表。
　　傅红雪偷偷出了口长气，他知道自己刚才是赌了一把，如果提问的不是传说中同样冷傲的西门吹雪，他还真不敢这么狂妄，不过看来赌对了。
　　在又回答了两个问题之后，马空群正要示意傅红雪可以出去了，西门吹雪突然又抬头问，“以你们大学的名气，加上你大学的成绩，你申请一个常青藤名校应该不成问题，你为何要选择来有机所呢？”
　　“该不会是因为你一直拿着朝廷的助学金，而决定要报效朝廷吧？哈哈哈。”一直没说话的荆无命不紧不慢地笑道。
　　西门吹雪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如常，这句话是自己当时参加“百人计划”面试的时候对于为何放弃西域教授职务回来有机所的回答，但当时荆无命并没在场，而且事隔五六年，难道……
　　傅红雪仿佛没有听到荆无命的话，苍白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但一直紧握的一只手青筋却已凸起，接着他垂下头，缓缓地说，“因为我在临安的母亲，她身体一直不好，需要人照顾。”此时他的声音中不再是冷冷的，而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你可以出去了。”西门吹雪没有再说什么，眼神却依稀有些变化。实际上西门吹雪的寡母就是在他远渡重洋求学的时候病逝的，而傅红雪显然并不知道这一点，他虽然有些心机，但事母至孝的他却绝不会想到将自己的母亲也作为一个筹码。
　　不过虽然傅红血不知道这其中的玄机，却还是直觉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成功地给西门吹雪留下了好印象。既然到这里来，自然要跟最好的老板，今天的一切，不过是开始。傅红雪告诫着自己，全然没有注意到下一个学生正和他擦肩而过……
　　王怜花一觉醒来，看傅红雪仍然保持着那个造型，王怜花的敬仰之情已经变成了崇拜，正琢磨着找点什么话来说，却一下看见桌边的两个白色塑料饭盒，准确的说是两个白色塑料饭盒的残骸。
　　“你的早饭？”王怜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不，午饭。”傅红雪难得不是用单音节词回答。
　　“午饭？”王怜花腾一下坐起来，“现在几点了？”
　　二点二十，已过中午。
　　傅红雪看见王怜花三下五除二地套上衣服，一阵风冲出了房间，闪避障碍和垃圾的姿势让傅红雪暗自惊叹了一下，江南这个地方，果然卧虎藏龙啊！
　　王怜花自然不知道傅红雪正在暗赞自己，他只知道自己的面试是安排在二点半，现在只剩下不到十分钟，如果前面的人再提前一点……
　　王怜花已经不敢往下想，只能继续以自己的体能上限在江南春日午后阳光中飞奔，惹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但前不见逃逸，后不见追兵，可见既非捉贼，更非被捉，再看其打扮，更不象是被旗长加罚新兵，莫非……，已经有热心人在考虑要不要打个电话，让巡逻的民兵过来看看。而沿路一辆公车司机也误会了王怜花的意图，好心地停了下来，直到看着王怜花绝尘而去，才醒悟过来，不由大骂，“小赤佬，不坐车，追着车跑干嘛？以为是公路追逐赛？”
　　等王怜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天机厅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叫进，“下一个”，王怜花也顾不得是不是叫自己，顺了顺气，撸了撸头发，走了进去。
　　虽然昨晚已经听陆小凤他们讲过大致的情形，但真正进来，王怜花还是有些吃惊，不大的屋子中间摆着一个长桌，两旁七零八落地坐了有七八个人，虽然年龄跨度有点大，但个个都摆出一付很严肃的样子，板着一张脸。
　　叶开一边示意王怜花坐下，一边问，“叫什么？”
　　“王怜花”
　　“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吧。”
　　“我来自……”王怜花一边背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一边暗想，看来在哪里都是形式主义，这里每个人都拿着一份自己的简历，却还要让我自己说一遍。
　　“为什么来有机所？”马空群一向热衷于问与学术无关的问题。
　　王怜花露出习惯性的微笑，“江南有机所作为国内有机化学的圣地，能进来学习深造，是每个学习有机化学者的理想……”王怜花滔滔不绝地背着台词，说地声情并茂，一点脸红的意思都没有。
　　“好了，好了，读读这个吧。”荆无命很不耐烦地打断王怜花，拿起手边的一页纸递给了王怜花。
　　虽然他精心准备的长篇大论才刚刚开了头就夭折了，王怜花依旧保持着微笑的表情，接过那页纸，一看是一篇夷文的科技报道。说起夷文，这可是王怜花在收费昂贵的私立中学待了六年，除了以半年一个的速度换女朋友之外，最值得夸耀的东西。
　　果然王怜花一开口，标准大不列颠首都伦敦腔的夷语，让所有教授都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不夸张地说，王怜花夷语的发音比大多数在座的教授都要好，虽然他们也都是多多少少在国外待过的。
　　王怜花自己也清楚这一点，越发读地抑扬顿挫。王怜花地道的口音要归功于他中学当时高薪聘请来装门面的红夷外教。那个叫“萝卜”的大男孩给王怜花悠闲舒适的青春期增添了很多痛苦的回忆，不过，当王怜花在大学，用这口夷语勾搭美眉的时候，不禁还是有些感念“萝卜”。
　　不管怎样，当王怜花一口气读完整篇文章之后，抬头看见围坐的一群人脸上也有了笑意，心下也镇定了一些。
　　“要不，你再翻译一下？”叶开很客气地说，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以教授的身份面试学生，还不习惯端着架子，更不习惯刁难学生。加上前天也见过王怜花了，看王怜花读地很是顺溜，也想帮他一把。
　　“没必要了，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吧。”荆无命再次打断了王怜花，也不顾叶开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喏，在黑板上画画金刚烷的结构。”
　　“什么？”王怜花顿时楞在当场。
　　“金刚烷，不用我再重复了吧？”
　　金刚烷，这个词的确似曾相识，但它的具体结构……王怜花一边拼命回忆着临睡前看的那本《有机化学》，一边下意识地走到旁边的小黑板前，拿起笔，画了几笔，又抹去如……是重复了几次，却始终不能准确地画出来。
　　“算了，你看看这几张氢谱、碳谱和碳氢相关，画画这个化合物的结构吧。” 荆无命脸上没有表情，但口气却越发的不善。
　　核磁！还是相关谱！我们的王怜花终于彻底没有想法了，连挣扎都没有，“大学课本上没有，我不会。”此时王怜花反到平静下来，又开始笑容可掬，只是这时的微笑已经同两分钟前的有着截然不同的内涵。
　　“课本上没有！要是只有大学课本上有的你才知道，你就不要到我们这里来了。”不知是王怜花的坦白还是那种若无其事的笑容激怒了荆无命，荆无命骤然提高的嗓门让旁边昏昏欲睡的万春流顿时精神起来。
　　“正是因为所学尚浅，自知其不足，才希望能到有机所寻得名师，授业解惑。”王怜花自知无望，索性豁出去了，满脸真挚地说。
　　荆无命怒极反笑，王怜花还是笑容可掬却毫不相让。
　　接下来的事情在已经成为有机所诸多传奇中的一个，很多版本的那种传奇。
　　比如陆小凤对薛冰讲到：“荆无命和王怜花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眼睛里都在发着光。其余的人都开始退让，距离他们很远。因为他们的剑虽然还没出鞘，剑气都已令人心惊。这种凌厉的剑气，本就是他们自己本身发出来的。可怕的也是他们本身这个人，并不是他们手里的剑……”
　　“荆无命的眸子更亮，旁观的人也毫无倦容，只有王怜花他心里已有些厌倦了，他已挨打挨得太久。但他却绝不让别人瞧出来，丝毫也不能被别人瞧出来，他知道这时已接近生死存亡的关头。他知道剩下的时间已不多，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若还不能把握时间翻身，只怕就永远没有时间翻身了。他渴望能拿着好牌……”这是熊猫儿的版本。
　　而苏樱对铁心兰则是这样讲的，“一阵风吹过，天地间仿佛忽然充满了萧杀之意。荆无命仰头瞧了一眼，一片枯叶飘落了下来，灯光更淡了……” “风？天机厅有风？难道是空调？但叶子呢？怎么会有叶子呢？还是枯叶，现在是春天！”铁心兰听地十分专注但也十分迷惑。
　　但无论什么样的版本，这终究只是面试，不是罗生门。而无论什么样的僵局，最终也终究需要些什么东西来打破，无论是一副好牌还是一片枯叶，而在当时，最终打破僵局的是万春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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