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Famiglia

　　「你们两个进来吧。」
　　「喂！」狱寺压抑着心中的不满，「快一点训完。」
　　「这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等曼格斯塔和内藤龙祥走入办公室，班导把门关上，只留狱寺一人静立在门外。
　　「什……！可恶！」向着空气用力地空挥了一拳，结果到最后自己还是被一个人扔在这里。

　　这个时间明明应该正在十代目身边，或许还身后跟着那个棒球笨蛋，总之就是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
　　想来想去，那个人明明都承认自己是左右手了，现在却阻碍自己执行使命的原因还是想不透。
　　心中泫然欲泣，但是绝不能示弱，狱寺决定安静地继续等。
　　下一个，就是他了。
　　快一点或许还能追上十代目。

　　×××

　　还没进办公室就是嬉皮笑脸状态的龙祥，还有那个正借用办公桌收拾餐具的曼格斯塔，无论怎么看，都不觉得是会要学习的人。
　　成绩大起大落，能够升上3年级也许真的要用奇迹来形容。
　　不过，班导还是决定要亲自确认一番再做结论：「曼格斯塔你是……」
　　「我是龙祥的家族成员，同时也是他的家庭教师。」也没正眼瞧一下，曼格斯塔收整好餐具就退到了正陷入自我世界一脸陶醉地扭动身体的龙祥后面。
　　其实班导想说的是“你是成年人了吧”，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愿意在加句“你比我大吧”，不过，感觉会很不好意思这句还是塞回心里比较好。
　　而对于“家族成员”，虽然说法有些独特，但除了家人以外身为普通人的他想不到其他解释。
　　不过，都自称是“家庭教师”了，还来上课做什么？话说回来，这种成绩能当家庭教师？
　　班导虽然不相信他的话，却也对教育界的现状感到担忧。
　　「咳，」决定放开刚才那个问题直奔主题，将视线转向手舞足蹈的那人，「内藤你有在认真学习吗？」
　　「当然！」轻佻的口气感觉不到郑重，翘着的兰花指和斜视的目光更是令人感到烦躁。
　　「你，给我停下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而拉住了他的手。
　　没想到他身后的人顿时目光一紧，表情老练地从怀里掏出了……
　　一把枪？！
　　教育生涯十年，第一次被学生举枪要挟！扪心自问自己从未做过任何粗暴的举动，究竟是怎么惹怒他的？
　　不对，现在的学生到底是从那里弄到枪的？！
　　冷汗并不明显地从额上冒出，班导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松开了自己的手，让龙祥随心所欲地干他的事，尽量不去刺激面前那个危险人物。
　　然而，嘭的一声枪响过后，应声倒地的并不是自己，却是那个笑得极度夸张的龙祥！
　　「内藤？！」班导见了那倒在一边的人，脸色刷的变成铁青，僵硬地转过脖子看着那无比正常的曼格斯塔，大脑一片混乱，最后只是道出几个字：「你！你做了什么！」
　　「老师你别紧张，龙祥有话要对你讲。」曼格斯塔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惊魂未定的班导的肩，示意他转头去看看身侧。
　　不看还好，一看真是吓一跳——内藤龙祥活过来了！
　　要不是心理素质好，现在趴在地上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位不幸的班导了……

　　面前的龙祥只穿了一条内裤露出他那光洁的身躯，双手抱膝坐在冰冷的地上。
　　头顶不明的圆球状物体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个脱离□□的魂魄，而两行细长清泪从双目悠悠滑落，嘴角拉开一个悲剧的可笑弧度，整张脸拼凑在一起，只有一个字——惨。
　　班导他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打心底开始同情起那光着身子的人了，明明什么都还不曾了解。
　　「我的未来一片黑暗。过去也是一片漆黑。」
　　“啊啊，太可怜了啊！”，班导看着他在心中流下不知名的泪。
　　「我很清楚周遭的人对我有诸多不满，老师你也同样觉得我是个麻烦。」
　　班导此刻深深悔恨，不该轻易地在心里给这么一个悲苦少年画上沉重的叉。
　　「可就算是这样的我，也是有过朋友的。它总是默默地倾听我的烦恼，为我积攒小小的幸福。它就是我上周打破的小猪储蓄罐，里面总共只有32日元，打破之后我就后悔了。」
　　多么可怜的小猪储蓄罐！多么可怜的龙祥君！
　　班导琢磨着拿工资买一箱储蓄罐给龙祥送去，好让他忘记那段悲伤过往。
　　「没事的，龙祥君一定会有很多朋友的。人生最重要的是快乐，考试成绩什么的不要在意，回家好好休息吧。」心情略带沉痛，班导含泪拍了拍少年的肩，转头叫他的家人快点带他回去。

　　曼格斯塔和龙祥离开之后，班导在办公桌前呆坐了足有半刻钟之久。
　　抬手抚上眼窝下框，惊觉一片湿意。
　　刚才那宛如梦境般虚幻毫不真切的一切，若不是有泪水证明，他真的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怪异可笑的梦。

　　此刻的他，怀疑自己精神压力过大了。

　　其实，他并不知道那是一种名为叹息弹的特别子弹的功用，那是拥有藉由悲伤而让周围的人对被施弹者产生同情效果的强力子弹。
　　身为普通人的他，当然是无从抵御这子弹的侵害的。

　　×××

　　最后一人终于站在了他的面前。
　　从智商上来说，他无疑是个天才，从情商上来说，绝对有所缺陷。
　　「你是“十代目的左右手”？」
　　「是！」双眼放光犹如饿虎扑食般煞有气势，迫使班导稍稍往后直了直身子。
　　「你确定你是“十代目的左右手”？」
　　「您说笑吗，您都承认了不是嘛！」
　　「咳咳，」突然被银发少年猛袭了左肩，力道之大真的是不知分寸，「我说的是这个！」把他的卷子贴上了那张大大咧开的笑嘴。
　　「哈？」作为回应的是狱寺的一脸傻样。
　　「你的名字是“狱寺隼人”，不是“十代目的左右手”，写成这样是会被当废卷处理的，你不知道吗？」不说明白这人就还真的不会知道，班导在心中深深叹息了一下。
　　「哦，这个啊，」狱寺回想起上午十代目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下次不会的啦。没事我就回去了，十代目一定在哪里等着我呢！」
　　抓起卷子打算走人，却被班导一把拖住了手，「你说的十代目，是泽田纲吉吧。」
　　刚才回望过来的那张显得不耐烦的面孔，在听到那个名字后稍许变得柔和了一点，之后又换上了笑脸，「当然，这个世界上除了泽田大人还有谁能做十代目呢！」
　　边夸边赞，狱寺自己也喜得美不胜收。
　　班导并不是很清楚两人的关系，但从事了多年执教也能从中看出些微端倪，那个少年显然对他很重要，「泽田对你的事很关心……」
　　「那是当然！我可是十代……」
　　「把人的话给我听完！」随手拿过六本作业本往他头上重重砸去，当然，这可不能算作暴力，教育是要因人而异，随时变通的，「泽田虽然很关心你，但是更多的是担心。」
　　话其实还未说完，但班导并不着急，他静观面前少年的神情变化，良久才接着说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学生，这三张卷子你都是满分，之所以特意给了你零分，只是想叫你过来而已。」
　　他翻开狱寺去年的成长手册，指着教师评语那一栏，「全班就只有你这里是空着的，当时就觉得挺好奇的，没想到真是个问题学生。」
　　那是自然，在留评语的前一天下午，狱寺跑去威吓那个班导“如果不给十代目好评的话……”接着亮了手中的炸弹，可惜他不知道那个班导早早就把纲吉的评语写上去了。
　　大概是想起以前自己的事了，班导笑了笑，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狱寺接着道：「有没有朋友说你不会看气氛，老是倒贴麻烦？」
　　身后的人没有作答，看样子是默认了。
　　窗外还可以见到几个社团活动没有结束，尽情在操场上挥洒汗水的可爱身影，让这位三十刚出头的教师不仅感慨光阴似箭，而年少时的时光又是多么美好。

　　所以，不希望留下遗憾。

　　「那个泽田应该就是因为这个才在担心的吧。虽然学生的事情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以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总会想着要去拉一把。你这样下去，可是会把朋友丢掉的。」
　　「那种事情，你不说我也知道。」压抑掉全部情感的声线透着冰冷，似乎是很痛苦地才面对了那个现实，「我才没有那种打算，也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说的和做的不一样就完全没有意义了，」班导收回了不舍的目光，转过身淡视那握紧了拳，却始终直视自己的少年，「行动之前再多想想吧。不过，这样一张脸摆出来，泽田也不会高兴的，刚才那种透着傻气的笑脸才适合你们年轻人，到了时间，就算你想装傻也装不了了。」耸了耸肩，轻叹一口气，「我也不说什么了，接下来地自己去想想吧，我是希望不要再有这种时间了。」
　　从微怔中回过神，「啊，我也是。」接着利落地转身，「再见。」
　　待狱寺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班导自语道：「有预感你还会来是我多心了吗？」坐在椅子上慢慢摇了摇头，「真是像小鬼啊，虽然，就是个小鬼。」

　　×××

　　狱寺讨厌所有比他大的人，因为大人总是小看他，无论在哪里都一样，就算自己再怎么显示强大，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所以讨厌，非常讨厌。
　　夏马尔是第一个例外，奈奈是第二个例外，家光是第三个，碧洋琪是第四个，而现在，或许那一位很快就会成为第五个……

　　他的不成熟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明白，那是最难以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事情，被人一语道破的滋味并不好受，但这正是现在的自己所需要的一盆冷水。
　　那位破得恰到好处，点得实在精准，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感到惊讶。像是十代目不曾诉说的心里话，又有夏马尔那恨铁不成钢的影子。

　　明明在经历未来之战后觉得自己有所改变，结果实质上却还是一尘未变。
　　如果不能再成熟一些、再稳重一些，根本就无法到达那个人的高度，那个被誉为最强的左右手的高度。

　　希望无论何时都能站在十代目的身边，希望自己不会成为累赘，希望拥有足以保护一切的力量，希望……
　　希望的事情太多太多，但是自身却依旧弱小。
　　除了那个年龄差过于悬殊的蠢牛之外，狱寺自认若是奋力死斗，倒在地上的人恐怕会是自己。
　　武器也好，攻击方式也好，都太过于激烈，太过于加害自身。
　　因为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一路一个人伤痕不断、浑身染血地走过来的，所以下意识地就忘记了这条命是有多珍贵，珍贵到连他自己都已经无法承担。

　　第一次的相遇，却并非第一次的生死危机，那时虽然想过“糟糕，这次真的要死了”，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恐惧只是一瞬，痛过、喊过也就没了，生命的价值是什么，他还未窥见一斑，只是对着那位以命相搏的“陌生伟人”充满了无限憧憬与崇敬。

　　真正看见了自己的时候，是在指环战。
　　一句像是普通玩伴间的小小约定，却掀起了胸中那汹涌波涛，无法割舍，无法抛弃，无法忽视。如此珍贵的生命，竟然被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付诸儿戏，绝对是个罪人，对自己罪恶滔天，对他罪恶滔天，对他们罪恶滔天……
　　终于是知道了夏马尔不愿担任家庭教师的原因，这实在是太迟太迟。但是，还好知道的足够“迟”，而且是迟得不多不少，正正好好地让他的命运和现在这位十代目的交叠在一起。
　　狱寺既感慨也欣慰，如果没有这份“漠视”，或许会有不同的幸福，但他不曾后悔，因为，此刻同样幸福，而未来，一定会更加幸福，超越一切。

　　然而，要珍视这舍弃了近六年的生命谈何容易？但必须去珍视，还要比谁都要倍加爱护才可以。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自己重视珍视之人。

　　未来决战，说要负伤上阵的他，得到的不是信任却是坚定的拒绝。
　　双眉紧锁的十代目仍是以为他是个忘了自身存在意义，打算舍生取义当弃兵的笨蛋。竭力隐去苦涩的情感，将决意诉出的同时，也是再一次地对自己的告诫——“虽然现在还不行，但是，总有一天，会让他不再为自己担心操忧。”
　　这绝非誓言，仅仅是一句在心间回温了无数遍的简单话语。

　　圣地之战，转变的开始，意识到自己好像只有在那种情况下才会明确地了解到该做什么，要怎么做，一旦回到日常，被平稳围绕之后就会变得松懈，接着开始过于享受这日常而忽略了周边。

　　是啊，这个总是在给十代目制造麻烦的他，怎么能让十代目放心地说一句“拜托”呢？
　　看到那个人如同看到救星，其实错全在自己身上，要被责怪的，亦只有他。
　　现在才想到这些，是迟了还是早了？

　　不，这些都无所谓。

　　既然知道了的话，那么就不能再装作不知道，一定要，努力去改变才行。
　　或许还有一段路要走，但就像那位说的透着“傻气”的脸比较适合这个时间，即使还是会惹点麻烦，是十代目的话，就一定会接受自己的。

　　如此，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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