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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常年不见光,在这样阴暗的环境下,时间、空间都没有任何概念。就像监狱里给犯人准备的暗室一样,在黑暗的环境里摧残着人仅存的意识。
正常人都会被逼疯。
汞的毒素在我身体里不断地蔓延,胸口处伴随着的麻木和灼热的刺痛感一浪又一浪的大肆袭来。地下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是谁对我早就不再重要。受困于此,无非是将羽翼单薄的我继而折翅断掌。父亲的逝世虽然让我很难过,但也让我轻松了些许。如释重负。
“二少爷。”
突然间整个暗室灯火通明,刺眼的光芒,白炽的热度。一下子适应不了这样的亮度,眼睛干涩的有些氤氲。
原来是冰刃。声音冷漠却不失震慑力,不愧是当下顶级杀手。
“嗯。”此时此刻我更希望可以死的痛快。
冰刃熟练的在我胳膊上又注射了一针,“大少爷吩咐的,营养液。”接着拔下针头,准备转身离开。刚走了几步又微微转回头,但仍是背对着我,轻声说道,“有需要我代劳的事吗?”
片刻之后。
“杀了我吧!”在冰刃即将开门而出的时候,我一字一字缓缓开口:“累了。”
把头往身后的墙上倚去,放松的闭上眼睛。舒昇啊,你都已经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资格去命令当今的第一大杀手呢?——就算是请求,也没有用的。
出乎意料的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诧异的仰起头睁开眼睛,看着站在眼前的冰刃,他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我,或许也无法接受本该成为舒家接班人的我会变成现在这堪狼狈模样。
冰刃慢慢蹲下,使我跟他的视线平行。
“我很抱歉,二少爷。”一如既往的冰凉语气,扼杀我仅存的一点希望。
“那么,留下来陪我聊几句吧。”
“二少爷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
“你也不是一个毫无血性的人。”
“冰刃只是杀手。”
“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又是让人窒息的沉默,静谧的环境连呼吸声都清晰易闻。
是的。
朋友。
七年前,我被父亲接回舒家的一个月以后,冰刃就被父亲带到了我的身边。
“小昇,冰刃只比你大一岁,以后有他陪着你,你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就这样我跟冰刃相识了。
我抬头打量着这个被父亲带来的瘦弱的男孩,漆黑的眼眸里仿佛一片汪洋深不见底,白皙的面庞似乎因为长时间的营养不良略失血色。从那天起我一直都没有跟冰刃讲过话,尽管他一直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甚至连卧室都被安排在我房间的隔壁。我明白父亲的苦心,他不仅只是想找个人陪我玩,更多的是他需要冰刃全力的保护我,以弥补过去的遗憾。
冰刃是老管家柳叔叔的私生子,身份见不得光。从出生起便被柳叔叔秘密藏着,直到柳叔叔在一次意外中不幸身亡后才被揭开身世。父亲答应了柳叔叔的临终遗言,决定把冰刃接回身边好好收养,从此就生活在这座府邸里。于是近水楼台——五岁学泰拳,十岁学柔道,后来又逐渐接触剑术和枪法。在他十八岁的成年礼上以一敌十打败了被父亲精心选派出来比试的精英们,从此奠定下雾影组织——雾派第一杀手的美誉。三年后凭借利落干净的杀人手法立功无数,最终成为雾派的执掌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冰刃在我身边坐下,蜷缩起一条腿,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搁在嘴边,熟练地摆弄着打火机却未将烟点燃。
“我还记得你讨厌烟味。”冰刃说。
我低声一笑,转回头看了看冰刃,“可是如今我最迷恋的也是它。”
冰刃低下头将叼着的烟凑近打火机点燃后递到我的嘴边。我贪婪的猛吸了两口,却不料被烟呛个正着。冰刃马上将烟摁灭,担心的拍打着我的后背。
“看来我果然快死了。”像是安慰冰刃,又或者说更像是安慰自己。
一年的时间里,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跟冰刃讲过话。直到有一天,我跟舒炎打架,因为舒炎讥讽我是变态。
父亲一直忙着暗中物色儿媳人选,那年我不过十九岁。我知道父亲是想我早点成家立业,接手家族生意,但是却没有发现我难言的性取向。所有被父亲带回家的女孩都被我冷落在一旁,这使每一个女孩的父母也有些尴尬。我大步走向庭院,想逃离客厅里的压抑气氛,不料却被站在树下的舒炎恶语相向。年少气盛的年纪,很难让自己冷静处事,结果一拳向舒炎挥过去。那一刻我想起了林凡。
就在这时冰刃一下将我推开,自己跟舒炎纠缠在一起。
突然清脆的一声枪响,我看到眼前正背对着我的冰刃左肩处突然溢出一片血渍。大力的吃痛让冰刃有些愕然,舒炎借此机会一拳将冰刃打到在地。
“住手!”父亲的一声厉喝让我勉强回过神来,接着看见父亲又再次扣下了扳机。
“不!”我突然冲上去张开双臂挡在冰刃的前面。“爸爸放过他!这是我的错!”
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我的所作所为大吃一惊,我回过头去看见冰刃紧皱的眉头和满额的汗珠。
“小昇,你这是第一次向我提出要求啊!”父亲眼神中透露出的满是惊讶和不解。
的确,回到舒家这么久以来,我从来没提过任何一个要求,不论大小。
“是的!父亲既然把他给我,那么我就有责任保护他。”
片刻的沉默后父亲如同恍然大悟般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这件事就这么作罢!舒炎你跟我进来。”说完转身走回客厅,舒炎也紧随其后。
我走到冰刃身边小心将他扶起,看见他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
“谢谢二少爷。”冰刃吃力的说出这几个字,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几天后,尚未痊愈的冰刃又再次回到我的身边。少年之间的友谊因为一场打斗事件而垫下基础,之后犹如小树苗一样愈生愈旺,几年时间便长成参天大树。
“你应该多休息几天。”
“不碍事的,二少爷。”
“你不应该冲出来,太危险了!”
“冰刃必须保护二少爷,可是我真没用。”
我回过头看着冰刃,苍白的面色,懊悔的神情。
“以后不用叫我二少爷的,我想,我们还是做朋友会好很多的。”
冰刃吃惊的张大了嘴,回过神后便开心的笑起来。那样天真的笑容,是如今冰刃脸上再也不会出现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回来。”冰刃懊悔的低下头。
“别这样。我都明白。”有些心疼的看着冰刃,真的,我一点也不怪他。
在父亲被舒炎控制,我被迫离开舒家之后,冰刃也因为要保全我的安危而无计可施的选择留在舒炎身边。因此也毫无反抗的妥协了舒炎注射在他身上的特制毒品。冰刃也曾想过戒毒,但这个毒品威力过大,每次毒瘾发作不仅麻痹神经,甚至连皮肤都有溃烂。如若不是我多次请求冰刃活下去帮我照看父亲,恐怕天生骄傲的冰刃也早就选择结束自己了。
“冰刃,我的夜盲症越来越厉害了。或许,很快就要失明了。”我平静的说道,冰刃在几年前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
“什么?!”
“我真的挺害怕黑夜的。”
“……”
“父亲为什么死了。”
“啊?”
冰刃被我突然转移的话题弄得有些失措,“哦……老爷走的很安详,估计是舒炎长期用药导致的突然休克。”
“冰刃,这么久,我到底在干什么?如今父亲死了,我又因为什么活着?”
真的没有任何力气再去痛苦伤心,这些年的故意堕落不过就是想从舒炎手上换取父亲多些时日的生命而已。如今父亲的离世虽说对我很是打击,却何尝不是解脱?!
“你走吧!”
“什么?!”
“去找林凡吧。现在只有他能保护你了!”
“不行!”我一时回过神来,“舒炎是不会放过你的!”都这般田地了,又何必要以牵连他人作为换取自由的代价呢。
“几年前你从舒炎手上救下我这条命,现在还给你。”
“可是……”
“别可是了。”冰刃突然打断我的话,“我帮你逃出去,你不要再多想什么。我不会有事。但是,以后如果我们再见面,就一定是你死我亡了。”
冰刃使劲将我搀扶起来,“这是车钥匙,就停在门口。我带你从地下室的密道出去,已经给林凡打过电话,他应该在外面等候接应你了。”说着,冰刃又递给我车钥匙和手机。
他看着我茫然的表情,半推半就的把我拉到地下室的密道处,“我就送你到这里,我会善后,你快走吧。”说完,把我摁倒在地,示意我从密道爬出去。
“我走了。”轻声的回应了一句,对于我跟冰刃这么多年的友情,感谢的话已不必挂在嘴边,更何况我们都不是矫情的人。冰刃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或许今天过后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会在此终结,再见面水火不容。
长时间的囚禁,走路过于吃力,找不到什么重心,从密道中爬出来之后便踉跄的向门口跑去。一路上很顺利,意外的没有保镖。冰刃一定在当中做了很多的打点。夜盲症果然越来越厉害,如果不是今晚月色明亮,估计再无波澜的逃亡也必定充满困难。
“舒昇!”林凡看到跑出后门的我时一把拥入怀里。“时间不多,走!”
“砰砰!”突然响起了几声枪响,接着就是凌乱急促的脚步声。
人数众多。
“二少爷逃走了,快追!”
“你们几个这边,你,还有你,你们几个跟我来!快!”依稀分辨得出这是冰刃的声音。
“快,舒昇!”林凡边说着拉起我的手向公路上跑去,边动作灵敏的掏出手枪扣下扳机。
“站住!二少爷!”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啊!”都怪我现在体力不济,活该如此。
“舒昇!”林凡止住脚步,紧急的回过头看着跪倒在地的我,血从小腿处大量往外溢出。同时,在我头顶上也多出了几杆枪。
难道真的要“生是舒家人,死是舒家鬼”吗?眼前我跟林凡不足十步之遥,但为什么却感觉距离甚远。我露出一丝苦笑,“算了,你走吧。”
“放下枪,我们不会伤害二少爷的!”已经懒得抬头看此时说话的会是谁。
林凡跟这几个黑衣人还在僵持当中。
“砰!砰!”应声几个刚刚还耀武扬威的人马上倒地,林凡的手并没有抬起。
“对不起,来晚一步。”冰刃从后面跑过来,将我搀起。
我刚刚站起,只见冰刃的腹部溢出血渍。
“冰刃!”
我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林凡,眼前男人持枪的手缓缓落下。
“别误会,林凡没有打中要害。这颗子弹决不能出自舒家啊。”冰刃用手捂着腹部挣扎着挤出一丝微笑。
“对不起。”林凡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冰刃的肩膀,“让你受苦了。”说着打横将我抱起转身离开。
“冰刃……”在我残留的最后一丝意识尚未消失之前,隐隐约约中看到冰刃慢慢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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