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座城

　　左晓娴在骨子里是个恋旧的人，她知道，这是一个坏习惯，她会把上课传的小纸条收集起来带回家，她会把别人送的礼物拆开来又包好，她们家的大箱子小箱子里装满了年少的回忆，她知道那个男人改变了她太多。在分手以后，她只去一家超市购物，只用一种面巾纸，只吃一家蛋糕店的蛋糕，再也没有换过号码，再也忘不了他的号码。这算是一个女人为爱情的偏执么？

　　左晓娴完全不在状态地到了李彦青家。

　　他们家不在市中心，而是住在郊区的一幢别墅里。

　　李彦青让左晓娴先进来，自己把陆璐抱进二楼的房间里，左晓娴不知道怎么办，就只能站在他们家的客厅里面发呆。

　　“左老师，要喝点什么？”李彦青从二楼走下来，对左晓娴说。

　　“不用了，谢谢。”左晓娴被一条短信折腾的有点精疲力尽，就想早点回去和她的床缠绵。

　　“那行，我送你回去。”李彦青松了一口气说。

　　他其实也怕左晓娴会留在这里，孤男寡女的。而且认识也没有多长时间，也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说。李彦青呼了一口气，关上门。

　　发动，开车，到家。

　　左晓娴和李彦青两人一路无话，左晓娴一路都在在想周奕凡的事情，眼睛一直盯着窗外，街灯昏黄的，很好看。左晓娴太熟悉这座城市了，到处都有周奕凡的气味：他们原来在这条路追逐嬉戏，他们曾经在这家店买过文具，他们这家蛋糕店一起过生日，他们在那个超市第一次牵手……年轻的时候不懂得烂漫，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那样简单的生活就是浪漫。

　　到了左晓娴家楼下，李彦青透过车窗，看左晓娴有些落寞的背影，目送她上了楼。

　　左晓娴回到家，开门关门，没有开灯。

　　这是她一直以来反省自己的方式，看不见任何的东西，听着自己的心跳问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怎么办，面对周奕凡要见面的短信，自己要怎样才能保有自己的自尊。黑暗里，人更能看清楚自己，也更能看清楚手机在亮。

　　左晓娴接起电话，声音有些没有力气：“喂？”

　　“左老师吗？我是齐晓庆，看你都没有联系我，我想问问你最近过得还好吗？”听筒那头传来齐晓庆淡淡的关心的声音。

　　左晓娴的心微微地紧了一下，说：“不好意思，最近比较忙。”然后一阵沉默，齐晓庆轻咳一声，打破了这种尴尬诡异的气氛：“那个，左老师，我知道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比较失礼，但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希望你不要拒绝。”左晓娴听对方语气诚恳，再加上自己没有主动联系对方，有些愧疚，就答应了下来，心想，这认识没多久，不会提一些过分的要求的吧。

　　“请帮我追求余雨涵小姐！”

　　咣当。

　　左晓娴没有开灯，听到这个话直接撞到了墙上。这是个什么事啊，撮合相亲对象和亲友团？真是荒谬！何况还是一个有了男朋友的亲友团！左晓娴直接挂断电话，拨通了余雨涵的手机。

　　不接不接还是不接。左晓娴摸索到玄关，开了家里面的灯，拉上窗帘，继续给余雨涵打电话。无奈，还是不接。她只能跟自己催眠，快点到明天吧，快点到明天吧，到了明天一切都会过去，这都是做梦做梦。

　　左晓娴舒舒服服地躺在大床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这个点对于左晓娴这种过着老年人生活的人来说算是比较晚了。左晓娴翻了个身，看看正在闪烁的手机，是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左老师，我是李彦青。”

　　左晓娴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把短信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回复键也按了很多遍，删除键也按了很多遍，最好发过去一句：好的，我知道了。

　　左晓娴甚至没有仔细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电话的，也许是陆君恩说的，又或许是陆璐这个鬼灵精，无所谓了。

　　短信让她有点睡不着了，她披了件衣服坐到了阳台的躺椅上看星星。星星一闪一闪的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儿晕，月亮的光亮照在地上就好像赌上了玉的温润光泽。左晓娴被风吹得有点冷，打了个寒噤，想起以前。

　　那个时候左晓娴高二，周奕凡也高二。那个冬天下起了很大的雪，路很滑，左晓娴被这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风吹得发高烧然后进入了一个心理生理都紧急预警的时期。周奕凡给她买了药，每天早上会热好牛奶放在桌上，每天都会在她的书桌里面放上水果，周奕凡说，多吃水果的女生皮肤好。每天晚上，左晓娴会蹲在阳台上寻找电信信号，她用极不雅观的和极扭曲的形式，只为等周奕凡发短信给她，周奕凡说：猪，又在外面吹风啊？快点去睡觉了，晚安。

　　左晓娴吸吸鼻子，关上手机，锤锤蹲麻掉的腿，轻轻地开关门，蹑着脚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觉。只要每天收到短信，左晓娴才觉得自己的一天是完整的，不管寝室里出现磨牙的声音，打呼的声音，左晓娴还是会觉得美好，是那个男人让她的人生变得不一样，她愿意为他留起长发，她愿意为他看他看的电影听他听的歌，她愿意看见他唱周杰伦的歌的样子。

　　回忆就是这样，总是在人最不愿意想起来的时候突然冒出来，扒开很久以前，信誓旦旦说着好了的伤口，撒上一把雪白的盐，然后疼的撕心裂肺。年轻的时候爱的太傻，到了这个该嫁人的年纪发现自己其实还没有爱够，可是现在谁愿意爱呢？又要付出又怕伤害的，长大了就不爱了，爱不动了。

　　就在这样的怨念里面，左晓娴就倒在躺椅上睡去了。她做了个梦，梦见周奕凡苦苦地哀求她回到她身边，西装革履的周奕凡不计形象地拉住左晓娴的大腿，而左晓娴则满脸轻蔑的眼神，就当左晓娴想要答应周奕凡的时候，李彦青抱着一个孩子杀出来，对着左晓娴大喊：“孩子他妈，快点回家烧饭，还要喂奶呢！”左晓娴就在这样的叫喊声中惊醒了。

　　天还只是蒙蒙亮，她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点热水，好好梳洗了一下就又陷在躺椅上发呆，人民教师要做的事情可多了，可是现在身为人民教师的左晓娴还在为一些自己的，别人的感情的事情发愁，真是浪费大好的光阴。

　　左晓娴打开手机，看见周奕凡的短信，还是执着地想要见面。左晓娴知道，自己虽然心里面怨恨，但还是会贱贱地去的，她了解自己，不如说她了解周奕凡，他是一个太温柔的人，他不忍心的事情太多，这种不忍心在左晓娴的眼里就是优柔寡断，是一个成熟男人最不应该拥有的东西，但是左晓娴也不是成熟的女人，也许见上一面，该解开的都会解开，该放下的都会放下。

　　左晓娴想想再过一个星期就是十一了，自己还能经过这一个星期想想到底应该怎么办。怎么面对周奕凡，以及周奕凡的归来。

　　左晓娴小心翼翼地回复着周奕凡的短信，然后顺便发了短信给余雨涵，说了齐晓庆的事情，祈祷着徐嘉周千万不要看到短信，然后又回到床上，补了个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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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就要国庆放假了，学校发了很多水果，左晓娴扛不动，就指挥着徐嘉周来帮她。

　　“当老师就是福利好呀！白吃白喝的也没看见干了什么事！”徐嘉周把左晓娴的那箱红富士甩到了车子里，愤愤不平的对左晓娴说。

　　左晓娴叉着腰，俨然一副指使奴隶干活的态度！左晓娴完全无视他的毒舌。

　　“你就别抱怨了，大左这不是没有我陪伴寂寞了么？”余雨涵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探出头来，也开始调侃左晓娴。

　　“算你还有一点良心啊，女人。”左晓娴一副大丈夫的样子。走过去用手指抬了抬余雨涵的下巴，然后开了后车门坐上去。左晓娴坐在车里，扭过身子向后看徐嘉周有没有搞定那些东西，就听见背后的余雨涵说：“周奕凡回来了，你知道吧？”

　　余雨涵问得很小心，深怕触碰到一点点左晓娴的回忆，她知道那是左晓娴的初恋，她也知道左晓娴最害怕的就是别人提这件事，但是，她觉得有些事情，藏起来并不是最好的面对方式。

　　左晓娴心跳好像慢了一拍，好像有什么东西砸进她内心的海，波涛汹涌。徐嘉周关车门的声音太大，直接把她吓回现实中。余雨涵用胳膊捅了捅徐嘉周，左晓娴看到以后忙说：“常回家看看呗，哪个游子还在外一辈子的，呵呵。”

　　左晓娴没有把周奕凡回来的事情告诉余雨涵，她知道自己不说，老余也一定知道，因为徐嘉周和周奕凡是很好的哥们，好哥们国外回来，徐嘉周没有不知道的道理。她也知道，他们很担心她，但左晓娴还是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放不下，都说过再见，要忘却，我们各自飞向不同的地方，然后自己学会长大。她不确定他们是否知道自己明天和周奕凡有约，但她也没说，就当是老朋友叙旧吧，想着想着，左晓娴又觉得自己心烦意乱起来。

　　左晓娴等到车开动起来，偷偷瞄了徐嘉周一眼，看着徐嘉周目不斜视地认真开车，左晓娴就像做贼似的放低声音，向余雨涵勾了勾手指，余雨涵一脸狐疑，但还是将头凑过去。

　　“收到我昨天发你的短信了么？”
　　“短信？没有收到哎，怎么了？”
　　“怎么会，早上发给你的啊？关于齐晓庆的？”左晓娴有点急躁，毕竟是瞒着徐嘉周做的事情，虽然和徐嘉周也蛮熟悉了，但是那家伙腹黑的不行，想到徐嘉周那透过黑框眼镜投过来的目光，左晓娴的心就凉了半截。

　　“我早上起来就没有碰过手机哎，怎么了？”余雨涵看着左晓娴的样子，也不禁担心起来，什么事情让她这么担心啊？
　　“那我再发给你一条？”左晓娴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徐嘉周的面前说这样的事情。左晓娴转头掏手机，刚好碰上徐嘉周从后视镜里面的目光，还有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左晓娴打了个冷战，心想：他没看到他没看到……

　　余雨涵的手机一震动，徐嘉周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了，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的。其实他早上就看过短信了，他将手机里面的短信删除然后把手机放回原位。可是，还不过一天，她终究知道了，本来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可是现在他似乎已经不是那个能够控制住局面的人。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再说话，左晓娴家很快就到了，徐嘉周对余雨涵说：“小涵，你就别去了，我帮大左搬过去就好了。”语气没有半点商量，完全的肯定句。然后转头和左晓娴说：“大左，走啦！”

　　左晓娴走在徐嘉周前面，去开自家的门。徐嘉周把东西放进厨房以后，走出来，看着左晓娴的眼睛说：“大左，我不会让小涵成为别人的女人。”

　　这个环节是放狠话环节吗？左晓娴完全被这个霸气的语言给震慑住了，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动，就知道一定是徐嘉周做了手脚，哎……左晓娴有一种干了坏事的不安。

　　我不会让小涵成为别人的女人。我不会让小涵成为别人的女人。我不会让小涵成为别人的女人。
　　左晓娴的心里有点害怕，徐嘉周的话就像是魔咒就这么一直一直地在她的耳边绕。左晓娴甩甩头，走进房间，寻找明天见周奕凡的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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