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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确定了傅振华的主要问题在于意识障碍之后,陆雨将主要的精力几乎全部都投放在了引导傅振华意识清晰上,加之有柯惠芬的帮助,短短几日却效果显著,陆雨说的一些话,他已经能够快速的给出反映;并且知道穿衣时抬手;汤匙窝在手中不能掉下来;可以按遥控器上的哪个按钮将电视打开、关上,按哪个钮换频道等等……这期间很多事情看似常理却需要陆雨反复的叮嘱,虽然偶尔让陆雨有极大的挫败感,却莫名有一种幸福的味道。有一天晚上待傅振华睡了,他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喝酒,柯惠芬问他是否倦了,他当时是很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轻轻的一笑,只说“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荣幸,亲手喂自己的爱人吃饭,教自己的爱人说话……他还在我身边,并且他需要我,没有我不行……”陆雨说的毫无避讳,柯惠芬听得懂他真正的新生,几日以来,陆雨的耐心与无微不至的爱护,柯惠芬都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那每一分每一毫极为细致的爱意,都令柯惠芬有一种仿佛几只小虫在啃咬自己的心脏一般难以言喻的感觉。
柯惠芬走的时候并没有向陆雨辞行,只是将那条很多年以前陆雨送给她的项链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那是一条很特别的项链,当年是废了一番功夫才到手的。这是一条很简约的白金项链,坠子是一颗异形的珍珠,在坠孔的两侧分别镶嵌着一排白色的钻石,乍看左侧比右侧要多三分之一左右,可谓用心。出项链的人说,他当年收回来的时候,这珍珠的名字叫“人鱼眼泪”,因为乍看是水滴形,后来他买下来送给自己的妻子改了名字叫“ROSE PETALS ——蔷薇花瓣”,陆雨当时偏了偏头,那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笑笑解释道“因为珍珠有点偏淡黄色,您知道淡黄色的蔷薇吗?它的花语是‘永恒的微笑’……看它,多像蔷薇的花瓣。”陆雨当时不以为意,跟这人商讨了很久之后,最终还是以自己相对来说较为满意的价格收了它。
陆雨将项链捧在手心,回忆了一番之后,轻轻的合拢了手心,将项链坠握在手心里,回过头看见傅振华稍稍抬着头,一双略有疑惑之色的眼睛,陆雨轻笑了一下“我当时不懂什么爱不爱的,如果我懂,我不会夺人所爱,更不会完全只当作是见面礼的送给惠芬”陆雨的眼睛透着诚恳的味道,傅振华却微微低头,不再看他,不知道为什么,陆雨总觉得他像是在吃醋一样,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坏坏的笑容随机浮现在脸上,他微微的俯身,正视傅振华的眼睛,片刻,嘴角轻轻一扬,笑容更加肆意“怎么?吃醋?”他说着,微微向前一倾身,瞬间将自己与傅振华之间的距离拉的更近了,咫尺之间陆雨的眼睛里倾泻出更加放肆的玩味,掺杂着宠爱,咄咄逼人。“是不是很生气?曾有这么多女人为我痴情,别忘了这其中还有你那姓洪的师姐”他看着傅振华想要避开却又处可避的申请,心里越发的得意起来,只继续的气他“不过也没什么,她们不管对我怀着什么样的爱慕之情,我陆雨都只爱你啊……”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陆雨便极快的将唇覆上了傅振华的唇,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吻的前一秒,陆雨看见傅振华略显吃惊的眼睛,那一瞬间,似乎爱意更加浓烈。
也不知道这样过去了多久,陆雨觉得自己的腰有些酸了,却觉得自己心里某些情感仿佛还没有得到满足,这么想着的时候,他感到有一双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微微的推拒着自己,出于不想惹对方生气,陆雨只好略有不舍的放开对方,并直起身来,“午安吻”简约的解释了一句,一抹淡淡的带着玩味的坏笑有浮现在他嘴角,傅振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便侧过头去,不知道是那个吻的缘故,还是因为措手不及,有些憋闷,傅振华的脸上始终带着两抹红晕。陆雨很是自知的没有去理傅振华尴尬的脸红,只是装作没有看到的绕到轮椅后面才露出难以抑制的笑,低头又看了一眼傅振华,才推着轮椅到外面的花园。花园的草长得很茂盛,陆雨从来只是让裘姨清理,并不修剪,陆雨在阳光充足没有阴影的地方停下,从轮椅下面拿出毯子在地上展开,然后将傅振华抱到毯子上,自己则在傅振华身边坐下来。
随手掐了一朵野菊递给傅振华,陆雨看着他因为刚才的吻而尴尬的不愿抬头看自己的样子不由德觉得好笑,不愿意破坏这微妙的气氛,陆雨索性不再看傅振华,径自躺了下去,一手枕在脑后,仰望着蔚蓝的天空,闲暇而美好的光阴。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傅振华也歪了一下身,侧躺在陆雨旁边,陆雨一时喜极,瞬间便翻过身来面对着傅振华,审视一番后他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傅振华的手臂,微微的轻晃着,“振华,你可以自己躺下了?”他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兴奋,就像一个孩子发现了宝藏一样难以抑制的快乐,他等不及回答,一瞬之间将傅振华揽进怀里,微微闭上眼睛,瞬间竟有一种酸涩的味道涌上来,陆雨从来没有体味过这样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在海里漂泊了无数个日夜之后,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到达的海岸,即便看到了并不意味着到达,但是这令他更加坚信傅振华总有一天会好起来,而且那一天已经很近了。
只有跟傅振华在一起的时候,陆雨才会为这一点细微的事情而感动,也只是因为这是傅振华,陆雨才肯为他做任何事。记得傅振华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晚风微凉,陆雨同往常一样的站在床边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人,从傍晚直至此时,未动分毫,彷如一尊石像。似乎直到眼睛疲倦到疼痛了,他才眨一下,知道心被压抑的难以呼吸的时候,他才微微的深吸一口气,那样的陆雨,看起来十分的可怕,或者说是恐怖,冷漠如冰冻一样,眼神里也没有了任何感情,就连跟随他多年,伴他出生入死的阿媚也不敢踏进房间打扰他。他的心里早已经期盼过,也失望过无数次,早已经不知道究竟失望是什么味道,绝望又该是什么样子,但是就在那个时候,他看见那人紧闭的眼睑下面似乎有些许动静,陆雨的瞳孔瞬间的收缩,紧紧的盯住那双眼睛。
时间仿佛故意放慢了速度,躺在床上的人缓缓的睁开眼睛,这样的画面陆雨曾幻想过无数次,以至于当他真的看到的时候,竟完全没有真实感可言,陆雨就那样定睛看着傅振华,仿佛时间已经停滞了一般,整个房间静谧的让人几乎窒息。直到那人眨了眨眼睛,目光有了变化,陆雨才开始相信,也许这些不是幻象;不是幻象,却无法抬起手臂,无法挪动脚步,仿佛这具身躯不是自己的一样,陆雨站在原地,他觉得自己的脑海里被充的满满的,又好像空荡荡的,似乎唯一能做的,就仅仅是这样凝望着一样。直至傅振华微微的偏过头,带着一丝迷惘的目光与陆雨的眼神相撞,好像一瞬间就没有了所有的怀疑,陆雨几乎是扑倒在床边,双膝着地时一下生疼他并未有丝毫知觉似的,唯有两行泪水在灯光下闪着隐约可见的光。
渐渐的有细微的喘息声,陆雨掩面趴在薄被边,双肘撑在床沿,两只手似乎毫无力气的轻轻握住被子,像个做错了事的青年。他的确压抑的够久了,等过了24个小时,又等过了48个小时;等过了两周,又等过了一个月;等过了夏天,也等过了冬天,然后等一年过了,三年又过了……陆雨从没有当着任何人的面儿说过泄气的话,也没有过悲伤的神情,他只是每天坐在床边陪一个人说话,说到倦了的时候看看那个人,得不到回应,那人也没有丝毫的反映,他才轻叹一声,然后埋怨着叨念着。中途傅振华也曾睁开眼睛,但是医生只告诉陆雨,怎么来鉴别有意识的清醒和没有意识的睁眼昏迷,所以渐渐的,每一次的惊喜都会比上一次要谨慎,他没怕过,但是却开始不再相信,虽然仍旧坚持,但是却不敢肯定。
然后一切都变了,陆雨变了,一切也随着他的微妙改变而变了。阿媚走前曾说,在傅振华身边的陆雨不是毒王,她的语气很奇怪,很微妙,带着几丝嘲讽,更多的却是心安的感觉,嘴角的笑容并不完全是僵硬的,有些许的苦涩,有些许的柔和。那天她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容离开别墅的,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转身的一刹那,陆雨甚至不曾看清她的侧脸,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阿媚,之后在傅振华漫长的恢复期,火龙来过,阿仁也来过,马哥来过,柯惠芬也来过,但是阿媚却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打过。毕竟跟随自己已经多年,又是曾与自己出生入死,带自己走出地域的女人,陆雨对阿媚始终是放心的,并且带着感激之情,所以阿媚即便不来,陆雨也不会多想,毕竟他们有多熟,已经不是兄弟或者朋友什么样的关系可以形容了。
陆雨这样抱着傅振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的放开他,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陆雨的眼神里除了宠溺而霸道的爱意之外,完全没有了其他的味道。他伸手拂上傅振华的侧脸,小心翼翼,就像手中是前几日那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一般,或者应该说,比那羊脂白玉更加谨慎仔细,陆雨甚至只是将手这样拂在傅振华的侧脸而已,并不敢再加分毫的力度。“振华,叫我的名字好不好?”他很认真的看着傅振华的眼睛,似乎十分坚定那双眼睛里面有他想要寻找的东西,声音里隐约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似乎哀求一般的味道,记得当初,洪美云那般完美的女人也曾说过,如果有谁能让陆雨这样的人动了真心,不再装模做样,真心实意的去爱一个人,捧着那个人的脸,诚恳的小心翼翼的只为听见对方唤自己的名字,那么那个人就算是转身将面临万劫不复,也值得了。
可是如今陆雨把洪美云简单并掺杂着一丝悲凉的憧憬全部都给了眼前的人,但是他得到的却是沉默,仅仅是沉默,连微微颤抖的唇形也没有,这让陆雨非常失落,甚至有些愤怒,傅振华可以叫出柯惠芬的名字,却不能叫出自己的,他绝不相信。手渐渐的滑落,从傅振华的脸颊到他单薄的肩膀,然后似乎是找到了着力点一般的,双手紧紧的扶着傅振华的肩头,指腹稍稍的用力,却有一种想要嵌进这人身体和他永远不再分离的错觉。“你是故意的,对不对”陆雨低着头,脸深深的埋下去,声音也变得格外低沉,“一定是故意的”忽然又一声轻笑,一声沉重的轻笑,去修饰他听似无意的言语,“为什么总是这样?”他叨念,仿佛又走进了那个怪圈,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这个空间缓慢的旋转,只有他和傅振华两个人,但是彼此触摸不到,他甚至怀疑自己究竟是否在爱着,还是转过头去,即会成为无尽深渊。
忽然有温度搭在他手背,轻微的力度,却努力的握住了他的手,好像这力量就自此传遍他周身,陆雨猛然抬头,随机有侧过脸去,盯着傅振华抬起的手,他看似无力的手就那样自然而然的搭在自己的手背,摇摇欲坠,却仍旧努力的握紧着。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那个人的眼睛里却有些许笑意,一如四五年前,他一眼便喜欢上的那种感觉,深邃而温和,若即若离却不曾拒绝,当陆雨每每想要亲近的时候,却发现不论他们有多近,他始终不曾抓住过。陆雨曾说,只要他们都还活着,只要傅振华还有希望恢复,那么即便就算一切都要重新来过,他也愿意为此再拼一次。陆雨微微的笑了笑,忽的站起身,伸手将傅振华抱起来,双臂自傅振华腋下穿过,环到对方后背,紧紧的拦着他,“我还抱得动你,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他似乎很是得意,就这样抱着傅振华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又腾出一只手来弯下腰去托住他膝后,将那人横抱起来,不再管轮椅和毯子,回了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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