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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问讯
苏越赶回西区的案发地时,在为数不少的围观人群后面发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如果不是因为田平先生这条特殊的纽带,他怎么也不会料到自己竟会在这种场合下与他们再次见面。
就像是恶魔的脐带一样。
总觉得这里面有人在孕育恶魔。
“你怎么来了?”
大志的脸突然从一个正在做现场笔录的警员身后闪出来,五官因为过分吃惊的情绪而显得有些陌生。除了大志,同时向这边投来疑惑和惊异目光的还有文佳父母一家。很明显,不只是苏越本人,这里聚集着的所有可能涉案人员,都无法理解一个只在病房走廊外出现过一次的陌生人竟也会成为警方所传唤的重要证人。
——那当然是在他们不清楚自己和田平先生之间有过私下见面和邀约的情况下。
“说来话长。”
苏越不想在这种地方长篇大论地解释自己和被害人之间建立不到24小时的私人关系——他自己都在郁闷,为了一个连朋友还是陌生人都说不清的男人变成警察“协助调查”的对象,心里本来就已经很不爽了,何况这人还挑在和自己有约的日子去见了阎罗王—— 事情如此发展,实在太过戏剧化,更是把无辜的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他现在很需要有个人来给这桩毫无征兆的变故下个定论。
“田平先生……死了的人真的是田平先生吗?”
“对。警官刚才已经把死者身上的一部分衣物拿给那对夫妻确认,证实确实是田平先生没错。”一旁的大志叹了口气,似是同样无法立即接受这个事实,但回答口吻确实斩钉截铁:“刚才听法医和上楼去勘察现场的警员说,田平的胸口中了一刀,直捅心脏,是当场死亡的。”
……
这么说,他确实死了。
就在这里,和我约好一起出席文佳的葬礼之后,却又死在这个浴室里。
胸口上直中一刀—— 那个为全身提供血液,维持基本生命活动的器官,受到破坏时所迸发出来的血量和力度应该比砍破人体其他部位任何一个地方都强烈——光是站在这里想象那贴满白瓷砖的浴室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惨状,就不由得心口发抽。
而且……又是心脏。
这个器官好像是连接这家人的另一条看不见的纽带。
询问完文家人的一名警官走过来,人高马大却有点轻微的含胸,他在面前站定的时候,眼皮很慢地眨了一下,低头对照着手里的小册子以确认被问询者的身份—— 而几乎是时,面对面地两人就互相认出对方来了。
“哎……怎么又是你?”
他的口气也算不上不友好,和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其他人一样,也是惊讶的成分比较多。
“……说……来话长了。”苏越嘴角抽动着,眼神下意识地拨开人群,似乎企图找出某个能替他解释的人。
“那恐怕你只能长话短说了。”那年轻的警员丝毫没给回旋的余地,不耐烦地正了正帽子,失去禁锢的汗水就从干净的两鬓边滑下;看得出,不管什么时候他做的都不是自己想干的活。
他翻动着笔记用的小册子,抬眼看了看眼前面色凝重的青年,“唔,你跟这家人……好像没什么亲属关系?”
“是的,是没什么关系。”
“……那么,你和田平先生是什么关系?”
靠,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想知道。
苏越内心里说。
除了毫无关系就是毫无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就被牵扯进来了。
他忽然想起那天洗澡时,高深说的第一句话。
[如果你不想去,就当面拒绝他。]
早知道就该听他的。
可自己……当时也并非不想去啊。
“我们在医院见过,后来……昨天晚上,又在浴室楼下见过一次。”
年轻警员的眉毛挑了挑,斜眼道,“哦?”
“只是偶然。”
“你和他单独两个人吗?”
“不是,还有我的合租人,以及这里浴室的老板。”
苏越说完,一直在飘忽的眼神又开始拨弄警员身后的人群,即使现在围观的群众已经少了些,但他似乎还是没找到自己所要揪出来的目标。
“聊了些什么?”
“他要我今天去参加一个女孩的葬礼。就是前几天出了车祸的那个。”
警员露出难以理解,却更陷迷惑的表情。这个表情,与之前在医院时所见到的如出一辙——仿佛因为相貌而被怀疑是否与文家有关系的疑问,又被唤醒了。但出于一个警务人员应有的职业素质,他强压下了心头猜疑,继续征询道:
“没错,那女孩的葬礼确实是今天举行。不过……他为什么邀请你去?”
“我不知道,有可能……是因为我和文家的那个女孩长得有点像吧?”
这理由听起来很好笑。
他从没听过有人因为长得像而被邀请去出席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葬礼的。
更加好笑的是,对方居然还同意了。
那个叫做苏越的年轻人自己都忍不住做出了耸肩的动作。
但是——手里紧攥着笔记本的警员,此刻纠结着眉头,一点想笑的情绪也没有。
“不过一直等到2点30分左右,他都没有来,电话也打不通,我觉得自己一个人进去实在太奇怪了,所以最后……”
“文家的女孩?……”警员神色郑重地打断,并用下巴指了指远处那个正在与另一名警官攀谈的啤酒肚男人,“那女孩确实是叫‘文佳’,可是她现在的父亲姓张。”
苏越也着实吃了一惊。
姓张?
“文不是她的姓?”
“不,她是姓文不错。只不过那是她母亲的姓氏— —她现在的父亲,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原来文佳并不是啤酒肚的身生女儿。
难怪无论是在医院还是现在,这男人始终都站在一个安慰者的角度——被妻子和田平先生两厢极端的情绪掩盖,身为父亲的他,反而在强烈色彩之下显得出奇苍白。
“那么那个女人呢?”苏越问道,“她是文佳的亲生母亲吗?”
“当然了。”
警员很奇怪他会突然冒出这样的问题,与生俱来的说教毛病正要发作,忽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应是以一名警官的身份向可疑人员进行盘问,怎么莫名其妙就被对方的问题给带了过去;于是轻咳了一声,又正了正帽子:
“别问那么多,这些跟你又没关系,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然而面前的青年似乎没在听自己讲话,隔着透明镜片的黑色的瞳孔一直紧盯着远处的那对夫妇,眼里的流光一动不动,好像在盘算什么似的。他也就盯着他看,视线上完全呈一个三角关系——
很奇怪,总觉得自己会毫无察觉的向这个架着眼镜的青年人透露出一些不该说的东西,要是不经意间顺从了这种感觉,对于一个刑警来说,真的是非常危险的习惯。
顺着那三角视线,他也慢慢朝同一个方向看过去。其实察觉出那一家古怪气氛的也不止苏越一个——受此影响,那警员也不禁仔细端详了一下手中用于记录的本子;单从白纸黑字条理分明的人物身份和关系来看,这不过就是一个典型的再婚家庭——
母亲文慧在三十二岁的时候带着自己年仅两岁的女儿嫁给了一个颇为功成名就的房地产老板,两年后又诞下一子,不但有了一双儿女,还成功为自己稳固住了阔太太的地位。既然有了钱势,又有了儿子,那个拖油瓶存在般的女孩,反倒是成了累赘似的——据说这位过了而立之年才开始“出人头地”的夫人,早年从事的,也并不是什么正经工作,而文佳的出生十有八九是个意外;这么一想,一个如此不把生育当回事的女人会在名利双收之后对曾经妨碍自己人生的一个“意外”态度冷淡,似乎也是理所应当了。
难怪当知道自己的儿子必须立刻接受心脏移植手术才能得以保命时,她会像遭受世界毁灭的打击一样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很难说这是一个母亲担心儿子的反应;还是害怕失去自己和张家唯一的联系之后的恐惧。
——总之,对于资料中所描述的这个女人,他是没有任何好感的。
这观点也是他和苏越之间唯一的共同之处。
……
现场问讯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毕竟苏越与田平以及张家人之间毫无瓜葛,也不存在犯罪动机,更有北区的出租车司机做不在场证明——在身体和心理都极度疲惫的状态下,终于得以离开这个不详之地回家休息。
“过两天可能还要来府上拜访一次。”离开之前,做完笔录的人这么说。
苏越终于面对面和那身材高大的警员对望了一眼,很难想象地能从那张大咧咧的嘴巴里听到这样标准的官方式发言——那可能也和著名的米兰格警告一样,是警务人员必备的口头语之一吧——他这么想着,随便地点了点头,将那不知名警员声音和有关于那户倒了血霉人家的一切全部抛在脑后;就连在后面狂喊着自己名字的大志他都不想去理——谁死了,谁为什么在这里,谁和谁是什么关系……统统去他妈的吧,自己现在只回去想蒙头大睡一觉,把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当做一场噩梦……彻底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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