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爱-医大往事

　　（一）

　　盛熙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陷入沉思。展颜送她的毛茸茸的圣诞老人此刻正安静地坐在床上，憨态可掬地看着她。像展颜的温暖笑容。
　　虽然很累，却并无睡意。床上散落着各种礼物，手套熊、风铃、木工相框等等，以及各种圣诞贺卡。平安夜整夜未归，想不到这么多人给她送来礼物。

　　小艾回到宿舍见到在床上发呆的盛熙。
　　“盛熙。昨晚......去哪了？我1点回来，还没见到你。”小艾欲言又止的询问。
　　“我去师大了。”盛熙的声音很平静，但仍掩饰不住地起伏。
　　小艾一脸疑惑。
　　盛熙从床上坐了起来。缓缓地、轻轻抱住小艾。“小艾，我接受他了。”
　　小艾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极认真地注视盛熙的脸，盛熙一脸真诚。

　　“丁展颜。还记得吗？”
　　小艾如梦初醒，眼中闪着感动。
　　“盛熙，真好。你终于爱了。”
　　盛熙的鼻子酸楚。紧紧地拥抱小艾。没有语言。只有两行热泪，滑落下来。

　　几天的风平浪静。看上去什么也没改变。
　　盛熙觉得，那晚的事不是真实发生的吧。一切，她还不能确定，展颜，真的成为她的爱人了吗？

　　一夜过后，他们走出骊歌。突如其来的白昼光明，分外刺眼，像是由虚幻的世界返回现实。再看看与她牵手并肩同行的展颜，令人忽然置身于恍惚莫名之中。
　　等她在公车上靠窗坐好，展颜朝她灿烂地一笑，如冬日暖阳般眷顾，微亮的天色也变得分明。看着车启动，展颜伸出手向盛熙挥动，转身大步的离开。她看着颀长而瘦削的展颜极自信地走了，走得那样洒脱不羁，像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她不禁有些迷惑，昨晚的一切是真实的吗？还是，只是在看着大屏幕上的情节起承转合的同时，上演的另一个，极渺小平凡的故事？

　　没有展颜的消息。任何关于他的讯息，都无从得知。就这样过了几天。盛熙想，真的只是故事。

　　盛熙坐在老教室里，左顾右盼，惴惴不安。

　　圣诞后，投入到紧张的期末考试。生理学、病理学、生物化学、病理生理学、药理学......
　　所有的书堆在书桌上，像一方无法搬动的大石。盛熙看着它们，心中无奈。只有挑灯夜战，来掘掉大石，凿一条羊肠小径出来，以期能够顺利通向期末考的终点。

　　独自一人，背上书包，去平时常去的老教室自习。老教室因为年代过于久远，正面临被拆除的危机。教室的墙面漆大片的剥脱，漏出斑驳的底色。墙角散发出陈腐的味道。天花有着摇摇欲坠的趋势。室内的灯光昏黄而黯淡，教室里永远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人。能放弃新教学楼宽敞明亮的环境，忍受老教室的，原本不多。盛熙却不不可救药地爱上来这里自习。置身13教室中，就觉得有旧日奢靡的贵族书卷气息环绕身旁，昏黄灯光令她总是恍恍惚惚，思维渐渐逃离现实。她喜欢这样的思维逃逸，这样的轻而易举。

　　低着头看书，又不时偷偷张望门口的位置。还是没有展颜的身影。怎么还没来？

　　元旦前一天。吃完晚饭，像平时一样来自习。在路上遇到舍友黄真，“盛熙，刚才有你电话。”
　　盛熙心跳了跳，“是谁？”
　　“他只说是师大的。帅哥的声音哦！”黄真狡黠地眨眨眼，笑了。

　　来到学校公用电话亭。拨通展颜给她的那个号码。电话那头展颜的声音倦倦地，略带沙哑。
　　“盛熙。”
　　“你怎么了？病了吗？”
　　“没有。”沉默良久。
　　“想来看你。我来陪你自习好吗？”

　　应该到了吧。
　　小艾聚精会神地看书。
　　颀长而瘦削的身影在门口晃了晃。极富线条的五官在昏黄灯光下，格外英俊。
　　盛熙心跳不止。
　　展颜向她的方向看过来。她的脸变得极热。
　　“盛熙，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小艾小声地问。
　　盛熙没有回音。眼睁睁看着展颜来到她身边的座位，静静地坐下。小艾十分意外地看着他，然后低下头，嘴角有隐约的笑意。
　　盛熙不敢去看展颜的脸，却能感觉他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她。

　　“吃饭了吗？”问题出口便懊恼无比。盛熙，你也太老土了吧。而且晚上8点了，还问这个？
　　“还没有。”展颜温和的声音。带着沙哑。
　　她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脸上有密密的细小汗珠。前额的头发有些凌乱。只有眼睛，一如那晚，星光般闪烁明亮。
　　“我骑自行车来的，没顾上吃饭。”

　　快10点时，展颜说要回去了。送他出教室。
　　“盛熙，明天是元旦。不如今晚一起回师大，陪你看新年日出？”展颜握住盛熙的手，传来肌肤柔软奇妙的触觉和展颜的温度。他的双眸深如泓水，让人不忍拒绝。

　　坐在展颜的单车前杠的位置，小艾的话仍然温暖在耳。
　　“盛熙，跟展颜去吧。这样的节日，应该有爱人一起度过。”

　　“在想什么？”展颜一边骑车，一边温柔地问。
　　“你呢？”
　　展颜看了她一眼，转而直视前方。
　　“今天一个哥们跟他新女朋友吹了。才一个星期。”
　　展颜摇摇头，叹着气说，“我真的很难理解，为什么女朋友可以换来换去。”
　　盛熙大为触动。
　　展颜继续说着,“他们说，兄弟如手足，爱人如衣服。结果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
　　“——我做不到。”展颜似是无奈的语气。
　　盛熙忍住心中的感动。原来，那晚的一切不是故事。是仍在出演的真实情节。
　　而展颜，是当之无愧的男主角。

　　骊歌今晚人不少。看来很多人想看新年日出。
　　昏暗的座位上，展颜拥抱了盛熙。是那样温暖而用力的怀抱。
　　“熙熙......”耳边展颜的声音醇洌如红酒。
　　她十分意外，展颜还是第一次这么称呼她，如此亲密无间的名字。
　　仰起头认真地注视他，却突然发现唇被展颜覆盖住了。然后，迅速抽离。
　　盛熙的神情有些愕然。再料不到初吻竟这样发生了。
　　展颜有些不安地抱住盛熙，“熙熙，吓到你了吗？对不起。”
　　她从惊诧中醒转来。“我没事。”朝展颜温柔一笑。
　　展颜的拥抱和吻漫天而来。“熙熙，我爱你。”

　　（二）

　　“我爱你。”
　　......
　　和良平从认识到接受，再到答应他的求婚，盛熙想不起什么时候对他说过这句话。
　　良平本来也是不善表达的人。从无甜言蜜语。
　　只是有一次良平应酬回来，平时不嗜烟酒的他，喝了很多酒。盛熙扶他上床休息时，被他一把抓住手，痛苦地喃喃低语，“盛熙，不要离开我！”
　　盛熙给他盖被子的另一只手愣在半空，心中泛过丝丝酸楚，为良平感到难过。
　　良平其实是可怜的人。

　　而这样的话，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说的？

　　“我爱你。”盛熙对着公用电话那头大声说。

　　坐在教室自习。低下头看记事本，展颜灿烂的笑容慢慢浮现，越来越清晰。
　　昨晚展颜送她回来。在教室门前告别。看她伸手准备开门进去，展颜慢慢转过身去，双手插进裤子口袋，低下头，满怀心事般地走了。盛熙回过头来，恰好看到展颜转身低头的背影。如此落寞而孤单。初冬的浓重夜色停留在他瘦削的肩上，重到盛熙觉得心痛起来。她站在教室门前，沉默地看展颜慢慢走远，有持续的心痛，潜入柔软内心。

　　书上的字迹渐渐幻变成为展颜的笑脸，笔记本上写下的笔记竟都是丁展颜三个字。
　　盛熙合上书本，缓缓走出教室。
　　要找个缺口，释放出来。

　　来到电话亭，对着刚从梦中醒来的展颜大声说出那句话。
　　然后，展颜没有声音。
　　然后，盛熙迅速挂上电话。心跳急速。

　　寒假回家。展颜向盛熙要家里电话号码。盛熙不给。展颜技穷，无奈只好给盛熙自己的家中电话号码，幻想着盛熙会打电话给他。

　　忐忑不安的回家，没有和父母提到展颜的事，父亲心目中，那个美国的才子已是名正言顺。
　　过年。去乡下奶奶家拜年。走亲访友的俗套，一来二去就是大半月。
　　情人节快到了。回家已有一月。一直没有和展颜联络。展颜在做什么呢？展颜忘了她吗？展颜有没有和父母提到她？
　　盛熙决定给展颜打个电话。

　　“喂。找谁？”是陌生的略带严厉的女人声音。
　　盛熙有些慌乱，“请问丁展颜在吗？”
　　电话里传来展颜克制、焦急而冲动的声音，“你怎么忍心才来电话？我好担心你就此消失了！”
　　还好，虽然那个陌生的女人让她心中无端生出一点阴影，但展颜的关切与想念依然表露无遗。

　　在约好的公车站下等展颜。街上有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女。情人节的气氛，即使在小小城市，依然很浓。
　　不知何时竟开始下起初雪来。一粒粒地缓慢、优雅地下落，落在路人的身上，分外妖娆难测。在寒冷的冬季带来柔软慰藉。美好无比。
　　远远地看展颜奔跑过来。带着轻快、兴奋的神情。
　　走近，蓦地掏出一枝玫瑰，鲜艳娇柔的花瓣。
　　“节日快乐！”展颜的温暖拥抱。

　　撑着伞，展颜拥着盛熙在寒冷的街上漫步。展颜的目光时常凝视盛熙，然后会有不经意的吻，落在盛熙的唇上。
　　盛熙带着手套的手持着玫瑰，初雪一直在身边降落，带来旋转而优美的舞蹈。偶尔，飘落在展颜和盛熙的肩上，显得分外迷人。周围的一切都似乎静谧了，唯剩下展颜和她的呼吸，天地相伴。

　　她脑海中泛起这样的诗句，多年后，一直记在日记本的扉页，不曾抹去：

　　......
　　雪落无声
　　穿过层层树影
　　在你的肩头温柔的坠落
　　我的目光飘忽而执著
　　一直望进你
　　多情的心
　　......

　　“熙熙。”
　　“嗯。”
　　“我和父母说了我们的事。”
　　盛熙有些惊异。不安地看展颜。
　　展颜笑眯眯地，“他们说，让你有时间来家里玩。”
　　盛熙想起了那个略带严厉的陌生女人的声音，就是展颜的母亲吧。

　　她还没有和父母说过关于展颜。事实上，她无法提及。那个美国才子宛如一座山，横亘在父母和她之间。她知道，提了很可能也只是徒增烦恼。反而使父亲难过。
　　盛熙想到那个美国才子，偶尔也会收到他的来信。只是，和展颜变成情侣之后，盛熙再也没有回过一封信。还是自欺欺人，想时空错乱，淡忘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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