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传奇

　　董文宇赶到的时候，小李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风水轮流转”——董文宇焦急得近乎发狂的表情，几乎与几年前曾华接到自己的电话跑到医院时如出一辙。
　　“他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不然你以为医院会让一具尸体躺在病房好几天么？”这次小李怨恨的对象换做董文宇了。
　　曾华睁开眼睛时，感觉世界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在他眼前晃。
　　“小曾。”
　　董……董哥？身上难受得厉害，曾华无法思考，以为自己还处在三年前那被董文宇日夜折磨的困境中。一个激灵，曾华的身体反射性地弹跳一下，就感到一双手按住自己，动弹不得。
　　“曾华，是我，你听得到么？”
　　“……哥……”氧气罩下的嘴唇微微张开。
　　董文宇小心地帮他取下面罩，“小曾，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大哥愿意给他机会解释了么？
　　“哥……”迫切地，曾华虚弱地伸手摸索。
　　董文宇马上握住他的手，“我在。”
　　“……疼……”董文宇将耳朵靠近曾华的唇，细细听着，“哥……我错了……原……原谅我……别打……听我解释……好不……好……别走……别……”曾华急得眼泪顺眼角流下来，他怕董文宇离开，怕他不明白自己的心。
　　“好，好，我不走，不哭，我就在这，不走了……”董文宇哽咽着，曾华的手又瘦又冰，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捏碎。
　　“……不要恨我……”曾华吃力地补充着。
　　“不恨你，我会爱你，一辈子。”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曾华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只能虚弱的喘息着。董文宇坐在他身边，想要帮他把氧气罩重新戴上，却被他扭头躲开。
　　“哥……”曾华稍稍平静下来。
　　“恩。”董文宇凑近他。
　　“我很想你。”一直在想你，被迫离开时想你，被你抛弃时想你，听歌时想你，看电视时想你，玩游戏时想你，读书时想你，吃饭时想你，寻死时想你……一直在想你。
　　董文宇怔怔地看着已然清明许多的眼眸，泪如泉涌。

　　那次以后，曾华再没有情绪上的过激行为，不是因为医生的严厉警告，而全是出于他自身的麻木。不哭也不笑，虽然身体在恢复，但精神却萎顿的厉害。即使董文宇一直在身边忙前忙后，曾华仍是不说话，准确的说，是不愿与人交流。只有小李偶尔带着女友过来探望时，病房里的气氛才会稍稍活跃一点。
　　清醒后的曾华并没有因为小李阻止了自己的自杀行为而责怪他——但也没有为董文宇的回归与照料表示欣慰。他的灵魂有些疲惫，需要休整，剩下的那些对的错的，亏的赚的，只觉得越理越乱，只好先堪堪放在一边。
　　曾华的眼睛没什么神采，只有在看着董文宇时，眼神才会稍稍明亮起来——至少能证明他的心没死，他的爱还在——似乎董文宇已经渗透在他的生命里，分不开，离不了，他成为他唯一的支撑，成为他自杀未遂后活下去的全部理由。小李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不知该高兴还是悲伤。
　　小李的女友苏沫并不能完全理解小李喜忧参半的心情，了解到事情粗略的大概后，她觉得曾华是哀莫大于心死。什么生命灵魂，唯一唯二……有点扯淡。这不是生死恋，虽然曾华的行为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但这只是被失去至亲的悲痛冲昏了头，与董文宇无关。

　　“你知道什么是爱一个人吗？”某天下午，董文宇望着曾华的睡脸向苏沫提出问题。
　　手中的水果刀停下了转动的轨迹，苏沫怔忪地抬头。
　　“爱一个人，不一定给他很多钱，不一定非得用好吃的好玩的讨好……而是要了解他，主动地了解他，然后在变故出现的时候，能够相信他的意志，尊重他的决定……好像他就是自己……自己就是他……”董文宇停下来，似乎在推敲自己的语言是否表达的清晰严谨，半晌，他有些无奈地笑笑，“大概就是这样吧……他一直坚定地爱着我，只可惜，我没有正确地回应他的爱。”曾华理解自己的粗暴与疯狂，即使被重伤如斯，还是选择隐忍接受，不逃也不怨，甚至明知希望渺茫，仍是等待他的回归；而自己，竟轻易相信那些不完整的事实，与其说他对曾华没有信心，不如说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董哥……”苏沫似乎有一点点明白了，她很少经历生死之事，但这一次，她了解了这件事对于董文宇的刺激有多大，也明白了曾华现在近乎任性的淡漠冰冷，其实是合理而自然的修复愈合伤口的过程。
　　“董大，别想了。”小李站在窗前，“你也是因为爱曾哥，才会那么气。”
　　董文宇微笑起来，不是苦笑，不是冷笑，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别说我们了，死小子，我在提点你跟弟妹呢，过来人的经验要虚心接受，懂？”
　　“恩，是。这妮子，最近懂事不少！”小李原形毕露。
　　“切！”苏沫嫌弃地将头扭向一边，脸蛋却红了起来。
　　董文宇看着他俩，吃吃地笑着，“你们会幸福的。”他真诚地说，也真诚地认为着。
　　“董大，这是认识你以来你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能听的话！”小李顿时热泪盈眶！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董文宇将曾华裹得严严实实，带他出去透气。
　　初下雪的时候并不很冷，董文宇推着轮椅慢慢走。雪花翩跹落下，落在曾华的手套上，帽子上，毛毯上，他也不理，任凭自己朝雪人的方向肆意发展。董文宇只好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帮他掸掉雪花。
　　对上曾华亮亮的眼眸时，董文宇几乎失神了。
　　“喜欢雪吗？”没话找话，董文宇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对待小孩子了。
　　依然没有回应。
　　董文宇也不强求，他习惯性地苦笑一下，站起身来，衣袖却被拉住了。
　　“你会走吗？”曾华的嗓音哑哑的，董文宇想到几年前自己虐待他时，那道歉哭泣请求原谅的声音，心头不禁一紧。
　　“你是说回美国？”董文宇掩藏了喜出望外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询问。
　　“小李说你要结婚。”
　　董文宇在□□上告诉小李自己会在圣诞节前后结婚，但已经在回国后向那边提出了毁约和补偿。
　　“不结了……”董文宇微笑。
　　曾华又陷入沉思。
　　“我被甩了，小曾，你还要我吗？”董文宇希望这成为一个契机，就算被看扁嫌弃也没关系，他要将主动权交给曾华，不管曾华作何选择，他都尊重他的决定。
　　曾华不语。
　　董文宇起身，又推着轮椅慢慢走起来。
　　曾华有一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军训的第一天，有什么在心底悄然发芽。
　　“让我补偿你好吗？”只要你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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