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

　　（现在：N岛）
　　几个妇女坐在门口玩麻将，其中一个对身后站着观牌的人说：“你替我一下。”然后走进自家房子里去，问：“小伙子住几天？”
　　易安笑着说住两天。
　　中年妇女往人脸上又瞧了一瞧，惊喜地确认：“你是小易！？”
　　易安点点头，说：“老板娘，现在是淡季吧。”
　　老板娘说：“可不是，我们才得空晒太阳玩会儿麻将，你这个时间来正正好。”
　　易安说：“嗯。”
　　老板娘说：“还给你开三楼那个房间？”
　　易安说：“嗯。”
　　老板娘一边开着收据，一边问他：“怎么就你一个人，不是说让你带女朋友来的吗？”
　　易安说：“几年前就分手了。”
　　老板娘可惜地说：“哎呦，你那个同学也是。”
　　易安不着痕迹地问：“他之后还来过这里？”
　　“哪像你，自己说淡季来却一直没来。小韩年年都来的，我问他怎么没跟你一块，他说闹别扭了，两个人和好了没？”老板娘真心不想见这俩人不好。
　　易安平静外表下有个声音在内里嘶吼着：韩邺，闹你家的别扭！
　　老板娘管自个儿往下说：“那会儿你俩多要好呀，还一块钻被窝，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哦要闹别扭。”
　　易安冷汗潺潺，跟她说：“老板娘，你这里还开火不？”
　　老板娘问他：“还没吃饭呀？这都好几点了。”
　　易安说：“嗯，怕坐船会晕就没吃饭过来的，结果才知道现在都通车了。”
　　老板娘说：“哎呦，通车是早两年前的事了。那你先上楼放东西，我给你炒个饭，一会儿下来吃。”
　　易安说好。淡季的关系，许多房间门都开着，没人住。
　　到了三楼，他发现另外一个房间却关着门，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紧张，他抬起手踌躇着到底要不要敲。就在他终于鼓足勇气要敲下去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男人问他：“干什么？”
　　易安条件反射地回答：“不好意思，认错门了。”
　　男人说“哦，没事。”说完关上房门下楼去了。
　　易安吁一口气，进自己的房间，放东西、洗手。这个房间的布置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是一模一样，照旧是一张南北向横陈的大床，电视柜上放着一台电视机，玻璃墙上开了两扇窗，风吹起窗帘沙沙地飘动着，似乎这些年真的是没有什么改变。
　　（过去：N岛）
　　坐了将近三个钟头的客轮，胃里吐得没剩半点东西了，水也不敢多喝，海上潮湿的空气粘在脸上，易安觉得不舒服，但是他却遗憾长这么大居然是第一次见到大海。
　　问了几家旅馆，都是家庭式的，装修半新不旧，可是好在都有独立卫生间，而且价格也很便宜，二十块钱一晚上，饭钱另算。易安选了一家打开窗户就能直接望见大海的。
　　旅馆的老板娘是当地的渔民，为了多挣些孩子的学费，她把自家的房子改装成旅馆。老板娘很爱笑，是那种很爽朗的大笑。
　　住下的第一天，易安就迫不及待地问老板娘，哪里可以见到夹竹桃，老板娘有些不解，说：“路边不都是吗？”
　　易安说：“很多很多的那种。”
　　老板娘说：“那就得上山了。不过，一个人上山可不太安全，这些天刚下过雨，山路很滑的。”
　　易安没听她的劝告，吃了点老板娘做的蛋炒饭，就上山了。
　　其实，山不高。但是爬到顶上还是有很好的视野，可以眺望远处的其它一些小岛。易安舒服地闭上眼睛，听林间晚风在耳畔吹过，回头，是一片极壮观的夹竹桃林。易安在心里说：齐伍，我来了，看见你说的夹竹桃了。
　　回去的时候，夜已经深了，看到易安回来，老板娘脸上的表情一松，眼角的皱纹却扎了起来，不太高兴地说，这么晚了真怕他会在山上迷路。
　　易安说是迷路了，不过后来左拐右拐又找到了路。老板娘越听越生气，让他以后别再一个人进山了。易安突然觉得感动。
　　躺在床上，易安听见隔壁房间里住进来新的游客。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易安往窗户外看，不远那片野海滩三三两两几个游客在踏浪拍照。易安心情极好。
　　下楼时老板娘叮咛了一句，让易安别太晚回来。易安点头笑眯眯答应，他想，在这里嘴角很容易上扬。
　　经过院子里的大花圃，易安被人一撞，手指上玩着的草帽掉到地上。撞到人的人立刻弯下腰去捡。易安定定地看着人，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错人了。那人把帽子交给他，还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韩邺说：“来玩？”
　　易安呆呆地：“嗯。”
　　“挺巧。”
　　易安说：“嗯。”一想巧个屁啊，你不是明明知道我要来这里的吗？易安想问他跟着自己做什么，但是又想对方肯定会说玩的地方不是人人都能来的吗。
　　柔软的沙岸此刻只属于两个人，四周静悄悄，海鸟偶尔掠过海面，晚间的余辉把人从头到脚印得红通通。
　　易安感慨景色的美丽，然后某个人就那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易安往韩邺那边看了看，韩邺剪短了头发，显得人更加高瘦有精神。
　　韩邺说：“你介绍的这个地方挺好的。”
　　易安声调平缓：“我有介绍你来吗？”
　　韩邺说：“你说得那么好，我当然会想着来见识见识，刚好考完试，放松放松当毕业旅行了。”
　　易安说：“呵、呵。”
　　韩邺就住在易安的隔壁，两个人一墙之隔。
　　过了一会儿，韩邺过来敲门。
　　易安很想假装自己不在，最后还是挪过去开了门。
　　韩邺说：“怎么开门动作那么慢？”
　　“有事吗？”易安问他。
　　韩邺问：“明天打算去哪？”
　　“干什么？”
　　“一块呗，两个人玩比一个人玩有劲。”
　　易安看着面前这个人，然后打了一个很勉强的呵欠：“再说吧。”
　　第二天，易安一整个白天待在房里。一直等到日头向西，火气稍灭，易安才拎着个装本子钢笔杂物的小布袋往外走，好巧不巧遇见开房门出来的韩邺。韩邺问他：“出去？”
　　易安点点头，管自个儿下楼，下到一半听见韩邺喊他。
　　易安问：“干什么？”
　　韩邺说：“你东西掉了。”
　　易安伸手要去接东西，韩邺手一缩，说：“跟你一块去。”
　　易安说：“腿长你下边，你有出钱让我替你保管吗？”
　　韩邺说：“哦，那我给你钱，你就会管吗？”
　　易安皱着眉头，掉的什么东西也不去接了，转身下楼。
　　身后，韩邺喊：“等等，我拿点东西。”
　　老板娘见两人一起出门，有些吃惊，问他们：“你们认识的呀？”
　　“嗯。”两人几乎异口同声。一个实事求是地，一个不情不愿地。
　　老板娘对韩邺说：“怪不得你看名字选房间，就说你一定认识小易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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