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海——Star Of The Sea

　　陈海如
　　“哈里路亚——哈里路亚——”
　　齐声高唱的赞美诗回荡在天主教堂庄严肃穆的穹顶之上，陈海如缓缓踱着步子，很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了。这几天，鬼影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牵着爱人的手，不断逃跑的梦——一遍又一遍地做着，就像一个永无止境的死循环。
　　他不想放手，但是到了梦的最后，手还是在不知不觉间松开了，背后的人儿如同见到黎明之光的美人鱼，化为一堆透明的气泡。
　　难道，我真的忘记了什么……
　　不可能的。我从小到大经历过什么，自己是最清楚不过。
　　“哈——里——路——亚——”
　　祭坛前，年少的唱诗班的孩子们手捧诗经，带着略显稚嫩的嗓音唱出宛如天籁的赞颂之歌。理了理纷乱的思绪，面对耶稣受难的十字架，陈海如十指相叉，轻声祈祷。
　　“我们在天上的父……”
　　“哈——里——路——亚——”
　　“愿人都尊您的名为圣……”
　　“哈——里——路——亚——”
　　“愿您的国降临……”
　　“哈——里——路——亚——”
　　“愿您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哈——里——路——亚——”
　　不知在何时，一位老者坐到了离他约有两米的地方，帽檐压得很低。
　　“我们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
　　“我们的罪孽……上天不会原谅，何况是债……”
　　老人缓缓而轻声地说，声音淹没在赞美诗一层层的咏叹之中，但陈海如能听见。
　　“对于令侄的事……我深表遗憾……”
　　“不是你们干的？”
　　“不是。”陈海如的双眼仍未离开十字架，“确切地说……是他们。”
　　“怎么，陈先生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个局外人么？是谁将密码本偷偷复制，又是谁泄露的剿匪情报？”
　　“我只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仅此而已。”
　　“呵……是未来么……那么遥远……我是看不到了……”
　　“哈——里——路——亚——哈——里——路——亚——”
　　教堂中的二人沉默许久，任赞美诗在耳畔回响。最后，唐礼安开口，声音中充满了沙哑与疲倦。
　　“一直以来生活在黑暗中……我已经倦了……本想处理好这件事，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老爷子……不是晚辈不敬重您老人家……戴先生的手段，您是最清楚不过。若我把书乖乖送还回去，纵使我有陈立夫这样的靠山，想必也会曝尸荒野吧。”
　　“陈先生，你知道的实在是太多。”
　　“如果戴先生事先把书收好，晚辈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说实话，晚辈实在是奇怪，您让手下盯着我，纵使戴老板催得急，却并不急于将书从我手中取回——您并不打算把书还给戴先生吧，那么……晚辈冒昧地问一下，老爷子您……这么做是为了谁？未来，还是……”
　　“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想陈先生你……应该能猜出来罢——Sophia注1”
　　“和书的作者是同一人啊。”陈海如轻声感叹着，“古老的家族，隐藏在历史阴影最深处的家族，供职于明朝的东西两厂，清代的十三衙门……却不曾有人想过，它真正的源流，是……”
　　唐礼安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只想将书还给它原来的主人——他们不了解这个国家，更无法拯救……只是坐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无聊地议论而已，不仅如此，反而搭上了无辜人的性命。”
　　“‘天下将易主’，这就是他们——Sophia想告诉我们的……”
　　“未来的事情我不想知道。不管天下的主人将会是谁——我只在做我应该做的事……这是我们家族的宿命。陈先生，这件事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作为一个外人，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陈海如笑了：“我的手指已经绞入Sophia所预言的历史齿轮之中了，想跳出早已是不可能……我是了解历史游戏规则的人，当然知道历史的残酷，就像进化论一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有胜利者才有权书写历史的凯歌，而忘记了胜利之下的血流成河——‘惟有死亡方能换来重生’。”
　　唐礼安愣了，抬头望着哥特风格的教堂拱顶，歌声如天使，在每一个角落飞扬。
　　“至死地而后生……人如此，国家亦如此。”
　　“没错。”
　　“上天的启示么……”
　　陈海如轻声诵起了诗文：“亚瑟王虽然败了，但是他会回来的，和他的圆桌骑士团一起……趁着突厥人的铁蹄掀起的狂风……”
　　“哈——里——路——亚——”
　　孩子们将赞美诗唱到了最高潮。
　　唐礼安按着帽子，沙哑地笑了：
　　“居然全文翻译出来了，不愧是陈先生……‘惟有死亡方能换来重生’……没错……没错！”
　　“如果您将我的话转达给戴先生，不知他可否放过我。”
　　“不可能的。”唐礼安冷笑着说，“就连我……也被这本书害苦了，还回去吧……它不属于这里。”
　　陈海如起身，向教堂出口走去。
　　“实在是抱歉……老爷子，这本书是我活下去的唯一保障……我不能失去它……请您原谅我吧，您有您的苦衷，我也有我的苦衷。您不会因这本书而死，但我会。”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入，在水磨石地板上留下斑斑驳驳、五颜六色的细碎斑点。唱诗班的歌声停了，惟有陈海如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教堂之中。
　　“我把那只鸟儿放了。”
　　望着十字架，唐礼安喃喃自语。他仍在那里坐着，像是在祈祷。
　　“它本不应该在这儿的……”

　　注1：Sophia在古希腊语中意为智慧，亦为□□前身——圣殿骑士团之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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