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木囚鱼

　　8.悲惨世界

　　出了院门，是一条大街。两边有铺子，还是大部分都没营业呢。南边儿还有点烟雾的痕迹，朝南走。一路上房屋的毁坏程度越来越严重，走的这条街是顺城门街，十字路口有四个冲天式四柱三楼的飞檐描金的牌楼，这就是西四牌楼。这几个牌楼倒是毫发无损。

　　顺城门街是中轴线西面最大的街道了，从宣武门向北一直到到积水潭德胜门一带，元代宣武门叫顺城门，如今改了名，老百姓还叫它顺城门。这街也就是以后的地铁4号线。标志建筑就是西单牌楼，灵济宫（灵境胡同）和西四牌楼。街两边都是富人区，官员府。

　　一路上的行人神色慌乱，相互交流幸存的经历，听到的关于爆炸后的最新状况。地上还残留这碎砖残瓦，釉色的琉璃瓦，刻花的青瓦，大小各异的砖头儿。古老高大的屋宇寺庙只丢些瓦，脆弱的民房小院斜的斜，倒的倒。

　　街上频繁的往来着骑马或坐轿的官员及成行成伍的官兵。卖邸报的小厮今天不用满街筒子吆喝了，坐在石头阶上，过往的人都递过铜子儿，接过报纸。

　　何知鱼也买了一张看，活版印的繁体字，内容都是昨天爆炸的细节：天启丙寅五月初六日巳时，天色皎洁，忽有声如吼，从东北方渐至京城西南角，灰气涌起，屋宇动荡。须臾，大震一声，天崩地塌，昏黑如夜，万室平沉。东自顺城门大街，北至刑部街，西及平则门南，长三四里，周围十三里，尽为齑粉，屋以数万计，人以万计。。。

　　怎这么严重？何知鱼在在现代压根儿没听说过这件事，只知道明末世道乱，内忧外患。这么大的灾难经过几百年已经鲜有人提起了。不少人都往一个方向走，都想去看个究竟。这和地震不一样，树木，房屋还是都向一个方向倒塌的，幸存的街坊，亲人在废墟里喊着，刨着。孩子哭着。。。

　　随着人群走着，见到的房屋损坏的程度越来越糟了。果如报上所述，房子都炸得稀碎稀碎的，院墙都没了，院子里男女老幼的尸首，几乎都裸着。有被认了的尸首用被子或单子盖着，还来不及装裹。看到的尸体除了有些有残碎的状况，基本很干净，没有土,有的有些烟迹。有土的尸首看似是被踩踏而死，死状很惨，但树木，房屋却没有被烧的痕迹。

　　人口密集的地方发生这样的大灾难才真的是悲惨，这才是真正的满目疮痍：到处是横倒竖卧的尸体，土里还不知埋着多少。碎得根本看不出曾经是密集的胡同区，衙门口。只有个别种在地里的栓马石桩能看出曾经上马封侯的辉煌庭院，雕花的石门墩儿还能想起坐在这里含饴弄孙的老人，倾倒的古树上拴着的两只大象说明这是后世的象来街。满地的碎瓦砾已经看不出曾经的街道了。。。

　　到了震中，挤过人群，何知鱼被眼前壮观的景象震惊了。巨大的一个坑，有几丈深，圆得像个大碗，巧夺天工。坑边围着几层人，人人都在议论着，惶恐着，感慨着，庆幸着。。。

　　见到如此的情景，何知鱼早已忘了自己的麻烦，自己的妈妈。有多少人家毁人亡，妻离子散，白发送黑发，更有多少巢覆无完卵，全家共赴黄泉。她完全沉浸在震惊和悲痛中。

　　在灾难面前，人命脆弱得如蝼蚁一般，古今皆如此。

　　震惊之后，何知鱼想：这么大的爆炸，这么强烈的冲击波，她之所以从水库被离奇的卷到这里，跟这次爆炸一定有很大的关系。先安顿下来，好好探探这里的情况。再买个驴马什么的，也好找回家的办法。

　　何知鱼手里这点碎银子肯定不够买个骡马的，想把两个玉佩当了，或当几件包裹里的衣服，可一路上的铺子都不摘板营业。

　　向东走回了顺城门大街，顺着大街向南走。出了顺城门，又见有人议论着什么石狮子，都朝一个方向去，何知鱼过去一看，地下躺着一个很大的石狮子。人群中有人说是石驸马大街上的石狮子，离这儿好几里哩。强大的爆炸冲击波啊。

　　南城虽然离爆炸中心很近，不知为何波及很少，损失不大，基本平安无事。这里有驻扎各省的兵营，还有校场等，期间有不少寺庙和道观。还有很多贫民住的小胡同。

　　何知鱼走到了一个叫玉虚观的道观想讨口水喝再歇会儿。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道士，白净清瘦，带着懒收口的网巾，攒着头发，身穿青灰色的直裰，净鞋净袜。何知鱼学着影视作品里的人施了个礼，说明来意。道士见她眉清目秀，穿的干净利落，又背着包裹，就问道：

　　“这位小哥儿打哪来？”

　　“我打昌平来，进城才知昨儿炸了火药局，想在这儿赁间房子住一阵子。”

　　“这里多是杂院儿，东边的椿树胡同还好些，可以去问问看。”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只有路上捡的几件缎子衣服，可眼下当铺都没有开门啊。”

　　“眼下官府正要查点这捡到的衣服，器皿甚么的，过一阵子再当吧。”

　　“还想买个骡马，走着太辛苦，又慢。”何知鱼也不知去哪里买。

　　“我看你不像流民，也不像干粗活的，可识字么？”

　　“识得几个，做不得文章。”繁体字蒙着也认不少，都是看台湾版的漫画看的。

　　“说话也清楚，我给你指个挣钱的道，不知可肯？”

　　何知鱼很好奇，到这儿就能找到工作，不知是什么，且先问清楚。如果可以干，就能买头驴了。

　　“不知是什么挣钱的道？道长明说。”

　　“火药局爆炸，死了上万人那，许多家里要请僧道做法事，打醮的，这儿这么多寺庙道观的僧道都不够用的，你就扮作本观的道士，又不用剃发，事主管饭，晚上就住在道观里。等这阵儿丧事尽了，你也能当衣服了，再赁房子，买马。钱都够了。”

　　何知鱼觉得听起来不错，就是客串一下道士，给死人做功德，还能挣钱。可她不会做法事。

　　“倒是不错的道儿，可我什么都不会啊。”

　　“我来教你，一学便会，我让每个徒弟都带几个，你只听我徒弟的便行了。”
　　何知鱼心想，真会挣钱，一个真徒弟带一拨假道士，就是把一个道观开成好多连锁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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