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二月红擦燃火折举起来，跳动的火焰映出一条凹凸不平的石道，十分粗糙，纵然他年轻经验不足，也立刻判断出这是古代修墓的工匠预留的逃生通道。他回忆着洞口岩石的粗糙程度，分析出因为时间原因地质不断变化，导致通道出口的积雪松动沉降，才会露出这个裸露的石穴来。

　　他志在必得地勾起唇角，他们好运，拣到了一条不会有任何障碍的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堵墙，一直走在最后面断路的年轻人一言不发地走上来，伸出手指在石壁上敲敲打打，二月红这才发现他的中指和食指奇长无比，心中也对父亲的叮嘱了然了，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位小哥就是传说中发丘中郎将的后代。

　　“咔哒”一声微响，靠近的石壁里开始传出转动的机杼声，寂静的黑暗里岩石摩擦的声音更加清晰，石墙在一股巨大的牵引力作用之下缓缓地向上升起。

　　年轻人却久久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黑暗中二月红凭着微弱的火光无法看清他在做什么，直到队伍中响起不耐烦的催促声，年轻人才冷冷开口道：“过来看。”

　　众人一下围拢过去，本来道上的规矩是没有进墓之前只能留一盏灯照明，但戏班到底不是北派需要讲那么多规矩，这里也勉强算是墓内了，二月红也就默许他们纷纷点火照明。

　　火光森森。

　　那是一具骨骼都被挤压的支离破碎的骸骨，因为石墙过厚的原因之前没能露出来，头盖骨已经被压成碎片，身上还挂着残破的布块，二月红轻轻一碰就化成了灰烬。

　　依稀可辨骸骨的四肢呈现出一种向前扑的姿态，这个人企图从石门下滑过去，却没能快过石门下落的速度。

　　“这是一个正在逃命的人。”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没有人会铤而走险。

　　而这里既然出现了尸体，就说明这座古墓曾被盗过，这种大墓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必定是一支人数足够的队伍，这支队伍中的其他人究竟是带着明器逃出去了还是没能走出来，二月红目光沉了沉：“万事小心。”

　　墓道很静，戏班里的人都是受过特殊训练，走路几乎没有声音，一行人鬼魅一样地穿梭其中，阴森无比。镇墓售青面獠牙，不知为何，光线越往前越暗，无论点多少只火把都是一样。两旁的壁画并没有按照传统绘上墓主生前事迹，而是画满了道士和尚道观寺庙，一幅幅类似于祭祀的场景沿着墓壁缓缓铺开，画上的巫师和钟馗长袍加身，戴着狰狞的面具衣袍随着动作起伏，栩栩如生。

　　很快他们打开了沿路第一间墓室，珠宝黄金堆反射出的火光让整间墓室倏地一亮。

　　打开墓门之前二月红曾对这座凶险的古墓做过无数种假设，墓室里可能是毒气，是机关，甚至是粽子，他唯独没有料到会是堆成了山的财宝，与此同时他又对这些珠宝黄金的作用感到疑惑，古时陪葬品通常随墓主，这单独的一间实在不知是何用意。

　　那时候他并不明白，一瞬就是一念，这世上有多少人一生都败在了“贪念”上。欲望最是接近诱惑，它是毒药一丝一缕浸染人的心智，人往往会在诱惑的左右下做出许多超出他本身意志的事情。那时二月红的欲望是成为强者，他以为这些充满诱惑力的珠宝黄金会给他带来无尽的名望从而使他成为强者。越是有欲望便陷得越深，当他看向这些财宝的眼神中带上野心的时候他也就背离了初衷。那时候他还很年轻，他并不懂得一个真正的强者内心无坚不摧，哪怕只是一瞬，也没有欲望的可乘之机。

　　当年二月红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天纵豪情意气冠，对于一切都有着征服的野心和勇气，而贪念是戏班里每一个人最大的心魔，所以即使他们在第一间墓室拿到了比以往任何一次下斗都要丰厚得多的收获时，没有人愿意就此罢手。

　　接下来第二间、第三间、第四间……长长的甬道没有任何机关，这里似乎根本不是墓穴，而是某个权贵的地下储物室。

　　二月红开始觉得不妙。直觉使然，他认为前方有什么不可知的陷阱。这种毛骨悚然的压迫感甚至压倒了少年人的冲劲，他决定招呼伙计们回去。

　　但伙计们已经拿红了眼，对金钱的渴望与贪婪使他们完全忘记了祖训和身为盗墓贼应有的冷静自持，他们开始迫切地想要进入主墓室，那里一定有更多价值连城的宝物。

　　正在发愁之际，二月红却看见那小哥正抱着臂靠在墙上，冷冷地看着其他人瓜分财物。

　　他更加奇怪，这小哥不图钱财，那他倒什么斗？

　　道上的规矩，很多事情是不能问的，二月红将疑问收进肚里。他虽然年少，但性格冷静稳重，十分有魄力，立刻下令收拾东西走人。

　　这时已经有人觉得不对，立刻跟了过来，但仍有一部分人不肯走，戏班里的长老都不同意放弃就在眼前的利益。

　　分歧很多时候能够看出一支队伍真正的问题，二月红虽然是名义上的领导者，其实他年纪轻长老们并不把他怎么放在眼里，在这支队伍中真正遇上需要决策的时候他的命令起不了多少作用。

　　而一支没有明确核心的队伍往往也是最危险的。

　　在巨大的心理恐怖和祖训威慑之下，二月红劝阻无果，只好兵分两路。

　　只是那时，谁也没有发现小哥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二月红领着一拨人走了不久就发现了异样，他们原路返回，竟然发现墓室中的珠宝完好无损地摆在那里，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寒意从每一个人脚底升起，但都是干这一行的，诡异的事情见多了，都并不如何惊慌，二月红打了手势示意休息。

　　一众土夫子聚在一起讨论，有人说是鬼打墙要烧犀牛角，有人说拿了钱财墓主发怒了得把珠宝换回去。二月红一面喝水一面摇头，神鬼之事太过玄乎，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走错了。可这是直道，这么多人眼睛盯着，除非换了条墓道，否则决计不可能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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