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

　　晃到街上买了几套衣服回去，一开房门就看见小龙拿浴巾围在腰上往窗外张望。头发已经干了，蓬松的有点乱，长长的垂在背上遮住了大半雪白的背脊。
　　周念止把纸袋扔给他：“喂，把衣服穿起来。”
　　小龙转过头对他一笑，从纸袋里拉出衣服，看了一下笑容就垮了下来：“喂喂，欺负我没见过市面啊？都是女装，我是男的，男的！”
　　周念止闲闲的拿大拇指比比房门：“但是在别人的认知里你就是一女的。不想再惹什么麻烦就穿起来。也不会很久，离开这里就随你怎么穿，你就是成天套个麻袋四处晃也没人管你。”
　　小龙皱着眉头摆弄衣服。他从来没穿过这种东西，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往身上套。周念止是男人，对女装一直抱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就算是陪女朋友逛街也只是站的老远看她试来试去，从来都很少参与意见。
　　对于服装设计师以外的男人而言，女人的衣服基本属于外星话的范畴，实在令人费解。今天满大街都是花花绿绿的丝袜，明天又跟遇上国丧似的一片片乌漆抹黑，最终都只是为服装公司做贡献而已。
　　流听勉强把毛衣牛仔裤穿起来，根据形状多少能猜出内|裤的穿法，但是面对文|胸就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套了，在身上比划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远远的扔到了床底下。
　　也是，他本来就没长那个相对应的器官。
　　好在冬天衣服穿得厚，大衣一裹也看不出什么来了。
　　总算折腾完了，流听站起来在周念止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
　　周念止摸着下巴看他。衣服是他随便拿的，老实说深蓝色的毛衣灰色的牛仔裤外面套一件米色的格子大衣，实在称不上漂亮，但是流听就是有本事把这种怪异的搭配穿出特别的风情。
　　其实原本周念止是想买裙子的，但是挣扎了半天还是没敢。都这么怪模怪样了还能让他眼睛发直，要真打扮起来岂不害死人。胡乱点了两下头当做回答，周念止倒头往床上一横，衣服也没脱蒙头就睡。
　　好像一只把脑袋埋进沙堆的鸵鸟。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周念止做了一夜桃花灿烂的梦，早上醒来的时候还在脸红心跳。梦境里有一幕映像特别深刻，在周念止脑子里晃了一整个早上。背景好像是自己在江南的老家，而且还是白墙黛瓦的老宅子，小龙拿着自己给他买的粉色文|胸红着脸问他这个东西怎么穿……不对，这里应该用女字旁的那个“她”，小龙在他梦里居然是个女孩子。
　　而且居然是发生在露天水榭上……周念止自己都从来没发现自己居然有这么大胆的嗜好。
　　睁眼之后脑袋还滞留在梦境里，周念止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一跃而起冲进浴室，把冷水龙头开到最大照着洗脸盆就是一个猛子扎下去。终于清醒了。
　　回到房间居然看见流听立在门口跟老板娘交谈甚欢，不时掩着嘴笑得好像春花初绽，那神情那姿态居然跟周念止的梦境有几分相像。周念止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浴室朝着洗脸盆又是一个猛子。
　　弄得自己一身湿漉漉的，周念止对着镜子念了一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尤其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几句更是反反复复了好几遍，这才擦着脸走出去。
　　流听正围着小小的茶几转，几上放着三五个盘子两对碗筷，盘子里是包子煎饼麻花什么的，碗里是粥，掺红豆的。老板娘人很实在，大概是怕客人吃不饱的缘故把粥煮的很干，红豆也加的多，基本上像是红豆饭一样。
　　周念止立刻就有了奇怪的联想。好像有一种说法，大概是在日本吧，吃红豆饭一般是两种情况，一种是有庆典，另外一种是……破处。
　　……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想法……周念止懊恼得直抓头。
　　流听看见周念止出来了，招呼他坐下来吃早饭。周念止磨磨蹭蹭的在小小的圈椅里面坐下来，长手长脚都只能委屈的缩起来。
　　流听把碗筷递给他，在他面前的碟子里夹了几块鸡蛋饼叫他尝尝。周念止咬了一口，味道不坏，于是随口说了一声好吃。谁想流听立刻高兴起来，又向他碗里夹了好几筷子，跟他说，这个鸡蛋饼是他一大早到厨房里特地跟老板娘学着做的。说这话的时候流听眼睛闪闪发亮，原本成人形之后就由金色变成浅棕的眸子好像水晶一样。
　　周念止被噎了一下，好辛苦才把堵在嗓子眼的那团饼咽下去。他在心里暗自揣测流听这种近乎讨好的行为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偷偷瞄了流听好几眼，终于安下心来。
　　那小子笑得纯粹，好像是乖乖做完所有功课之后等待爸妈夸奖的孩子一样。
　　早餐过后周念止领着流听到街上逛逛，一则消食，顺便也好让流听熟悉熟悉现在的世道。流听对于人世间的认知还停留在两千年前的车马长袍上，看见什么都是新奇，前些日子还是小龙的样子所以没敢光明正大的看，现在总算是给他逮到机会了。
　　一圈走下来，流听手里多了一串糖葫芦，周念止手里多了一堆大包小包。周念止忍不住后悔让流听穿女装的决定，当初仅仅是嫌麻烦，心说流听长着这么一张脸，又让老板看到过那样的场面，要是让他知道是男孩子实在不太好，他还打算在那家民宿住一段时间呢。但是现在问题出来了，流听穿女装倒确实不怕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但是后遗症也不少，比如，买个东西，明明都是给流听买的，但是他大爷举着串糖葫芦在前面连蹦带跳的，周念止一个人拎着大包小裹的在后面累的跟狗似的。
　　周念止很想抱怨一下，但是看到流听一身刚换上的短裙长靴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明明是那么滥的穿法，流听硬是穿得出独一无二的风情。
　　……现在后悔好像也来不及了。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听店员的教唆，说什么你女朋友实在太漂亮了，要是再稍微打扮一下，啧啧，她得立刻学游泳去，免得一出门大街就被男人们的口水淹了。
　　那个小丫头说得手舞足蹈，周念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了满怀的衣服，被催着赶紧给更衣室的流听送过去。周念止属于男人的虚荣心不合时宜的一抬头，卡上的金额立刻就削下去一截，变成他现在手里的纸袋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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