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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云景
她是个很美的女孩子,尽管她本人并不知晓这一点。
她生在高山之巅,从记事起便是一人。从未有人赞扬过她的美丽,也未有人不屑她的高傲。
高山很美,强烈的日光照耀在覆满终年不化的雪上,白茫茫一片。晃得人睁不开眼,她却毫不畏惧——因她本身就是这高山之巅最耀眼的存在。
大约是离天太近吧,这里的夜很短。只是闭了闭眼,日光便又亮起来。
所以……她并不喜欢占据了太多时间的日光。她虽不畏这强光,却更爱月轮的温柔。
这个离天太近的地方很少有阴霾的时候,就像她的性子——总是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不知这世界的悲苦,也从未看过这世界的凄怆。
在这远离世尘的高山之巅呵,所有纷争都与她无关——她天真烂漫地爱着世界的每一寸土地,她亲吻花朵,与动物在林间嬉戏,拥抱热烈的日光,然后在月光温柔的臂膀里睡去。
她尽心爱着她所接触到的一切,尽管私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留给了永远无法触摸到实质的月光。
她一直是她。这样说并不是想强调她的独特性,只是为了说明——她一直没有名字。因对她来说这世间只有她一人,这高高的山巅就是她的全世界。
直到后来,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披着褐色的、有些破烂的袍子,长发乱糟糟的,脸上也有擦伤。但不可否认这是个好看的男人,眼形狭长,眉毛和鼻子都很英气,骨肉均称又手脚修长。
尽管那时候的她并不明白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好容貌了,只觉着这人迈着步子顺着河沿,一步步逆流走来,脚印在雪上延绵,就像一步步走进她的世界。
——就像她这么多年,都是为了等这一刻。
“姑娘,在下李京。这是舍弟栖诺。”
男人笑着与她行礼,而她依然呆呆盯着这个人。直盯到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身边其实还带了个小男孩。
“可否请教姑娘名号?”男人温和问道,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
她这才回过神来。微红着脸想了想,“我、我没有名字。”她小声说,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然而男人并不在意。
“如此……”男人略一沉吟,望她,眼神温柔仿佛能落下泪来,“若不嫌弃,在下可否为姑娘奉上一名?”
“不、不嫌弃。”她沉溺在男人温柔的眸色里,窘迫得不知该如何应答。虽不由别过脸去,那双眸色深邃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她。她知道,那眼睛虽深邃如幽潭,却是一派温柔。
——犹如映着月光的深潭。
那是月光。
自那刻起,她便知。那是月光——那便是她的月光。
“云景。姑娘觉得“云景”如何?”男人开口。
“云景?”
“是,云景。”男人微笑应了,“云蒸霞蔚,流景韡晔。”
——云蒸霞蔚,流景韡晔。
你的美,犹如天上虹。后来他吻着她的发,向她解释。而她笑着回拥那个她最爱的男人。
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虽不若从前无忧,但那满满的爱念占据她的身体,令她忘却所有寂寞。
再后来。她终于知道原来世间有那么多苦难。她看到他们的战争。
那时候,当年被她忽视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手脚修长的坚毅少年。
她看到原来高高的山巅下,有那么多争斗。她看到他们兄弟拜入四位殿下手下,她认识了很多他们的好兄弟。
再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多到记忆都纷乱起来。只是她一直都记得自己的名字是李云景,跟了他的姓,连名都是他起的。
——这是她最宝贵的财富。她是李云景。
最后。战争结束的时候她被封为云神,掌管天下云雾霞景。成了身披虹云,驱使螭车,拥有梦幻般美丽容貌的正神。
正应了她的名。
不知当年那个人是否已然知晓了这件事呢?
她无从发问。只因最后她还是嫁给了那个天生的帝王,成了昆仑台上的女主人。
她再无资格向那个人发问。
她也跟从夫君,异姓为姚。姚云景。
昆仑台高高的,很像当年相遇的高山之巅。然而。
这里太冷清了。简直是——
死一般寂静的地方。
那个天生的帝王为了守住时序困守于此。那么她呢,她又是为了什么?
姚云景也不清楚。或许只是不想听说那人被封北海龙主,永不许迈出地域?
黑暗里的她睁开眼睛,不知是她时日无多,还是如何。在这感知不到时间流动的地方,她开始做梦,总梦到过去的事。
总梦到那人迈着步子顺着河沿,一步步逆流走来,脚印在雪上延绵。
——这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是她最喜欢的人。
那人披着褐色的、有些破烂的袍子,长发乱糟糟的,脸上也有擦伤。眼形狭长,眉毛和鼻子都很英气,骨肉均称又手脚修长。
他笑着望她,深邃眸子里眼神温柔得简直要落下泪来。他说。
“姑娘,在下李京。”
他说。
“姑娘,我唤你云景可好?”
姚云景感到有些冷,她睁开眼睛。面前是黑到不见五指的颜色。
夜还深。这里是昆仑台。
——死一般寂静的昆仑台。
她缓缓抱紧自己,呆了一会。然后披起外褂。
赤裸的足触到石质地面,很冷。
摸索着,慢慢走出那个闭紧了所有窗的房间。这个离天最近的地方倾泻了满满的月光。
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里泯灭。
姚云景抬头看着天,伸手抚上虚空——那里,圆圆的月轮依旧明亮温柔。
那是她,永远无法触及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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