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以后

　　“玉坤你看，我新发明的蔬菜粥，一看就有食欲。”依乔端着一只碗，兴冲冲从厨房里跑出来，一路冲到楼上。
　　玉坤正在打电话。“嗯，好，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依乔的存在。他把两只手交叉放到脑后，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脸色很不好看。
　　“玉坤？”她小心地轻声喊他，不知道这又是个什么电话，让他这个样子。
　　他依然闭着眼睛，仿佛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玉坤？”依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的表情让她有种莫名的害怕。
　　“嗯？”他的声音很小，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怎么啦？”她小声问。
　　他看着她没有回答，没有表情。
　　“你看这是我做的蔬菜粥……”她觉得说这个真是有点不合时宜，启辉一定不会像平时一样扑过来狼吞虎咽外加品头论足。可是此时，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还是一动不动。
　　“你要不要喝？”不好的预感增加，她有点紧张。
　　“金谷的电话。”
　　她微微一个激灵。
　　“明天早上你就要回去了。”他的嘴里轻轻吐出这样一句话。
　　她的手一震，碗从手里脱落出去，摔在地上。淡绿色的粥混着瓷碗的碎片摊了一地，散发出阵阵清香。
　　“哦，这样啊，是这样……”她喃喃自语，从门外拿来笤帚和簸箕慢慢打扫着。
　　玉坤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大概是最后一次这样看着她。
　　她要走了。
　　她竟然要走了。

　　第二天的早上。
　　玉坤走下楼，依乔的房门半敞着，还是他昨晚向她道晚安时的模样。依乔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膝盖。
　　“起这么早？”他走进去。她平时可是不到中午不起床的。
　　床上的被子叠得好好的，还放在昨晚的位置。
　　“依乔？”他坐在她旁边。
　　“嗯？”她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肿得很厉害。
　　她一夜没睡。他的心骤然疼了起来。
　　“收拾收拾吧，一会儿我把你送到金盈饭店，就会有人接你回家了。”
　　“没什么好收拾。我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换洗的衣服和睡衣浴袍日常用品都是你给我准备的。”她的声音有点哑。
　　“你哭过了？”他扳过她的头，她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没有……”她推开他的手，把脸扭开。
　　“真的？”
　　“……假的。”她突然回过头来，大眼睛里的泪光一闪一闪。然后伸手抱住他，“其实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真的。”
　　“依……乔。”他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脸上却终究浮现了笑容，也伸手抱住了她。
　　就这样紧紧相拥，如果时间停止。
　　那有多好。
　　可惜一切都只是离别前的短暂的时间。
　　这一切，马上就会成为泡影。

　　“快到了。”玉坤的车子慢慢停下来，金盈饭店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依乔低着头，她一向愉快的脸上却挂上一层乌云。
　　“笑一个吧，你笑的时候特别好看。”他的食指点在她眉间。
　　依乔的表情有些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她斜着眼睛偷偷看着他。
　　“怎么啦？”他笑一笑。
　　很勉强地笑。比起依乔，他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只是离别之前，不想在她面前懦弱一次。
　　她头发上的星星小卡子上阳光跳跃。
　　她把身子侧过身去吻上他的唇。
　　温暖的，柔软的唇。
　　冥冥中像是初恋的感觉。
　　恍惚着阳光变成泡沫，从车顶上洒下来，落在身上，温暖破碎。
　　无止无境的命运，黑色的梦靥，埋没清晨草叶上明亮的露珠。那是不是离别前的眼泪呢，只就这么一次，请就这么一次，懦弱一次，就一次……
　　再不会有这么一次。
　　再也不会。

　　“还有多久？”依乔靠在玉坤肩膀上。
　　“十分钟。”他瞟一眼手表。
　　她握住他的手，没有人再说话，车里很安静。
　　如果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停留到永远……
　　这样奢望过许多次，但是这终究只是在浓重的夜色里才有可能进入的梦境。
　　倒计时的离别。在彼此这样的命运里，谁能保证这不是永别。如果永远不能相见，永远不能的话，以后会怎样回过头来看着这样的日子，怎样微笑，怎样哭泣，怎样默念你的名字，怎样回忆你的温度。
　　“到时间了。”玉坤轻声说。声音在安静的车里漾开，异常残酷。
　　她没有动，她的手很冷，有点抖。
　　“依乔。”玉坤第一次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因为竟然是自己把她交出去，就这样把心爱的很想保护的她交出去，却是无能为力。
　　“我走了，再见。”她的声音颤抖，无助带着些绝望。
　　“依乔。”他的右手重新抓住她的胳膊。
　　她忍着眼泪的眼睛看向他。
　　“等我，一定要等着我，我会来的，相信我。”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仿佛要让这力量传到她心里去，让她相信，不容置疑。
　　“玉坤？”她想是惊喜似的。
　　“一定要，等着我，等我，听明白了吗？”
　　依乔把他的左手握成拳，放在他的胸口：“嗯！”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个笑容。那笑容融化在溢满空气的阳光里，让那一天的天堂无比灿烂。
　　等我。一句多艰难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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