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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姨太
整个夜里,绢素几乎从未合眼,她的眼直勾勾的盯着房门,生怕那只猛兽重新来袭。大大的宅子有种说不出的阴郁,那黑暗中仿佛处处藏着鬼魅,绢素生怕在她闭眼时它们会袭击她。她蜷缩成一个团,用厚厚的棉被压住自己,没有小红,没有赵妈,她的恐怖被无限放大。只要稍稍一闭眼,她就会想到刚刚的画面,那个男人凶神恶煞的脸,她如同死过一回般苟延残喘。这到底是哪?他们到底是谁?
小红在清晨第一个来到绢素房内请安,才一相见,两人已哭成泪人。小红昨晚已在关府的酒席间确认昨夜的喜事并不是关家少爷娶少奶奶,而是关老爷本人迎娶了自己的第六个姨太太。绢素又想起了昨夜凶神恶煞的那张男人的脸,眼前一黑,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有绢素的小时候,与书绢姐姐、墨绢姐姐一起嬉戏玩闹;父亲闲暇时总会监督绢素背的《弟子规》一字不差,若是背错一字,父亲就会用胡子扎她;母亲总是将好吃的点心留给自己,还教会自己绣漂亮的玉兰花;每年春天御南哥哥会给她绑风筝,然后姊妹们就一起去园子里放风筝玩。那梦里还有一位白衣少年,在炎热的午后追赶紫色的蝴蝶,那白衣少年听她抚琴奏曲,还对她说:“一定一定,我等你!”
然而梦醒来,依旧是这大而阴郁的宅子,小红正服侍在一旁,看见绢素醒来,一脸惊喜。
“小姐,你终于醒了!”小红的泪瞬间迸出眼眶,“你可吓死我了,小姐。”
“我这是在哪?”绢素气若游丝地问。
“在关府。”
绢素多希望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错把李府听做了关府,她希望一醒来,看到是父亲母亲因为自己生病而焦虑的神情,可这里是关府,她愣了半响,又茫然地流起泪,拉着小红的手说出一句:“一切都回不去了……”
小红复尔又抹起眼泪,“小姐,小姐你不要吓我,你要好起来,你这样老爷太太会心疼的。”
她病倒的这些日子,并不见那中年男子再来,倒是郎中常常过来为她把脉,开些顺气滋补的药汤,管家秦叙也日日过来问安,并带来老爷赏的贵重药材。就这样休养了半个月,绢素才能勉勉强强下床走动。这半月中,绢素天天以泪洗面,一闭眼就能看到那张黝黑的男人脸庞,吓得她常常从噩梦中惊醒。她不知道该怪谁,是怪父母如此狠心,还是怪自己太过天真。她也曾想,不如就这样病下去,直到生命了断为止,可她又常常会梦到父母和皖北的李府,若自己就这样死掉,将会陷父亲于泥淖,她也懂父亲这些年撑起李府这座大宅的艰辛,官场之上,权益横流,她虽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也能体味父亲在这横流中左右躲闪获取一席之地的不易。而今若是草草结束自己的生命,自己倒也解脱了,可她又想起父亲慈爱的表情、母亲不舍的泪、哥哥姐姐的怜爱,若我去了,就是陷李府于不义。每每想到这些,她又不禁地叹息,这,就是命吗?欲罢不能的苦楚,她的泪也越来越苦涩。
在成为关府六姨太一个月之后,绢素收到大哥御南的来信,信头的称呼不在是从前那亲昵的“吾妹素儿”,而只有简短的“夫人”二字。信中说受夫人福泽,家中躲过一劫,父母姊妹皆平安无事,愿夫人保重贵体。并暗示说如今时局不定,夫人乃是李府安然稳定的希望,希望夫人在大人面前多陈善言,李府上下无不感恩戴德。此时绢素的身体刚见起色,读到这封信,泪水再次不自觉地肆意流淌,她终于明白,自己已不再是皖北李府的那个纤姿妩媚的十七岁少女绢素了,现在,整个李府的人都尊称她为夫人,她,关府六姨太,就是李府安置在京城的一座靠山。即使也掺杂着责怪与怨恨,但绢素想:我不能倒,若我倒了,李府就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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