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凝月光

　　1935年. 10月,吴家大书房每日例行问书时间

　　吴家每日问书的时间,通常是吴韬石,吴培福和许先生三个人,每日吴培福不过是问些韬石在学校又念了些什么新书,在家又读了哪些旧书.许先生在一旁通常不多说话,只在一旁默默听着.

　　韬石除了在学校学习西方知识,在家阅读中国书籍,每周还需上军营,学习马术搏击.许是学习的门类太多,倒也没有哪一样特别出类拔萃的,但是不管是西洋文学科技,还是中国古典诗画,甚至武术射击,却也是样样精通,其实做成这样,已经不是一个常人可能达到的水准.可是吴韬石不是常人,他是民国一代”儒将” 吴将军的唯一子嗣.

　　其实吴培福自从1931年,才在北平家里正经”安居”下来,算一算,从韬石出生到现在,和父亲真正能朝夕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虽说吴培福没有时间对韬石从小言传身教,可是打心眼儿里,他是真心爱这个孩子,不止是因为韬石是他的独子,他的骨肉.因为韬石的母亲章佩澜天性温柔善良,从根本上对韬石的性格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韬石这孩子,心善,大方,热情开朗.

　　可是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正是因为吴培福爱韬石之重, 反而对韬石的将来患得患失,韬石没有去上黄埔军校, 而是在清华念了物理系,就是吴培福对韬石的将来没有把握最佳的佐证.吴培福既希望韬石能在军政界大展拳脚,又知道希望不大,如果吴韬石过早展露锋芒, 反而容易招致杀身之祸.

　　吴培福自1924年的大难之后,一直在举步维艰,进退维谷中生存.昔日共同战斗过的兄弟,许多都成了日夜追击他的敌人,好在他吴培福虽然失了势,可昔日的文武风流,人脉关系还是在的,一路上帮助他的人很多,虽然最后没有能东山再起,但终究不至于像其他那些失了势的军阀,要么如丧家之犬奔逃海外,要么就是命丧沙场做了孤魂野鬼.事实上,因为吴培福一向以来尊兵爱将, 对自己的部下敬爱有加,虽然他在战术战略方面有些孤芳自赏,一意孤行,不爱听人摆布,可是对待同僚部下,却是真正地有礼有节,叫人佩服!

　　正因为如此,在他最最落魄之时,仍可保得北平家人平安. 而那些欲置他于死地的昔日”兄弟们”,在他年逾老去,不可能再执麾印指点天下后,也终于未有一个敢出来杀他而后快.于是从1931年后,在如此惊天动地的腥风血雨之后,这个老人居然能在北平,在一些昔日他的旧部,如今有了些势力的军阀默许的”庇护”之下,过些看起来”安生”的日子.他最最嫡系的亲兵营,也居然被默许跟着他,驻扎在了北平这是非之地.虽然无兵无权,可是在这北平城里,哪个大帅司令也不敢对吴培福有半分不敬.这就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今日吴家大书房里问书的,还是三个人,不同的是,今日三个人是吴培福,吴韬石,林潇羽.

　　今日韬石知道,父亲必然有要紧的事情要说,因而站得格外笔直,虽然没有上过军校,可是韬石站姿,稳如松柏, 比军人一点不差.潇羽也是低头垂手而立,两人皆在等吴培福开口说话.

　　“你们可知今日叫你们来,是为何事” “孩儿不知.” “属下不知.”

　　“你们可曾听说过所谓<华北自治>这一说” 吴韬石和林潇羽闻之互相一望,重又低下眼神,一时间两个人无一答话.

　　“这两天府上来来往往的人比平日多了许多,你们都注意了吧” 韬石和潇羽此刻抬起头来,凝视着吴培福,却仍不说话.

　　“你们大概也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吧…… 没错,日本人想找我出任这个<华北自治政府>的总统……”

　　饶是心中早有预料,亲耳听到吴培福说出这样的事实,吴韬石和林潇羽仍是震惊不已, 半天不敢说话.

　　“你们说说看,这事你们是怎么个看法” 吴培福这次的问题直指两人,吴韬石和林潇羽再次对视一眼,韬石开声道:”孩儿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潇羽接着朗声道:”属下也以为大帅不可做这个总统.”

　　“哈哈哈哈哈,很好!很好!不愧是我吴培福的儿子,我吴培孚的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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