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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
门外两个查房的警察自然是霍岐派来的,他们见打开门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婆,和要找的人相差十万八千里,也就没怎么细问,只是看了看身份证就走了。
自得到消息以来,霍岐已经进一个星期没怎么好好休息过。男人眼眶下面累出深深的黛色,让他本就冷峻的脸笼罩上一层阴郁。除了派人四处搜查苏淳的踪迹,他还深入调查了苏淳杀蒋立年的原因。夜深时,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电视机里不断循环播放着柯凡给他的那段录像。
十几秒的时间,只捕捉到青年几个灵巧而迅捷的动作,然后一张脸骤然放大,随即便消失了。在最清晰映出苏淳脸孔的那一帧,霍岐按下暂停键,盯着屏幕的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渴望。那张被血涂了大半的脸上,透出冷淡的凶狠,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能透过摄像头看见那头监视的人。
霍岐就像一个犯了毒瘾的人,这段录像就是让他上瘾的鸦片,在真正触碰到那个人之前,看多少遍都不够。
柯凡敲门进来见到自家老板又在看录像,无声地叹了口气:“老板,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说没有找到苏淳的踪迹。”
“没有找到,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改变了自己的容貌骗过了我们的人,二是他躲在当地人家里。前一种可能性更大些,如果是后一种,那么就说明当初帮他越狱的人还在帮着他。”霍岐的声音响起在黑暗的房间里,透出金属般冷硬的质感,“叫人继续查,挨家挨户的查。动作要快,他很快就要离开这里,我们要赶在他离开之前找到他。”
“是。”柯凡应道。
霍岐分析得冷静细致,当他确认苏淳还活着的那一瞬,他就立刻联想到了三年前贰号监狱里那场大火。苏淳在监狱里有人帮他伪装假死借机逃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关键是那个帮他的人是谁。这个人到现在依然在帮着苏淳,实力绝对不容小觑。霍岐一早就下令翻出贰号监狱的档案,不论用什么手段,也要把这个人给揪出来!
“还有,叫人盯紧这两天偷渡的船只车辆,如果可以,尽量封锁偷渡的路线。跟他一起的貌似有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告诉下面,遇到领着小孩的人,不论男女全部扣下细查。”霍岐补充道,还在盯着无声录像的眼中黑沉得像在酝酿一场风暴。
“是,我这就叫人去办。”柯凡微微躬了下背,退出房间前,他忍不住劝道,“老板,你还是休息一下吧,别把身体累垮了。”
“你只需要办好事情,其他的不用操心。”霍岐淡漠地说。
凌晨三点钟,苏淳搂着鱼仔已经坐到了即将去往泰国的船上。然而就在他要松口气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对人拦下了船。
“船上的人全部下来!”为首一个精瘦的黑脸汉子,手上拿着枪,看着就不是善茬。
“马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掌船的老大见了大吃一惊,忙堆起笑脸凑过去,“来来,抽支烟。”
“少来这套!老子奉命来的,赶紧把你船上的人都叫下来!耽误了事儿,你他妈有十颗脑袋也不够崩的!”姓马的汉子骂咧咧推开他,扬了扬手里的枪威胁道。
船老大一边对船工使眼色叫他们把人赶出来,一边继续陪着小心说,“不知道马哥有什么事儿啊,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小弟一定在所不辞。您看,小弟常年在这条河上做生意,每次该教的钱一分都不敢少,马哥您行行好,让小弟的船按时开了吧!”
“少他妈废话!查过了没有问题的话立马就放行。”姓马的汉子也是睡得正香时被叫来做这事,心里也憋着火,他一把撸过船老大的头压低了嗓子说,“老子可告诉你,这次的事儿是京里边来的大人物交代下来的,半点差池也不能有。要是搞砸了,别说你个开黑船的掉脑袋,就是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船老大张大了嘴:“这、这么严重?”
“废话!不然老子放着被窝不睡,领着人黑灯瞎火这个时候来干什么!”汉子瞄着畏畏缩缩从船上下来的一行人,抬高了声音喝道,“还有没有没下来的,赶紧过来站好!”
“头儿,船清了。”汉子的一个手下回答。
“掌灯!”汉子手一挥,亮度堪比探照灯的十几个手电筒全部聚集到这行偷渡客的脸上,刺眼的灯光照得他们纷纷闭起了眼睛。
“都他妈给老子站好了!身份证都拿出来!我们要查人!”汉子一声吆喝,他的几个手下纷纷上前来,从左到右一个个的排查。
船老大看得提心吊胆,毕竟他不是光明正大的船只,生怕这么晃眼的灯光把条子给招来。
苏淳一开始并不担心,经过旅馆被查那一段,他对自己的易容术颇有信心。不过当那个查人的手下看到他身边的鱼仔时停驻了脚步不停地打量起他们俩来,苏淳心里就有点打鼓了。
“老大,这边有个老太婆带着个娃娃!”手下拿不定主意,回头喊。
汉子不耐烦道:“刚才我说的话你当耳旁风啦!不是告诉你了只要带着小孩的统统扣下吗!还他妈啰嗦什么!”
苏淳一听这话更是不安了,身边的鱼仔也紧紧揪住他的衣袖,怕得直往他身后躲。
“你们俩,出来,站那边去!”
苏淳压下紧张的心,装出一副畏惧的模样,颤颤巍巍用他从阿秀那里学来的方言说:“这位老板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小孩子......”
“奶奶,我怕。”鱼仔哭着开口。
苏淳立刻哄他:“乖娃,不哭不哭啊......”
手下也不理,只是把他们赶到旁边。一行人查完之后,除了苏淳和鱼仔,就剩下另外一个带着个小女娃的男人。
“行了,剩下的可以走了。”姓马的汉子发话,对手下挥手,“把这四个给我带走。”
手电筒的光暗下来,手下们按照命令过来要带被摘出来的四个人走。
“老板行行好吧,我攒了大半辈子的钱全花在这上边了,要是错过这次机会,我就什么都没了!求求老板放过我和我女娃娃吧!”那个被选中的男人颤抖着声音哀求道。
“啰啰嗦嗦什么,赶紧走!再敢多嘴就毙了你!”汉子被搅得心烦,骂了一句。他的手下立刻就给了那男人一下,后者痛呼一声跌倒在地。
“别磨磨蹭蹭的,走走走!”苏淳身边的两个男人催促道。
倒地的男人抱住旁边一个手下的大腿,继续哀求说:“求求你们啦,让我们走吧!求求你们......”
男人的女儿也跟着大哭,这原本安静的夜色立即被打破变得嘈杂起来。
“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汉子啐了一声,推开手下走过去一脚踹开男人的手,他的手下见了也一拥而上对着男人好一阵拳打脚踢。男人挨不住,抱着头蜷缩起来不住哀嚎。
姓马的头头看打得差不多了,抬手制止:“行了行了,拖上人走吧,那头还等着我们回报呢。”说着要转过身来,就在他身体刚刚侧过来的一瞬间,他感到了一阵风,迅猛森冷,下一秒,他的脖子前头就被架上了一把锋利的长刀。汉子眼睁睁看见那个刚才还畏畏缩缩佝偻着背的老太太悄无声息化成此刻眼神锐利横刀压制住自己的人,心猛地一跳,意识到自己撞了大运,竟然瞎猫碰着死耗子,上头要找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他!
苏淳之所以这么快动手,也有看着那些手下当着那男人女儿的面狠狠打人的原因。早动手晚动手也没什么影响,他趁着这些人都没太注意自己,从背后的包里抽出砍刀,擒贼先擒王,直接拿刀横在了那个黑面汉子的脖子上。
“放我们走。”苏淳不再掩饰自己原本的嗓音,刀往前深入一分,立即见了血。他环视一圈把自己围住拿枪对着自己的人,对汉子说,“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如果你的哪个手下不管好自己的手指头,我保证,子弹打中的一定是你!”
姓马的汉子也是道上混了多年,现下这点威胁还不能让他真正感到害怕,反而激起了他的恶人本性,一心只想如何把这个人给擒住送去领赏。他嘿嘿笑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脖子流血了,“这位朋友,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看看你一个人还带着个孩子,我这么多人,还怕制不住你?我的手下已经给那边送了信儿,就算你能杀了我一个,很快就会来人,到时候你一人难敌四手还是得被抓住,何苦呢?不如现在老老实实跟我们走,还省得吃苦头。”
苏淳不为所动,“你可以试试。”他叫了声鱼仔,小孩早就被他嘱咐过,立刻从自己的口袋里把枪掏出来打开了保险,枪口顶住了汉子的腰。
那汉子浑身一僵,万想不到这个小娃娃也有两手。
“小孩子可比不上你训练有素的手下们,一个不注意枪就走火,马老大你是个聪明人,也不想莫名其妙就送命吧?”苏淳冷冷问道。
“自然不想,不过这次我放了你,马上我也得掉脑袋。同样是个死,没准儿我运气好,把你抓住了去领功,就不用死了!”他话音没落,掏出枪来的手就朝苏淳扣动扳机。
不过苏淳一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腰身一拧反手一刀,枪声响起后随即一声瘆人的惨叫划破夜空,只见汉子倒在地上握住方才拿枪的那只手——手竟然被砍断,腕口处血汩汩流出。就在周围一圈人都愣神的间隙,苏淳已经抢到汉子落在地上的枪,枪声连成一串,他人的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只听几声接二连三的痛呼声,那些人经都被他放倒卸了枪。这些人到底不同于霍岐手底下经过正规训练的保镖,苏淳对付他们简直小菜一碟。
解除了所有威胁,苏淳带着鱼仔跑到码头边,对马上就要开船的船老大说:“带上我们,开船。”
船老大早就吓傻了:“别、别杀我!我也只是个开船的,您就放过我吧。”
苏淳一指那对父女说:“不想死就让我们都上船。”
船老大连连点头:“是,是。”
半个小时候,几艘快艇追了上来拦住了船。
霍岐站在船头,柯凡亲自带人下去搜人,片刻后出来,他低声道:“老板,苏淳不在上面。”
霍岐看着因为被手枪指着头吓得快站不住了的船老大:“他人呢?”
船老大自然知道男人说的是谁,“他没有坐我的船......”
霍岐眯起眼睛,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静谧的郁郁崖林间,宽阔的河面波涛淼淼,荡开细细碎碎的月光。
柯凡脸上不无挫败,“老板,这是苏淳的调虎离山计。”
霍岐本来还压着火,被他这话一讲骤然大怒,一掌拍在船栏上吼道:“还愣着做什么!立刻吩咐下去,封锁最近的其他码头和车站,一个人都别给我放了!”
“是,老板。”柯凡立刻去打电话。
霍岐暗自咬牙切齿,好你个苏淳,还敢跟我玩心眼!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你就是跑到天边上,我也要把你给抓回来!到时候铁链子一锁,让你永远都不能逃出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柯凡打好了电话,刚要上前报告,却在看见自家老板那阴狠的神色时打了个冷战,什么话都吞下去了。
此时的苏淳,抱着睡着了的鱼仔缩在大货车车厢最里边的角落中,耳边不断响着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他算着离泰国越来越近了,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终于能够暂时远离霍岐一段时间,苏淳顿觉轻松不少。这个男人如今对他来说,只相当一段他绝不愿提及的记忆。正如阿秀告诉过他的,人活着总要向前看,越是陷在过去的痛苦中不能自拔,就越无法快乐。如果终其一生都被霍岐带给他的痛苦所控制,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过幸好,他苏淳天生就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格,当断则断绝不藕断丝连。那座不见天日的牢狱的确给他造成了无法磨灭的阴影,可也让他彻底断了对霍岐所有的感情。
如果可以,他愿此生和霍岐不复相见。苏淳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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