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红蜻蜓

　　再说沂州知府沈万山等人，在路非止一日，这日来到东京汴梁。客栈内安顿好两名长随以及陈三，他叮嘱三人说：“京师地面，不比我们乡下，这里人口稠密、鱼龙混杂。你们三人，只准在客栈内吃酒聊天，不准外出，更不准与陌生人讲话，千万不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我去刑部挂号，等候皇上的召见。”又对陈三说：“说不准皇上会啥时候召见咱们，你可要耐心地等待呀！且莫辜负了老太公的一片厚望呵。”沈万山稳住了陈三，又对二位长随，单独进行了一番交待。然后，这才独自一人，走出客栈。
　　沈万山并没有到刑部挂号，而是径直来到了庞太师府。这座府第，他太熟悉了，五年前，他还是位屡试不第的落魄秀才，受高人指点，拜在权臣庞洪门下。他颇有家产，又舍得向庞府里扔钱，三考下来，中了个进士。先放滨海知县，后得庞洪提携，升任沂州知府。
　　沈万山见了这座府第，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正要向里闯，门房内闪出一位门人将他拦下。门人说：“什么人如此大胆？胆敢私闯太师府，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沈万山一见此人，认出是门房庞清。忙说：“庞清，不认识沈某了？”庞清仔细一打量，认出是沂州知府沈万山。沈万山自打放了外任，年年都要来太师府朝贡，所以，经常见面，极其面熟。庞清点头哈腰的说：“原来是沈老爷，您怎么换了这身打扮？”沈万山说：“我有机密大事禀报太师，太师可曾在家？”庞清说：“太师爷正在房内小憩，可要劳烦您等一会子了。”沈万山见他卖关子，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从怀中摸出五两碎银，塞在他手中，说：“我这里一刻也不能等，快去通报。”庞清接了银子，心中高兴，屁颠屁颠的通报去了。
　　少顷，大管家庞福随庞清来迎候沈万山。庞福说：“太师爷已在后花厅等候沈知府了，请随我来。”
　　沈万山跟随庞福来至后花厅，只见庞太师无精打采地斜躺在太师椅内，两名丫环一个在为他捶背，一个在为他捏腿。沈万山走上前躬身施礼，庞太师眼角一瞥，示意他坐下。丫环献上茶来，沈万山端起茶杯刚要吃。庞太师发话了，他说：“你不好好的在沂州当差，跑进京师，所为何事？”沈万山屁股刚刚落座，慌忙又站起。他毕恭毕敬的说：“太师，下官有一件机密大事，要密报太师，此事关系到大公子的身家性命。所以，下官不得不亲自前来。太师对下官恩同再造，下官也要知恩图报不是！”
　　庞太师见他说得郑重、严肃，知道事态严重。随即，向下人们吩咐说：“你们都退下，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丫环们一个个垂手退出，管家庞福也知趣地退出房去，并且顺手将房门掩上了。
　　沈万山见房内只剩下了自己跟庞太师两人，于是，忙从怀中掏出状子，递给庞太师。他说：“恩师，有人将大公子告下了，此事只怕有大麻烦，恩师请看。”
　　庞太师接过诉状，匆匆看了一遍，惊得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中。额角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他喃喃自语道：“会有这事？这是真得吗？”
　　沈万山答：“人证、物证具在，此事千真万确。”
　　庞太师醒过神来，怒骂道：“这个畜牲，庞家的脸面都让他丢尽了。来人，去将这个畜牲给我唤来。”
　　庞福应声而入。问道：“老爷，您唤我？”
　　庞太师说：“去将大公子给我唤来，我有话问他。”
　　庞福应了一声，退出房去。少顷，庞龙推门而入。问道：“爹爹！您找我？”庞龙见有沈知府在场，忙向沈知府施礼，沈万山见了，躬身还礼不迭。
　　庞太师怒气冲冲地将诉状拍在庞龙的手中，怒道：“你干得好事，你自己看吧！”庞龙接过状子，仔细地看了一遍。口中喃喃自语道：“不是都已经死了吗？怎么还有活口？十万人，连一万人也围不住，辽军也真他娘的无能？”这会儿，他倒埋怨起辽军无能来了，当初那会儿，也不知道是谁，被辽军吓破了胆？只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飞出重围。
　　庞太师听了他的口吻，就知确有其事。于是，愤愤地骂道：“你这个畜牲，当初我去信再三的叮嘱你，不到万不得一，不可弃城而逃，你就是不听，我们庞家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这事如果让皇上知道了，你还有活命吗？”庞龙被爹爹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一声也不敢吭。他见爹爹骂累了，就说：“爹爹！事已至此，光骂又有啥用？还是赶快想辙吧！”
　　庞太师心想，此话也对。事已至此，打骂都已经不顶用了，为时已晚。为今之际，只有赶紧想办法补救。他沉吟良久，对沈万山说：“沈大人，我们庞家多出些银子，补偿她们陈家，你来劝说她们撤诉如何？”沈万山说：“陈家不缺银子，那父女二人倔得很，她们又如何肯撤诉？”
　　庞太师失去了主张，陈家不肯撤诉，他又不甘心让儿子去伏法。于是，沉吟道：“这叫老夫如何是好？沈大人，你有何高见？救我儿一救，老夫会念着你的好。”
　　沈万山见老太师腆下脸来相求，随即露出了一脸的坏笑。他压低声音说：“我看只有如此如此，·······”于是，就将他一路上早已筹划好的计谋合盘托出。庞氏父子听了，忍不住赞道：“好计策，就是稍微歹毒了些。”沈万山说：“无毒不丈夫。如若心慈手软，必定留下后患。”
　　······
　　翌日。早朝。只听值殿官高喊：“有事出班奏事，无事卷帘退朝。”众卿奏事完毕，宋真宗起身退入后堂。众位朝臣躬送皇上退朝，然后，纷纷退出朝堂。宋真宗来到御书房，一份奏折未及看完，就听当值太监奏报：“皇上，庞洪庞太师求见。皇上，您见还是不见？”宋真宗闻奏，头也未抬，说：“宣。”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高喊：“皇上有旨，宣庞太师觐见。”庞洪听到皇上宣召，急忙走进御书房，见到皇上，慌忙叩拜，宋真宗见了，问道：“庞爱卿，还有何事要奏？”庞洪说：“老臣近得一鸟，极通人性，会学人说话。老臣不敢专享，想献与皇上，又恐遭众臣议论，所以，拿不定主意。”
　　宋真宗是个享乐型的皇帝，对于古玩字画、稀奇珍宝，无所不好。对于花鸟鱼虫，也是情有独钟。听了庞太师之言，立即来了兴致。言道：“爱卿既有这份孝心，尽管送进宫来。大臣们爱议论就让他们议论好了，寡人不理会他们就是。”庞洪说：“让人议论，终非不是好事，不如皇上屈尊到臣家，如若皇上看得中，亲自带回宫中，也免去了许多人的口舌。”宋真宗听了，深以为是，立即放下手头正在批阅的奏章，对太监总管郭槐说：“摆驾太师府。”
　　宋真宗一行来到太师府，庞太师父子诚惶诚恐。宋真宗坐定，庞太师献上茶来。宋真宗说：“爱卿，快取鸟来，让寡人一观。”庞龙听到吩咐，手持鸟笼走进花厅，跪地叩拜。他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笼中鸟儿也即学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见了，十分高兴，接过鸟笼，赞道：“真是一只好鸟。”话音刚落，鸟儿又开始学话了，学道：“真是一只好鸟。真是一只好鸟·······”皇上高兴极了，逗鸟儿学说各种言语。
　　宋真宗对庞太师说：“这鸟儿寡人要了，庞爱卿献鸟有功，寡人要重重的赏你。”
　　庞太师见皇上高兴，慌忙跪地奏道：“皇上的赏赐，老臣不敢要，老臣只求皇上，赦免小儿的欺君之罪。”庞龙也慌忙跪地向皇上叩头。
　　宋真宗被他们父子弄糊涂了，重新落座。问道：“爱卿有话请讲！”
　　庞龙说：“罪臣去年冬天，上了一道不尽详实的奏章，奏请皇上，为沂州援将姜铁柱晋官加封。是罪臣一时见事不明，被那厮瞒骗了。罪臣业已查明，姜铁柱那厮私结草寇，临阵降敌。我济州府被陷，全是因为那厮所致。可怜那死去的数万生灵，至死也没有弄明白是被谁人所害。”
　　宋真宗听了，沉思良久，言道：“姜铁柱已死，已经无法追究他的罪恶了。削去他的封号，将他锉骨扬灰，诏告天下便是。”
　　庞太师说：“皇上，万万不可！此事关系到我大宋律令。姜铁柱那厮罪恶昭彰，不施重刑，难以服众，请皇上明察。”
　　宋真宗说：“依爱卿之见，当如何处置？”
　　庞太师说：“当满门抄斩，以谢天下。”
　　宋真宗说：“就依卿言。这事就交给爱卿办吧。寡人累了，寡人要回宫休息去了。”
　　庞太师父子得到了皇上的口喻，就如同得到了皇上的天子宝剑，面上露出了一丝奸笑。送走了皇上，父子二人随即与沈万山关门密议，准备对陈家痛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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