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莫止

　　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闹市中自有人间百态。流年似水，浮云苍狗，不过是仙家凝眸转瞬。踏一地浮华，融却一世烂漫，星星点灯亮不过朱门烟火，蛙鸣虫嚷敌不过哀歌丧乐。
　　莫妙依然扮作一袭华服公子，我还依然是那身小童打扮。递了拜帖，称自是周威生生前友人，再塞于门房几两碎银，我们便轻易的踏过了周家那高高的门槛。
　　华服锦衣，翩翩公子，这心怀叵测的流水丧宴又能拦得住谁。不过是那岑氏欲把持周家朝堂的一个亮相仪式而已。至于来了谁，见了谁，都只是一个幌子。昭告了天下，这昌宁镇上的首富当家的换了人。
　　纵然那周威生昔日是何等风光，有何等跋扈，现也不过只是那高堂上摆着的一尊冷冰冰的遗位。披麻戴孝的数房美妾，凄凄切切的跪在燃着的炭火盆前，哭的是声泪俱下，任谁看的都生出几分不忍。
　　“这泪再真不过了。只是哭的却不是死了的人，而是哭给活的人的。”莫妙轻叹一声，些微的摇了摇头。
　　“她们为什么要哭活的人？”我饶是不解的望着忽出此言的她。
　　“她们是在哭自己，八福，你看，她们韶华年纪，个个都容颜妍好，却被迫在这周府委身屈从那已年入过不惑的周威生。心中苦痛已不能细言。怎料，刚认命屈从，又遭此遽变，她们可不像那岑氏有个儿子旁身……，岑氏不若善类，平素便恨及这些妾室女子。我若料断不错，出了周威生孝期，她们幸则被发配小厮，不幸的怕是难逃发卖青楼烟窟。”
　　“……”我抬头凝神看莫妙的侧脸，白烛黑绸的映衬下越发显出十分谪仙的气韵，无喜无悲无欢无痛，冷眼看着浮华尘世里的悲欢离合，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有佛籍云，文殊师利菩萨，乃西界大智慧之所成，庄及慧，吉。她这般静好的容颜，果真不该是凡世所有。
　　“你可是想问鬼儿？”她并不等我搭话，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这些个女子里，你最不用担心的就该是你的鬼儿，周威生之死不出料想便是她所为，有如此高人助她，区区岑氏，想必她也不会放在眼里。”
　　“莫……”
　　我话还未说，莫妙忽然朝我使了个噤声的眼色。我微微偏头，眼角余光一扫果真见一个丫鬟真搀扶着一个胖夫人，缓步向我们走来。
　　姐姐两字，便硬生生的被我咽了回去。我虽莽撞却还未忘记，此时我们一身男装扮相。
　　那妇人走近了，我便偷偷抬眼一打量，这一眼惹的我差点捂嘴偷笑。她的体型极为健硕，竟比寻常女子足足高出一个头去，身体宽庞，却缠了一对金莲小足，走路甚慢，一步三扭，一身肥肉抖动的厉害，她把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搀扶着她左膀子的丫鬟身上。那丫鬟又是个极小个头，乍一看就似被她夹在腋下般，端是一个东倒西歪。这般妇人，不是那周夫人岑氏还能有谁？
　　“这位公子好是面生，妾身久居深宅不曾见过，敢问公子是亡夫的哪路旧友？”那妇人向莫姐姐微微屈了屈膝，行了个薄礼。一双三角小眼便直勾勾的贴在莫姐姐脸上。
　　“周夫人”莫妙行前一步，双拳微拢，朝她浅浅一揖，道：“我乃顺辽莫家少瑜，家中排行第三，夫人称我莫三便好。家中操持酿酒生意。我与周兄是多年相识，除却家中生意往来，这私交亦是甚笃……唉，谁知道，周兄这般壮年便遭此横祸……。”
　　“原来是莫公子，亡夫在世时，妾身便常闻莫公子大名，谁料与公子初次相见，竟是亡夫的丧宴……”岑氏偏头微微抽泣，掏出一方锦帕按了按眼角，眼眶微红，簌簌的掉下眼泪来。
　　“人死不能复生，夫人这般悲痛，饶是周兄九泉有知，也于心难安。夫人还请保重身体才是。”莫姐姐又朝她微微一揖。
　　莫妙话音一刚落，岑氏竟显得越发悲痛起来，哀恸之声悲情切切，她松开腋下小婢的手，直直往前踉跄了一步。
　　“夫人节哀。”莫妙赶忙一把搀扶住岑氏肥胖的身躯。
　　那岑氏顺势把身体一歪，软软的便伏进她怀里。这一歪一扶，莫妙竟把岑氏抱了个满怀。
　　“啊~莫公子见谅~”岑氏看似无比慌乱，似要从面前这个美公子的怀里脱出站定，急急往后退却一步，肥胖的身体又虚虚的晃了晃。
　　“夫人小心。”莫妙伸手搂住岑氏的腰，脸颊极近的贴近她的，轻轻在妇人耳廓边说道：“夫人且留宿在下罢，可好？”
　　闻言，岑氏臃肿的身躯一震，然后，轻轻的一颔首，动作些微轻若不可觉察。她似毫无在意的扭着硕大的臀部转身离去。
　　但，有人已神会，有人已领悟。
　　顷然，我忽觉着后背升起一阵寒颤，细细的鸡皮疙瘩慢慢的爬了上来，不自主的伸手扯了扯莫妙的衣摆。
　　“公子……”
　　“莫回头。”她无声的朝我张了张的嘴，抿起嘴角看似风流的微微一笑。
　　暗处自有一双幽冷的眸子，细细凝视着这一切，尽收眼底。
　　“风涯。去查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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