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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深深的暮色笼罩着伦敦,悠扬的钟声已经敲过六次,灯火通明的教堂中正有一对新人等待着婚礼的开始,那正是乔斯达家的继承人——乔纳森.乔斯达,以及班德顿家的独生女艾莉娜。
“JOJO,迪奥还没有到吗?”盖着纯洁白纱的少女美丽的如同壁画中的天使,她小心的握住捧花,侧过头询问正在不停朝教堂门口张望的新郎。“……他说过天黑了就会来的,可能外面还有些亮吧?”因为义兄弟特殊的体质,乔纳森不得不把重要的仪式挪到傍晚举行,无论如何他还是希望唯一的家人能参加自己的婚礼。
吸血鬼对他的邀请只是冷淡的表示有空就去,但肯定是天黑以后。
十分了解迪奥别扭个性的青年知道这就是他绝对会来的意思,从善如流的通知牧师和教堂将仪式从下午改到傍晚。
在后方的宾客席里,谢皮力男爵和史皮特瓦根都微笑着朝他致意。可惜其他三位波纹使已经在两个月前就直接回去西藏了,否则乔纳森一定也会邀请他们的。
面对卡纳福德伯爵的战斗结束的出乎意料。
他似乎是对波纹一无所知,仅仅是操纵着周围的尸身人们来攻击,结果被正大光明走上前去的迪奥冻住了整个城堡的厅堂。接下来的事情更简单了,波纹使们只是将被冻住但未死去的怪物们统统用波纹消灭,仅此而已。
这场战斗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可能会面对一场恶战,然而它却以谁都没预料到的方式瞬间就结束了。
简直就像是个恶劣的玩笑。
对此迪奥只是耸耸肩说早就猜到,梅特伯爵只是又一个追求长生和青春的无聊贵族罢了,他对力量本身根本没有半点体悟,能挣扎到现在,也不过是因为他是被面具转化,本能的部分格外强大,特别擅长逃走和对付普通人,对上真正猎手就毫无胜算。
从义兄弟的言语里,乔纳森发现迪奥似乎早就知道波纹一族的事情,甚至连石鬼面的事情也格外清楚。
“蠢货,否则我干嘛总是让你离那面具远点?”当青年询问的时候,迪奥相当不耐烦的直接承认。“可是连父亲都……”面具总共也就现世没有几年,连父亲也不清楚的真相,对方究竟是如何得知的呢?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究竟在干嘛吗?”金发的吸血鬼干脆的摆出公开诚布的姿态,“只是在给军方私下做些特别的工作,所以知道的比普通人多而已,不过麻烦的就是得保密。”那应该不是谎话,因为迪奥在众人被风之领主入口驻扎的军队阻拦时直接拿出了通行许可的手谕。
所以乔纳森和波纹使们都理所当然的猜测他的情报来源大概是军方,毕竟据说很多国家都有秘密消灭吸血鬼的事情,甚至还有政府来请波纹使们出码的例子在。
于是青年很快就把迪奥的工作究竟是什么给抛去了脑后。
在很久的以后,得知真相的他愤怒的和撒谎成性的迪奥大吵一架,两人的冷战直接持续了数十年,但那已经是十分久远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他所担心的只是,义兄弟究竟能不能在婚礼开始前赶到教堂,这件小事而已。
幸运的是,守时这个迪奥身上少有的美德总算还多少残留在他的身体内侧,并没有因为不再是人类而被消磨,最后一声钟声结束,牧师宣告婚礼开始前,金发的青年已经静静站立在大门的阴影处,穿着精致的正装,以新郎家人的身份对着美丽的艾莉娜优雅微笑。
仪式后的婚礼致辞原本该是属于乔治爵士的,父亲去世的现在,乔纳森最初希望由迪奥负责,但对方不知为何认为养子的自己不太合适,直接将这个殊荣让给了老管家。
“没想到迪奥你的体质已经完全不能看到阳光了……”艾莉娜有些担忧的看向丈夫的兄长,现在也是她的家人的迪奥,“所以乔纳森才刻意将开始的时间一直延迟到傍晚吧,也许我可以问问父亲,有没有方法可以治疗。”据她所知,任何一种惧怕阳光的病例,它的病人似乎…都很短寿。
“我的老毛病只是加重了而已,但对身体并没有什么妨碍,跟艾莉娜你所知道的那些病症不是同一种。”金发青年对弟媳的误会并不在意,乔纳森和大部分人都把秘密瞒着她,这种绅士的体贴对迪奥来说其实挺可笑,因为明明对方是个内在十分坚毅的女人。不过他可没有好心到会去揭开事实,时不时看着义兄弟一脸蠢样在未婚妻面前笨拙的掩饰,也算是件有趣的事情。
“说起来,迪奥,你明天真的跟我们一起去美国吗?”借着迪奥帮手来圆谎,好不容易把艾莉娜的满心疑问给糊弄过去的乔纳森觉得说假话真是比和吸血鬼战斗更困难的行为,反正他一辈子都不会擅长了,所以赶紧生硬的转换话题。“船是明天白天出发呢。”
“笨蛋,我不会在今天晚上就上船吗。”他以看白痴的眼光扫过青年,“我又不是新郎,非得等到舞会结束才能离场。”
“呃……”被迪奥说教到张口结舌,这种熟悉的日常让乔纳森不太好意思的挠挠头发,看着兄弟俩几乎和数年前毫无二致的相处模式,艾莉娜不由得轻声笑起来。
“你们两个真的是…嘻嘻…一点也没有变呢。”
“我倒是希望JOJO能快点有个大人样,他都已经结婚了,很快大概也会成为一个父亲,再那么冒失可不行。”迪奥半点也没有因为今天是义兄弟的婚礼而给他留面子。“也不用说的那么过分啊……”黑发的新郎连抱怨的话都只敢小声咕哝,生怕对方再来个变本加厉。
“总是在照顾乔纳森,迪奥也很辛苦吧?”不知何时,艾莉娜干脆就站到义兄那一方去了。
“哼,那个笨蛋有多能惹麻烦就别提了。”金发的青年耸耸肩,“不过从今天开始,他就要由班得顿家的长女来照顾,我也总算可以功成身退。”
吸血鬼看向正沉浸在喜悦中的年轻新娘,“JOJO就暂时麻烦你了,艾莉娜。”
“唔哇,你们别说的我好像一无是处啊!”不服气的新郎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了。
“嘛嘛……乔纳森还是很能干的,在花园里。”
“没错,搬东西之类的体力活还算行。”
三个年轻人欢声笑语,在这个幸福而甜蜜的时刻,在所有的黑暗都褪去,都暂时隐去的现在,只有喜悦包围他们。
“如果那家伙不是吸血鬼的话,恐怕真的是很不错的一家人呢。”看着新人们和迪奥谈笑风声,史皮特瓦根不由得心生感概。“……大概吧。”谢皮力有些无奈的点头,“船票定好了?”“啊,您和我的份都有订。”前流氓头子不太自在的拉拉领结,他今天的礼服还是向老管家借来的,穿在身上让他格外拘束,“我们真的和乔斯达桑一起去美国吗?”
挤在新人的蜜月旅行里,总觉得不太好。
“只是为了监视迪奥而已。”谢皮力男爵又看了一眼被宾客围绕的年轻新人,“难道你放心让他跟着乔纳森他们一起走?”
被戳中心事的史皮特瓦根默默闭上嘴。
没错,他们都不敢对一个劣迹斑斑的吸血鬼放心。
但是即使是这两人,也都没有猜到为何迪奥会坚持要跟乔纳森乘坐同一艘船前往美国。因为据说他真正的目的地是埃及,会在到达美国后直接转乘前往埃及的船。在乔纳森看来,这只是义兄弟对自己别扭的关心,因为他从小到大其实也没怎么出过远门——某种意义上他诡异的猜中了事实。
吸血鬼确实挺关心,在他已经不再打算杀死乔纳森的现在,这艘船是否还会如同注定般沉没呢?而乔纳森,他的命运是不是会有可能像那个戴着奇怪帽子的老头那样得到转变?
他估计的没有错,在故意毁掉双骑士的遗骨后,前世曾经死于他们手中的威廉.A.谢皮力死亡的命运被改变了——他并不是注定要死的人。
那么乔纳森呢?
迪奥血色的双眼阴暗的看向自己的义兄弟。
如果对方的死亡也被扭转的话……也许,所谓的命运并非如同他所想的那般,不可战胜。只要用对了方法,注定的东西也是会被改变的,而得到这个方法的时候,就是迪奥掌握一切的时候。
吸血鬼很期待,期待自己亲手抓住世界法则的时刻。
伦敦时报的社交栏里,一篇寻常的关于某个领地贵族婚礼的报道被刊登了,这并没有什么新奇,时常就会有这样的报道刊登在这个位置。但披着破旧大衣的青年还是将这份报道仔细观察很多遍——甚至用上了放大镜。
他的目标,是照片角落里某位面目模糊的男子。
在黑白的照片上要辨认一个不怎么清晰的人影无疑十分困难,但他似乎相当确定。
报道栏里还能看到这对新婚夫妇将在家人的陪伴下一同前往美国渡过难得的蜜月诸如此类的详细说明,看来记者对新人相当的有好感。
“怎么样?”
“……不会错的,确实就是迪奥.白兰度。”
“居然和贵族混在一起吗,那个藏海堂的少主居然也有那么不谨慎的时候……”
“蠢货,他明天就不在英国的领土上了!”
直接把报纸砸向愚蠢的同伴,佛莱顿又踹了一脚旁边畏惧的缩起身体的弟弟波姆,“快去把准备好的东西都带上。”
“唉?带,带上那些东西去哪?那可是很危险的……”
“等等佛莱顿,我们不可能带那些玩意上船的!你觉得海员都是傻瓜吗!”面目粗野的男子吃了一惊,企图阻止自己疯狂的伙伴。
“不,没可能,等他跑了这次,我们永远也别想再抓住迪奥的狐狸尾巴了!”佛莱顿摊开港口轮船的时刻表,开始搜寻对方可能搭乘的航班。“这次可是难得的机会!他要坐船,只要把炸药按在船上然后引爆,他绝对跑不了!”
“你疯了佛莱顿!那船上都是人!!!”
“那又怎么样,”红发的青年抬起头,深深凹下的双眼中全是血丝,“谁叫他们运气不好,要和有名的藏海堂恶魔同坐一艘船呢?”
“……就为了杀掉迪奥?为了报仇你什么都不管了吗?”里哈愕然的看着友人。
“你觉得如果那家伙活着还会祸害多少人?”青年带着癫狂的笑声回答,“我只杀了一船人,可那家伙在挑起战争!他到处贩卖武器,比大麻和吗啡都剧烈的致幻药,同时和三个国家的军队往来,你知道殖民地掀起的腥风血雨里死了多少人吗!”
“一个武器贩子能掀起国家的冲突吗?他最多是卖卖火药和枪械……”
“你大概不知道迪奥的情报网有多可怕,他利用人口买卖和黑药输出,从细小的冲突开始操纵,然后让这些冲突慢慢升级,最后……碰,暴乱。已经有三场战争在各国殖民地里莫名其妙的被掀起来了,结果就是——他们都买了不少新武器。”
“为什么你会知道?”
“别人告诉我的,藏海堂在走私业上做大太久,迪奥又在暗地里得罪了不少有权有势的家伙,你知道想他死的贵族有多少吗?不过他们根本没办法拿藏海堂怎么样,把柄都被握在那个恶魔手里,所以全都只能指望别人,真是好笑死我了。”
“……所以……”
“所以我可以让相熟的贵族帮我们上船,正正当当的带着炸药进去。”红发的青年看向自己的两个伙伴,他只感到由衷的喜悦,全然不知脸上的笑容有多么扭曲和疯狂。
“你一定是疯了。”
“要是害怕你也可以选择不来,里哈,然后一辈子只能在远处偷看那家伙踩在别人的尸体上痛饮美酒,或者躲去角落里为劳拉的早逝偷偷哭泣。”
“……不,我也一起去。”男人握紧拳头,手腕上的细小链子发出声响,这是他妹妹劳拉的遗物,一年前,那个原本如玫瑰般美丽的少女因为染上毒瘾而去世了,死的时候消瘦憔悴的就像具骷髅,和佛莱顿的父母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们只是几个可悲的复仇者,谁也不比谁高尚。
而在即将开启的远航轮船上,藏海堂名义上的堂主温青正在向他的主人汇报工作的进度。他现在被禁止出现在他人的视线里,毕竟已经是吸血鬼,本来就不能见光,外加这船上即将入住两位波纹使者,迪奥的计划里波纹一族的力量目前还是必须的,不合适翻脸。
虽然如此,不过后天吸血鬼的中国男子还是对着主人的吩咐感到相当疑惑。
“迪奥大人……这个计划究竟是……”
“多余的询问是不必要的,温青。”吸血鬼悠闲的躺在贵宾舱柔软的床铺上,手中的玻璃杯里飘荡出浓浓的铁锈腥气,那显然并非美酒,而是鲜血。“如果我的估计没出错,这艘船到时候无论如何也会沉没,至于原因?谁知道呢,一艘船会沉的原因真是太多了。”
风暴,海啸,乃至于机械无意中的故障。
命运的力量有多强大,他已经在乔治伯爵身上亲眼见识过。
“你要做的就是万一我无法及时逃出,就继续发展藏海堂,然后让人来打捞沉船。”不管什么灾害都是不可能杀死他的,迪奥有这个自信。
但很有可能他依然会按照命运那般被困在沉船里,吸血鬼这次可没有继续在海底睡上整整百年的耐心,谁知道会不会他一醒过来就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毕竟很多人的命运都已经被改变了,而他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失去‘箭’的去向。
如果完全按照他所知道的命运走向,‘箭’很可能会继续到达他的手中,但万一有什么关键的东西出现问题呢?
对迪奥来说,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事实,而非虚无缥缈的命运,让在他可能会有的灾难前做好万全准备并不难,但如果要求他明知道有足够宝贵的‘财富’而不去寻找,只等着所谓的‘命运’送到自己手上……别开玩笑了。
天上是不会落金币的。
想要什么就亲自去夺取,这是他唯一的信条。
海鸟们在甲板上吱吱喳喳的吵闹,作为远渡整个大西洋的候鸟,它们相当喜欢各种漂浮在海洋里的轮船,因为在广阔的水面上,如此之好的栖息小点是十分难得的,除开里面满载着可能会驱赶或者干脆猎杀它们的人类以外。随着夕阳渐渐消失于水平面下,外头的海风也开始强烈起来,原本还怀抱着婴儿在甲板透气的妇人小心的将包裹孩子的毛毯掖好,却没注意自己的戒指被裸露的线头勾住。
餐厅里传来丈夫的呼唤声,她在外面耽搁的太久了,妇人抱着孩子向餐厅的方向走去,因为太过匆忙,小小的指环摔落的轻响没能让她留意,银色的指环顺着惯性在甲板上滚动,滚动,最后因为浪潮的摇摆轻巧的拐向一扇偏僻的舱门,门框要比甲板高一些,但戒指居然不可思议的被一股力道弹起,跳进去,然后叮叮叮的滚下楼梯,滚过木板,最后,失去惯性的戒指因为自身的重量而回旋,倒下,落于阴影中,再也不动。
乔纳森和艾莉娜一起在餐厅用了晚餐,配菜的佐餐酒很合他的口味,青年小声地劝说妻子也试着品尝,身为新婚夫妇的他们这几天都沉浸在甜蜜的喜悦里,夜色中的第一颗星星,海面上初生的太阳,无论谁先发现这些微小而美妙的事物都忍不住要和伴侣分享。
仿佛在此之前,这些东西的存在都不曾引起他们的注意。
爱情令你的世界焕然一新,艾莉娜终于有些明白这句诗歌的含义。对他们来说,世界再也不是独自一人的东西,因为有着恋人的存在,所以才觉得美丽。幸福这种虚幻的形容,仿佛也因此而有了实质,她只觉得自己在乔纳森身边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满溢着幸福。
他们互相牵着手,如同儿时般在夜幕中欣赏星空,仔细的辨认位置和名字——即使是这种小事,也让她觉得非常有趣并且半分也不觉得厌倦。
“说起来都是晚上了,也没有见到迪奥呢。”突然想起丈夫的义兄弟也在船上,完全都把这件事情忘的一干二净的艾莉娜有些害羞的看向乔纳森。刚才在餐厅里他们还是遇到过史皮特瓦根和谢皮利男爵的,只是两位友人不太好意思打搅新婚夫妇的蜜月,所以仅是在远处稍稍举杯示意,用过晚餐后就回房间去了。
“唔……确实,而且也没见他出来吃……东西……”提到用餐青年顿时想起迪奥现在已经不能再吃普通的食物,那么这整整两个星期的航程他要如何度过呢?不会是饿着吧??一想到这个,乔纳森有点儿呆不住,“艾莉娜,我去船舱看看迪奥,现在夜风也凉起来了,先回船舱等我吧?”
“好的,JOJO,对了,需要我去餐厅里带些食物过去吗?”身为护士,她已经习惯周到的照顾他人。
“应该不必,迪奥可不是会饿着肚子委屈自己的人呢。”
“说的也是。”笑着送别丈夫,艾莉娜转身向三楼的客舱走去,夜风吹起她耳边的金发,刚才还觉得舒适的温度,少了乔纳森在身边,却真的令她产生了寒冷的错觉。
新婚的妇人看向身后,大概是走的比较匆忙,恋人的身影很快没入舱房的阴影中,看不到了。
她轻轻抓住裙子,劝解自己别想太多无谓的事情,转身继续走向房间的位置,和一位抱着孩子的女性错身而过。
乔纳森并没有在放血喂养某位吸血鬼家人——事实上他在和迪奥争吵,为了对方房间里的棺材。
“白天没有人会失礼到跑进你的房间!而且我有问过,这趟航班到达美国的时候正好是夜晚,迪奥,你真的没必要睡在那种东西里面!”
“狭窄而黑暗的地方才能让我安心,外加绝对坚固。”吸血鬼敲打着由东方传来的特殊硬木做成的棺材,据说这种木头很难被火烧掉,而一旦被锯下晾干以后硬度能够与钢板相媲美,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合适他的棺木了。“乔纳森,现在的我被晒到阳光可不是头晕那么简单,小心无大错,希望你能理解呢。”
明白自己不可能劝服义兄弟的青年头疼的按着额角,“我只是,只是不希望你过的如同亡者,迪奥。”
以棺木为床铺,鲜血为食……永远见不到阳光。
乔纳森觉得自己还是‘把变成吸血鬼’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谢皮利曾经告诫过他,无论多么坚强的人类,最后总是会变的——想必男爵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吧,无论是谁也无法忍受年复一年这种怪物般的日子,终有一天,人类之心会被扭曲的日常消耗殆尽。
“亡者?”金发的吸血鬼好像听到什么格外有趣的事情,嗤笑起来,“蠢货,死人能这么做吗?”他伸出手,拍拍义兄弟在灯光下略显苍白的脸颊,“我的双眼能见到,我的双耳能听到,所有鲜活的生命我也触碰的到,而夜晚的世界——乔纳森,它是你所无法想象的美丽。”真实而残酷的生存,欺骗,杀戮,鲜血与死,诞生的和陨落的,世间的众生永远都无法察觉的黑暗,这些都美妙的让迪奥心醉神迷。
“我未曾像如今这般真实的活着,JOJO。”赤色的眼睛看向他的义兄弟,“我不是你,阳光和花朵从来都不是我所钟爱的东西。”只有温热的鲜血与充满杀意的战斗才是他的挚爱。
乔纳森还想说些什么,但张开口,他才发现自己找不出任何可以诉说的言语。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迪奥的本性。
是的,这才是真正的迪奥——他一直希望对方能继续压抑的部分,如今再也无法关入名为常理的盒子,金发的青年已经完全摆脱世间一切的桎梏,那头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猛兽,恐怕很快就会出笼吧。
万一真的到了那个时刻,自己该怎么办呢?
乔纳森再也没说什么,他垂下眼帘,安静的离开。
原本以为又会不欢而散的吸血鬼,茫然的看着对方离开。是的,他又一次在言语的交锋上获得胜利,乔纳森从没能在口头上赢过他,但这次迪奥却没能享受到任何胜利的满足感。
天青色双眼中透出被伤害的神情,虽然只是一瞬,但依然被吸血鬼所捕捉,而乔纳森落寞的背影更让他周身被烦躁所包裹。不再跳动的心脏传递出抽痛感,整个晚上的好心情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吸血鬼愤恨的砸掉手中的杯子,任由原本欣赏的美酒流淌满地。
果然还是得远离他,不能再受到JOJO那个白痴的影响了,迪奥暗自下定决心,一旦到达美国就甩掉所有人。
寂静的甲板上,有位妇人急切的寻找着什么。
在哪里呢?重要的结婚戒指。
因为在晚饭前还好好的戴在左手上,所以大约是落在甲板的某处。
但是哪里也没有——难道是被什么人带走了吗?不不,因为只是十分朴素陈旧的银戒指,简单的镶嵌着珍珠,这种不值钱的东西对船上的乘客们来说只是件普通的失物,应该会交给船员然后寻找失主才对。
所以必定是在什么隐蔽的角落里吧?
妇人只能让自己寻找的更加仔细些,一步一步,靠近某扇陈旧的舱门——门开着。照理说不太可能会掉进去,毕竟门口比甲板要高出些许……但说不准刚好落下呢?
她小心的往里面张望,没有灯光而漆黑的舱室深处,隐隐约约透出某些影子。应该是内部的管道吧?妇人对轮船的构造并不熟悉,但这里似乎没有什么人。所以她大胆的踏下足尖,一步步走下窄小的楼梯,怀中的孩子睡的十分香甜,大约在感到饥饿前也不会中途醒来吧。
虽然门口并没有贴上标识,但妇人清楚这里并不是合适客人随意进入的地方,多少有些心虚。
但她很快被地板上小小的银白色夺走了注意力,是戒指!
妇人欣喜的将她重要的失物拾起,指尖自然的被地板上的污渍所沾染,油腻吗?她抽出手帕擦拭指环,然后被上面的一片猩红所震惊,湿润的污渍从脚边一直延伸,延伸到角落的管道后面,阴影里,她只能借着机械中透出的模糊火光看出双脚的形状。
那后面躺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
尖叫声被掐灭在喉咙里,粗大的手指牢牢抓住妇人纤细的喉咙,直到她因为窒息而失去意识。“糟糕,又一个多管闲事的。”头发凌乱的青年不快的看向同伴怀中的女性,“都丢在墙角,我们没时间了。”
“……这孩子怎么办?”壮汉看着被另一只手所接住的婴儿,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依然静静沉睡。
即使是那个疯狂的青年也说不出要杀掉婴儿的话来,“和母亲丢一起吧,反正船爆炸的话都一样。”他的友人陷入长久的沉默。“别闹了!我们没可能带着他,万一半路上醒了怎么办!你要到时候再丢掉吗!”是的,青年的话语才是正确的,已经在刚才杀掉甲板上当值的船员,甚至把船长诱骗出来推落海中的他们只剩下炸船逃走一途,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后路。
他默默将婴儿放回母亲的怀里,和友人一同从舱室中离开。
“没必要弄出太大的声音,”青年掏出匕首,“只要每个都多扎几洞就行,万一他从爆炸里逃出来,找到救生艇我们就又白费力气了。”等到做完这一切,负责安放炸弹的弟弟也从刚才的舱室钻出来,三人一起,坐上了唯一完好的救生艇。
“波姆,每个都按照地方装好了吗?”
“……嗯。”有些懦弱的瘦小少年点点头,绝口不提他改装了地点的事实。
安装炸药的时候,少年看到了尚还有呼吸,静静沉睡的婴儿和死去的母亲。已经失去双亲的他,无法把炸药安装在那个无辜的孩子身边。那个舱室将是客轮唯一不会被波及到的地方,在那之前,被惊醒的婴儿一定会大声哭泣,然后被人所发现吧?
但后果就是轮船不会立刻沉没,船上的人们将会有些许逃生的时间——是的,他们的炸药并不多,效果也不好,原本只有放在蒸汽室里引起大爆炸才是最恰当的做法,那样的话半艘船都会被炸飞吧。
而少年最后将炸药分成两份,分别按在船底和某个用来储藏油料的货舱。
他诚心祈祷着,婴儿最终能够得救就好。
小小的救生艇很快就远离了轮船,甲板上细小的导火索沿着墙角一点点燃烧,拐进舱室,直至没入船舱深处。
两声爆炸,巨大的声音和震动惊醒了所有沉浸在梦乡里的乘客,很多人都是衣冠不整的冲出客舱跑向甲板。乔纳森抱着艾莉娜飞快的跑出走道,他很快看到了正处于慌乱和无措中的人群。
“船长……谁看到船长了吗?发生了什么事情?”
“火!着火了,是爆炸!?”
“请镇定,不要慌乱,我们正在降下救生艇!”终于有几个船员出现在甲板,但他们似乎也是完全弄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乔斯达桑!”史皮特瓦根也气喘吁吁的从另一头出现,超两人挥舞着帽子,谢皮利男爵跟在他身后搀扶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应该是在半路上遇到的乘客吧。“你们没事吧?”
“我和艾莉娜还好,房间里的杂物倒下的时候都被我挡开了,船上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好像是放置油料的货舱爆炸了……”正说着,第二次的巨大震动就差点掀翻甲板上的人群。随后连原先还算镇定的船员也惶恐的喊叫起来,“救生艇!救生艇的船底都被打了洞!!!”
死亡的恐惧几乎是瞬间就如同浪潮般席卷众人,甚至已经有些人开始坐在地上无助的哭泣。
“把救生艇放下去,就算有洞它们还是木头的!”谢皮利男爵毫不犹豫的走向已经有些崩溃的船员,“把所有的救生艇都用绳子绑起来,当作木筏!”曾经是个熟练海员的绅士十分清楚,一旦发生船难,让人们保持求生的欲望才是最重要的。“我可以让这些木筏不会下沉,都快点干起活来!如果你们还想活着的话!”
受到呵斥的船员虽然还是面无人色,但已经能站起身去做被吩咐的工作,而其他人也没有空闲下来,史皮特瓦根开始组织男性们前去帮助船员和救助其他遇难者,毕竟现在他们在和时间赛跑,而艾莉娜则开始安抚那些几乎连独自站立都办不到的女性,和她们一起去给船员递绳子,至于乔纳森,在火焰里传出人类哭叫的第一时刻,他已经往自己身上泼了水,飞快的冲进去寻找未能出逃的其他乘客。
迪奥不在甲板上,他的房间正好位于爆炸的正上方,整个客舱的后部都被爆炸震塌,如果不是棺材足够坚硬,恐怕他现在也是重伤——仅仅对吸血鬼来说是重伤,人类的话就该改称致死。
波纹使和前流氓头子完全不担心他,只要是在晚上,哪怕全船的人都死光了对方恐怕都还能有口气。
等吸血鬼艰难的从一片废墟中脱身而出时,甲板上的人群已经都转移到救生艇做成的巨大木筏,男爵站立在中间,波纹的光辉从他身上扩散开来,令那及其简陋的筏子能承受遇难者们的重量而不沉没。
“乔纳森在哪?”他已经看到了艾莉娜,却找不到应该站立在她身边的义兄弟。“船舱里还有人,乔纳森和史皮特瓦根一起去救他们了。”女子的眼中,全然是对丈夫与友人高洁行为的赞同和感动,但她依然担忧对方,“但是船快沉了,这里不能久留,快去叫他们回来。”
“那个该死的白痴!”金发的青年咒骂着,毫不犹豫的朝有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跑去,他已经闻到熟悉的血味。至于先前要远离对方的决心,早已被他忘的一干二净。
“最后的一个人了,乔斯达桑,火势越来越厉害,快点走吧!”两人肩膀上抗着一位步伐虚浮的男性,史皮特瓦根和乔纳森一起钻出客舱的废墟,“不知道迪奥出来没有……”虽然之前两人才吵过架,但是青年依然十分的担心义兄弟,爆炸的位置实在是太糟糕了,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开始庆幸迪奥是吸血鬼——不会因为受伤而死去,毕竟接下来,众人要面对的可能是漫长的海上漂流,重伤的人恐怕很难支撑到获救。
火焰很快吞噬他们身后倒下的梁柱,正在打算前往木筏的时候,一阵微弱的啼哭声引起乔纳森的注意。“还有个婴儿!”
“不会吧,客舱里好像已经没有人了……”但是再度传来的啼哭令史皮特瓦根也惊讶的转头,“在机轮房里!”
已经被火苗整个包围的舱门如同在嘲笑般向两个呆滞的人类露出内部熊熊的烈火,婴儿的啼哭声更加凄厉。
“这个人交给你,史皮特瓦根,我下去看看!”
“可是乔斯达桑!”实在是太危险了啊!
他甚至来不及阻拦,黑发的青年已经跨过三步,用拳风瞬间扫开通路,跳进被烈火所支配的内舱。而后,窜出的烈焰占据了史皮特瓦根的视线。
乔纳森没有被火焰烧到,他瞬间就将身体压到滚烫的地面,全然不顾面部的肌肤被灼的生疼,啼哭声已经十分清晰,就在不远处的转角,那里居然不可思议的没被火焰波及,勉强还保留着完整的墙壁,但是因为燃烧而稀薄的氧气和逐渐提高的温度在提醒青年,婴儿的生命依然危险。
他勉强用四肢趴在地面上向那个方向前进,头顶全是滚烫的浓烟,如果直起身,即使是波纹使的他也会因此而窒息,金属的钢板吸收着火焰的热度,即使隔着布料,膝盖也能感受到高热带来的疼痛,更不用说已经开始起泡和流血的双手,青年爬过的地方留下一路零零碎碎被烫焦而脱落的皮肤,黏在地板上渐渐干枯。
婴儿和她的母亲在一起,女人苍白冰冷的手指彰显她已经是具尸体的事实,幸运的是婴儿一直在母亲的怀中被庇护着,没有因为高热而受到什么无法挽回的伤害。乔纳森抱住小小的身体,用力吸了一口气,将孩子小心护在怀里,向着门口滚动,他知道不能起身,没有手臂的帮助,想快速的到达舱门只有这个方式。
但是只有自己一人的话恐怕没法安全的救到这个孩子,婴儿实在太脆弱,哪怕是些许的伤势都有可能令她撑不过接下来的漂流求生。
“史皮特瓦根!!”
火焰之后传来的熟悉呼唤令呆立在舱门前的流氓头子几乎快要哭出来,好吧他刚才已经哭了,“乔斯达桑!”他飞快的将手边的沙桶倒向舱门,好能扑出条路来,方才的时间只够他找到几桶用来灭火的沙子,几乎所有的遇难者都已经在木筏上,他找不到人来救可能已经葬身火海的乔纳森。
“站到门口!”很快看到挚友身影的青年欣喜的抬起头,“先别管火,接好这孩子!”
深深吸气,淡淡的金色光芒凝聚在右手,乔纳森回忆着他最擅长的,威力巨大的拳法,“波纹!!!!”他一拳砸向扶梯,巨大的冲击和拳风呼啸而过,火焰和浓烟被压出缺口的瞬间,青年将左手的婴儿向张开双手的友人抛去。“接好她!”
“呜哇!”差点摔倒在地,但史皮特瓦根还是顺利的接到还在啼哭的孩子,“……安,安全了!”
他欣喜的呼唤舱内青年,“快上来啊乔斯达桑!”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燃烧和倒塌的声音。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手臂瞬间将瘫倒的史皮特瓦根拎住,转过头的他茫然的看向因为一直无法寻找到兄弟去向而面目狰狞的吸血鬼,“乔纳森在哪??”
对方颤抖的手指向不断冒出火苗,即将倒塌的舱门。
雪白的霜气包裹着他,迪奥毫不犹豫的冲进去,如同数月前的那个夜晚。
黑发的青年被压在尖锐的瓦砾之下,浓厚的血腥味充斥在吸血鬼的鼻尖,因为对方过于凄惨的姿态,迪奥一时间甚至无法伸手去触碰。即使周边的火焰和浓烟都被冻气驱逐,也无法将乔纳森从死神的镰刀下挽回——他的背部已经彻底被锋利的管道断口切断,雪白的脊骨都暴露在撕裂的肌理之外。
但青年尚有呼吸。
也许是因为波纹,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体被锻炼的过于强悍,总之,他现在尚未离世。
模糊的视线里,是一双靴子和被冰霜覆盖的地面,冰凉的温度让乔纳森的意识从混沌中脱离,“……迪…奥?”他小声的询问着,嗓音比火焰的燃烧更微弱。
该说些什么?
他该干嘛?
青年的询问终于将吸血鬼从无措中解放,“……你要死了呢,JOJO。”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说着。
又一次的。
真是可悲的命运。
迪奥弯下腰,干脆的用指刃将义兄弟被埋入瓦砾下的双腿切断,冻气封住了伤口,连一滴鲜血也未流出,不过反正被切断脊柱的青年也感受不到疼痛了吧?他伸出手,将遍体鳞伤的乔纳森抱起放在腿上,细细抚摸对方被灼烧的脸颊,“感谢我吧,幸好你的兄弟我是个吸血鬼。”
没有波纹也无所谓,多出一个可靠的仆人也不错。
他切开手腕,让暗色的液体缓缓流下,将它递到义兄弟的嘴边。“喝吧,我亲爱的兄弟。”然后,你将成为我的永恒的夜之仆人,乔纳森.乔斯达。
黑发的青年看向他,原本因为痛苦和昏迷而浑浊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澈,但这只是将死之人的返照之光。
自己要死了吗?
稍微有些不甘心……不过,那个孩子没事。
艾莉娜和史皮特瓦根应该也是安全的,大家都没事。
这样就好了。
义兄弟递到他面前的手腕让乔纳森张开嘴,虽然很小声,但他还是坚定的摇头,“要,遵守,约定啊,迪奥。”
明明和他约好,再也不制造任何一个同类的,不是吗?
原本还算从容的吸血鬼僵硬在那,动弹不得。
乔纳森是不会接受这血的,迪奥非常清楚,哪怕是用强硬的方式令他喝下,对方也会毫不犹豫的,暴露在太阳之下,寻求死亡吧?
对了,还有迪奥。
他死了的话,迪奥就得独自生活了。
然后,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
青年的目光看向即将坍塌的舱门,然后对着吸血鬼露出有些艰难的笑容,“……在离开,之前,有家人陪伴,在身边…我,很高兴……谢谢你,迪奥……”
他费力的挪动右手,将义兄弟流血的左掌握在手中。
“……并不是,不想活着,但是,已经足够了,迪奥。”
“让我,以人类的,姿态,死去吧。”
“拜托你。”
随着乔纳森气息微弱的话语,已经燃烧到极限的舱室,终于轰然倒塌,但他们并未被掩埋,迪奥的冰霜蔓延至周围,将两人周身的空间支撑起来。可即使如此,吸血鬼也无法再离开这座由瓦砾和钢铁编制出的废墟囚牢了。
“别,担心,迪奥,约定,会遵守的。”
大概见不到在天堂的父亲和母亲了,稍微有些寂寞呢。
自己一定会坠入地狱的。
因为世上再也没有像他那么卑劣的人。
乔纳森无法开口让迪奥逃离,在他死后,再也找不到能阻止自己义兄弟的人类,所以他只能,将对方留在这个连吸血鬼也逃不出去的牢笼里。
一起,留在这里吧,迪奥。
我会陪着你的,无论是地狱,还是深渊。
从手掌被握住开始,吸血鬼便动弹不得,明明束缚的力道如此微弱,连普通的人类都能轻易甩开——可他动弹不得。过于敏锐的五官已经察觉一切,腿上这具人类的残破躯壳开始失却应有的恒定温度,是流了太多血液的缘故吗?应该已经用冰雪封住伤口才对。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为什么?对方依然还有残余的气力,呼吸并没有被抑制,还可以靠波纹的能力继续支撑下去的才对。
迪奥不可置信的看向乔纳森。
这个人类怎么会死呢?当初他接二连三的计策都没能杀死他,自己无论如何也杀不掉人类——不对,上一次他也还是死去了。
所以……现在他也只是按照原先的命运陨落罢了。
不管自己是不是打算出手,乔纳森都是注定要死去的人类。
吸血鬼动弹不得。
如果甩开手,那只残破的手掌再也不抬起来的话要怎么办呢?
迪奥动弹不得。
他无法挽回,当初失去了身体异常凄惨的迪奥也好,现在身为夜之帝王,能够呼风唤雨的自己也好,在真正的死亡面前依旧和无助的人类毫无差别。
乔纳森的生命之火,他又一次的无法挽回。
“……你要是敢擅自去死的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然后吸血鬼第一次的,在义兄弟无奈的苦笑面前词穷。
是啊,他能怎么样呢?乔纳森把什么都想好了。
反正已经要死,即使被自己撕裂身体或者当作粮食啃食他也无所谓的吧?不,也许会很高兴也说不定。
而出不去的吸血鬼也不可能对他的家人做出任何可怕的威胁了。
命运和数百次的轮回之前毫无二致,他迪奥能对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做什么呢?
除了束手无策的看着对方死去之外,能做什么呢?
所以即使跨过时间与世界,跨过曾经互相憎恶厮杀的过去,哪怕已经不再是敌人,自己也还是注定要失去乔纳森吗?
在水底静静微笑的头颅看也不看他。
消逝的幻影哀伤的微笑。
空洞破碎的颅骨永远冰冷的温度。
他也注定要被那些可悲的东西再度纠缠吗?光是想到这一点,迪奥就觉得胸口仿佛空出巨大的空洞,整个身体都被那里头的虚无所充斥。
吸血鬼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狼狈和凄惨,就连曾经幼时被父亲毒打的时候也没有。
“……定下约定的可是你啊……JOJO……”结果还是要去死。
“你又要对着我撒谎了吗?”结果还是让他独自一人。
【对,不起……】青年已经只剩张开嘴唇的力气,勉强做出张合的口型,向重要的兄弟表达最后的歉意,他有些惊讶的看着迪奥脸上缓缓落下的水痕,动动手指想要安慰对方,但,他已经没有这等余裕了。
“居然让一个吸血鬼去乞求神明……乔纳森,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求你了,JOJO 。
别死。
滴落在青年胸口的泪水,散发出淡淡的微光。
清澈美丽的白银之光照亮整个被冰雪包裹的空间,简直好像天上之月落于人间。无论是乔纳森还是迪奥,都愕然的看着开始漂浮在空中的水滴,不,那不可思议的姿态,更像一颗宝石。
如此圣洁而瑰丽。
【许愿吧】他仿佛能听到曾经那位‘神明’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力量也好,财富也好,权势也好,或者是世界也好,虽然只有一个,但能够实现所有愿望的宝石,我给予你】
【许愿吧,然后选择吧,向着你所希望的道路前进】
【这是你最真诚的愿望,也是你所要求的试炼】
【许愿吧】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
就只为了这个吗?
了悟的吸血鬼,轻蔑的嘲笑,无法控制的笑声甚至有些癫狂。
该死的神明。
可它还是回应了——只要诚心祈祷,神必会给你回应。
多么愚蠢而可笑啊。
向神祈祷的吸血鬼与回应祈祷的神明,还能有什么能比这更荒谬的吗?
但是——真是太好了。
不用再面对一次,对方的死亡。
他看向还处于震惊中的乔纳森,“只要不是变成吸血鬼的话,你也想活下去的吧?JOJO?”
但我可没有那么容易原谅你,自私而卑鄙的兄弟。
”擅自定下约定,又擅自毁约的乔纳森,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如果你的灵魂是属于那个女人的,那么这身体就是属于我迪奥的东西!”
他改主意了,迪奥想,你永远别想再那么轻松的摆脱我,JOJO。
“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能决定它的生死!”
能支配乔纳森的,只有我迪奥一个。
“宝石啊!让我和这个人类命运相连!我的时间就是他的时间!他的伤痛即为吾之伤痛!吾等彼此互为存在的支柱!”
那惊人的愿望让青年目瞪口呆,甚至连迪奥含住宝石吻上来都没能让他有所反应。
好吧其实乔纳森也没这个力气了。
“唔!”
随着光辉的湮灭,痛楚是最先恢复的,然后是双腿,手,后背与肌肤。然而痛苦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青年依然睁着眼睛,看到自己的伤势出现在迪奥身上——那些伤口都在飞快的愈合,对吸血鬼来说哪怕是被切裂双腿也不过是需要点时间来恢复的小伤罢了。背后灼热的伤痛也很快消失,金发青年抓住他的手收缩了一下,即使能够轻松的愈合,那疼痛也绝对不是虚假的东西。
可乔纳森半点也未感受到。
所有的伤口,都被迪奥夺走了。
他的脊背,双腿,甚至连被烧伤的肌肤都完全恢复原样。
但是吸血鬼并没有放开乔纳森,或者说令他吞下宝石后对方更加变本加厉的深吻起来。
“唔……嗯嗯……”甚至已经开始在后方抚摸的手掌终于让青年觉得不对劲了,这简直,简直就像是……等等等等,刚才那个愿望之前的说辞好像也非常不对劲好吗!!!
按住后脑勺不放的手让他没法和迪奥分开,但身后抚摸的位置越来越过分,下滑到腰线的时候乔纳森还不明白就不可能了,他倒抽一口冷气死命挣扎,总算让吸血鬼张开赤色的瞳孔。
清醒点啊!迪奥!!你到底想干嘛!!!
面对拼命用眼神示意的兄弟,吸血鬼终于从有些失控的状态冷静下来,松开双方的嘴唇。
乔纳森满脸通红的捂住嘴瞬间退开迪奥三米远。
“……那,那个,我是说,呃……我都已经结婚了,不是…也不是那么说…”
在天国的父亲啊,请告诉我如何绅士的拒绝来自同性的——还是义兄弟的表白,他真的只把对方当作重要的家人和兄弟而已!!!
“闭嘴,蠢货。”满头黑线的瞪着眼神乱飘就是不敢直视他的乔纳森,吸血鬼的语调十分冷硬。
“不,迪奥,我是真的把你当作家人和兄弟……所以……”
“我说了闭嘴。”他的嗓音越发冰冷可怕。
还在支吾的青年突然有点领悟对方的意图——迪奥,你,不会是……
“伤口好了?”
“……啊。”
他的义兄弟向来心高气傲,绝不接受失败。而乔纳森对迪奥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他一直都是个正常的普通青年。所以,对方早就知道自己不会答应这个事实了吧?
不,更不如说是因为有所觉悟但拉不下脸,或者说根本不想对自己低头,迪奥似乎就干脆装作没这回事儿。
……………………他那么干多久了?
乔纳森不敢置信的看向吸血鬼。
说起来以前开始,迪奥的态度就一直挺诡异的,尤其是在某些小地方。比如他自己都没怎么在乎的小伤口或者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方就是会为此而做出些奇怪的反应。
那时候青年一直以为只是义兄弟对自己的关心,没特别在意。
也就是说很早以前他就对自己……呃……不会吧?
终于彻底了解到迪奥的别扭和不坦率到达了何种究极的境界,乔纳森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了。
一个人在感情上得笨拙到什么地步才会做到这样啊……
虽然确实是自己拒绝了对方,但乔纳森还是莫名的觉得迪奥有些可怜。
因为太过笨拙了,简直是拒绝都会有种罪恶感。
“那就给我过来。”好像完全无视了青年的各种发散思维和一直在变化的脸色,吸血鬼干脆的在墙角坐下,朝自己的义兄弟招手。
“唔……啊,那个……”
“船要沉了。”他冷静的好像周围的震动根本不存在一样。“我的冰壁挡不住深海的水压,虽然你已经不会因为窒息而死掉,不过你要是打算承受一百年份的窒息感我也无所谓。”
因为那个诡异的愿望,只要迪奥活着,乔纳森就不会死——他们命运相连而互为支柱,也就是说,哪怕乔纳森想自杀,也得考虑到和他连在一起的义兄弟,吸血鬼彻底堵死了他最后一条路。青年绝对不是那种能够无视其他人生命的家伙,即使是在他绝望到想寻求死亡的时候。
但与此同时,青年依然保持着身为人类的一切,会饥饿,会干渴,受伤也会疼痛,被水淹没也会因为窒息而觉得痛苦,可他依旧能够活着,只要吸血鬼没有死去。
虽然还抱持些许疑惑,不过乔纳森清楚迪奥对他没有任何恶意,所以他还是磨磨蹭蹭的靠过去。
拜托刚才那个可别再来了。
而迪奥只是拥抱了他,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吸血鬼感受着怀中这个身体熟悉的热度,心脏有力的跳动,之前在胸口的空洞简直好像不存在一样。
他活着——这样就够了。
得以拥抱现在活着的乔纳森,迪奥觉得这比自己获得的任何一场胜利都让他感到满足。
终于抓到你了,JOJO。
冰雪随着开始破裂的霜壁从两人周身蔓延开来,狭小的空间里温度越来越低。吸血鬼抱着他重要的义兄弟,一起沉睡于深深的白色梦乡中。
海面远去的木筏上,谢皮利男爵和史皮特瓦根一起,静静注视着即将沉没的船舱中瞬间爆发出的巨大冰霜之花,但那只是瞬间之事,而后,那艘支离破碎的船消失在漆黑的水面。
“……看到了吧,史皮特瓦根。”
“……啊。”
“说不定是奢望,别告诉艾莉娜。我想,大概乔纳森还没有死。”如果那家伙在的话。
“谢皮利桑,如果乔斯达桑也变成吸血鬼的话,您要消灭他吗?”
“……………………不知道呢,真是个好问题。”绅士长久的注视着海面,大概是眼睛觉得疲劳,所以用手帕擦拭起来。
“我想试试看。”他说,“乔纳森一定还活着的。”
“哪怕是尸体,我也会想办法找回来的。”这个曾经只是贫民窟小混混的男人,坚定的看着挚友消失的沉船。
他如此立下约定。
海风吹起两人的衣角,婴儿的啼哭声和隐约哼唱着安眠曲的女声传来,在这大西洋的海面飘荡。
太阳又将要升起,无论人间诞生的是悲剧亦或是喜剧,世界巍然不动。
如同此刻的星空,恒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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