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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狭路竟相逢(三)
当下六月,荷花满塘,接天莲叶,衬得蛙声一片;金色的阳光照耀大地,微微显得有些炎热,不时一阵微风徐来,倒也带有几分清凉。
市井百姓忙着铺货做做小买卖,达官贵人也忙着四处应酬,那些终日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也命人搬了竹椅,在竹林中乘凉,听着林中的鸟叫,望着林间的鸟儿,眼波流转中透出痴痴的向往和淡淡的忧愁,轻摇玉扇,想着自己女儿家的心事……
段府。清风苑。咏音阁内。
一位白衣女子收起手中的信,透过窗户,看见刚才报信的人已经远去,便将目光转向一旁站立的黄衫女子,缓缓道:“既然君上都已下了命令,我们便尽力而为吧。”说罢,便站起了身来,一旁的黄衫女子稍一蹙眉,上前一步,似是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昨日刚回来,今日便又要离开吗?”黄衫女子的话音中隐隐含着一丝挽留之意。白衣女子却冷冷地瞥了黄衫女子一眼:“自然如此,若是让那人起了疑心便不好了。”话音坚定无比,略带一丝受侵犯后的冷意,那黄衫女子听闻此言,微微顿了顿脚步,眼中隐隐约约地有一丝犹豫,她总觉得这次燮愔回来心中好像一直有什么心事,可燮愔的心事,她自己不说,又岂是会轻易被人猜中?她不觉微微叹了一口气。
燮愔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太重了些,便转过了身来,拉住那位黄衫女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放缓语气道:“清儿姐姐不必为燮愔担忧,燮愔知道该怎么做。”林清儿跟了上来,叹了一口气:“我不担心你的计划,你一向想得周到。可怎么说这瘟疫还是十分危险的,你要多加小心些,怎么说你也还是个姑娘,不可太要强了。”段燮愔听林清儿一言,突然转过身来,勾起一抹动人的笑容,轻轻一挑墨眉,终于显露出了一个金陵年华的女孩儿应有的轻快愉悦,不同方才一般清淡冷漠,段燮愔柔声道:“姐姐放心吧,燮愔会照顾好自己的……几月后燮愔的生辰,还指望收到一份好礼,姐姐可别忘了!”林清儿看着燮愔笑笑:“忘了谁的都不会忘了你的!倒是你,要早些回来,要是误了日子,我的礼物还没人收呢!”
青苍河一隅,气状杳难图。卓杰三峰出,高奇四岳无。
段燮愔行于深山之中,却十分熟悉地形,过几道弯,翻一座山峰,进一道岩洞,再辗转几番,竟豁然开朗,只见一座屋舍立于眼前。一间简朴的茅草屋,大门紧闭,屋旁一口井,屋内却显得寂静无声,仿佛此处并无人居住,可旁边却有刚刚耕种过的一片田地。段燮愔停住了脚步,似是想了想,又上前一步,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撩起裙摆,双膝跪下:“弟子昭卿叩见师父。”说罢,便在门前深深拜下。良久,门才缓缓打开,一位白发老人看着段燮愔,淡淡道:“不必了,起来吧。”说罢,便走进了屋内,并示意段燮愔随他一同进去。
段燮愔右手提起桌前的水壶,左手按住壶盖,轻轻摇了摇,又拿起一个茶杯,斟满了茶,双手递予那位老人,那老人接过茶杯,茗了一口茶,淡淡问道:“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段燮愔起身对老人行了一礼:“京城突发瘟疫,百姓受苦受难,民不聊生,师父以天下苍生为怀,燮愔敢请师父出山,望师父出面治理瘟疫。”
老人看了看窗外,良久,才道:“真的是无一人敢出面治理瘟疫吗?燮愔你难道就没有这个本事吗?”燮愔目光微微一凝,放下茶壶,原本平静若斯的眼中突然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那老人却不以为意,兀自说道:“燮愔,你变了,你终日步步为营,处处小心,心底的善良早已化为了如今处世的心计,最初的真挚却被凝结成了如今的冷漠,又如何能够以天下苍生为怀?”段燮愔眼中似乎有什么将要喷涌而出,却被她生生压了下去:“师父教诲的是。”段燮愔的话语中依然不带丝毫情感。
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看,曾今你能够为了天下百姓放弃一切。如今,却连眼前一点细小的利益都不肯放过。”段燮愔眼中的冰霜渐渐融散开来:“在师父眼中,燮愔就是如此为人所不耻吗?”老人猛然举杯喝了一口茶,冷声道:“我说的许是过分了些。”
“师父当年受父亲之托收留燮愔,对燮愔谆谆教导,师父也渴望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大理,再看一眼冠绝天下的滇池吧?”老人的目光霎时间凝住了,他看向燮愔,却见燮愔淡淡转过身:“师父,请原谅徒儿为人臣子之难。”老人霎时间镇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就连燮愔也会走上为人臣子之路。复国之路有多艰辛?为人臣子又有多艰难?他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却听闻燮愔冷声道:“乱世中,一位智者依附于一个强大的男人,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够建立自己的功绩,而一个女子,依附于一个强大的男人,要么是她心有所属,要么是她心怀大志却无处可施。燮愔并非为智者,却是后者。”老人默默地注视着燮愔,燮愔微微苦笑:“可燮愔一旦依附于那个人,她的命运就会彻底掌控在那个人手中。师父,燮愔不才,已别无他法。”
老人自行提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上一杯茶,看了看燮愔:“如果委屈,不如在家中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燮愔转过身来,蓦然勾出一抹灿烂的笑颜,清冷的双眸却折射出一片璀璨的光辉,那一丝倔强而又动人的笑颜,却因为那一双失落而绝望的墨瞳让人心中万般纠结,燮愔带着一丝浅笑为老人满上茶:“只有懦弱的人,才会哭出来。燮愔不是。”看着眼前柔弱而坚韧,纯真而城府,耀眼而阴暗的女子,心中却早已宛转出一丝怜爱之意。他深深凝视着这个被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儿,她让人真心喜欢,她让人心生爱慕,她亦是让有些人心生畏惧,更是让那个人,心生怨恨……他一直告诉燮愔,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想,她竟一直牢记在心,最终走到今天这一步,成就了那个冷漠聪慧的女子,成就了那个闺中待字,在外人看来却又是迷一般的女子;成就了那个温柔大气的姑娘,亦是成其了那楚王身边最最得力的谋士;可她的心底还深深埋藏着另一个自己。少年才女,乱世佳人,闺中谋士……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她?
“先生这边请。”萧青冥引着一位白发老者,向那住满病人的村子走去,不一会儿,村前的茅草屋便映入眼帘。青冥转过身去,对老人屈了屈膝:“先生,前面就是了。”老人微一点头,迈着缓慢的步伐向前走去。轩辕楚庭同明乂峥方才安置了病人,两人并肩从屋内走出,见到老人都微微吃了一惊,又看了看老人身后的青冥,顿时明白了一切。轩辕楚庭对老人恭敬地行了一礼:“楚庭见过前辈高人。”老人微微一点头,并未说些什么。明乂峥略一垂目,蓦然抬起一双晶亮的眼瞳,隐隐闪着一丝好奇的光,走上前:“晚辈乂峥不才,听闻前辈精通岐黄之术,不知可否请教一二?”老人本细细打量着轩辕楚庭,听闻明乂峥一言,突然将视线转移到了明乂峥身上。轩辕楚庭对他是恭敬有加,先行礼问好,再慢慢步入主题,一看便知道是受过严格的教育,明乂峥虽也是家教严谨,说话做事却是开门见山,同轩辕楚庭相比而言却霎时间显得谦逊很多,极易亲近,可眉目间却又淡淡流露出一丝淡然自信,老人不觉一下子对明乂峥提起了兴趣。“老夫前来也正是为此事,不妨明公子上前带路如何?”明乂峥微一扬手:“请。”老人负手向前走去,明乂峥看了轩辕楚庭一眼,唇边勾起一抹浅笑,轩辕楚庭亦是看着明乂峥,目光中略显一丝疑惑,不想明乂峥却一扬墨眉:“你是打算一直站在这儿?”轩辕楚庭目光微微一凝,跟了上去。青冥看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看来,这些日子明乂峥同轩辕楚庭交情不浅啊。她微微凝眸沉思,良久,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随他们去吧……
月色朦胧,清辉洒下,凉爽的夜晚让人心旷神怡。此时月下,围篝火而坐的四人,抛开了国界,抛开了彼此之间的鸿沟,抛开了一切,仅仅是四个为百姓祈福,治理瘟疫的“医者”。老人贪杯好酒,轩辕楚庭便命人送来了几坛酒,老人喝了几大碗,面色有些红润,加之今日有些劳累,便倚着一旁的大石块,微微合眸小憩,不想,竟渐渐睡去……
“我翻遍古书都没有找到确切地治理疫病的方法。前辈果然是当世高人。”轩辕楚庭低低地说道,似乎是在同明乂峥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明乂峥举碗喝了一口:“瘟疫有很多种,治病的方法自然不尽相同,古来也少有人深究关于‘瘟疫’之事,自然也没有记载明确的方式。”“可为何前辈却能治好瘟疫?”
轩辕楚庭依然有些疑惑。“既然你都说了前辈乃是当世高人,既是高人,自然是不同常人了。”轩辕楚庭心下恻然——你这不等于没说吗!不想,明乂峥略微沉思一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前辈既然能为‘高人’,自然经历过许多常人没有经历的事情。”说罢,他一偏头,看向不远处正望月沉思的青冥:“萧姑娘既能够请出前辈,想必是对前辈有些了解,不妨讲一讲此次的奇遇,如何?”
青冥微微惊了一下,抬起一双杏目,蓦然看向明乂峥,却突然听闻一旁轩辕楚庭低声道:“好啊。青冥本也就聪慧过人,不如让乂峥同我都一饱耳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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