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逗号

　　明早谢小国特地起了个大早，才九点多，这在他正常的时刻表里，就是大清早。弄了吃的，差不多就十点半了，开始从家里出发。

　　今天他特意多花些时间弄了弄他那头还算长的头发，离最近一次去发廊，该有一个月了吧，现在这头头发的质感可想而知。

　　谢小国虽未真正意义上的与大社会打过交道，可能是在他小圈子里历练的结果，胆子脸皮都有了，不会怕什么，只担心运气问题，并责怪自己怎么就没注意过招聘信息呢，若心里有了底，也就不必像现在这样没头没脑只能瞎撞了。

　　临近十一点，如果这日要做生意的肯定都开门营业了，从能看到“自然鲜花店”起，谢小国的那双贼眼就没放过它，隔着远虽看不清什么，大概的觉着那女孩一定在里边，骑近了果然如此。

　　她今天的装扮与昨日又不同，穿上了条七分裤，将白皙的美好，胖瘦的刚好，形态长的恰好的小腿完美地露着，与那日的短裤又有不同的感受，隐约含蓄的美，看得谢小国心神荡漾，心怪怎么会有这样美妙的腿呢？

　　可惜他只有一目之缘，女孩走动后便再看不见她的下半身了，振作了一下，便往她的对门去。这家理发店谢小国从没来过，对它的印象昨天也是好半会才想起来的，怨不得自己如此不熟呢，原来是“平头王”。一见了这三字，谢小国心里直叫苦，都什么世道了，谁还理平头啊，无非又都是些上了岁数的人，想想自己可真是背，也许他这辈子真就没打工的命吧。

　　无论他心里有多少个不愿意，他还是下了车，进去问了一下，结果他其实早料到了，出来时也就不太气馁，只好去打其它家的主意，附近的就好。在店门口停了会，眼看着女孩走进了角落看不见了，谢小国这才开启了他这日找工作的启程之旅。至于刚才的这次失利，在他眼里那是不算数的。

　　谢小国从没自己找过工作，也知道工作的难找性，只是不曾想真的这样难，以前也就想想，但到底那难是个什么意味，他今天终于算有些体会了，别说附近，他就是把整个上望村都求遍了，也没人要他。面对这种现实，打击不打击的在他眼里倒还谈不上，他从来就没以为自己是个能有工作的人，他的身性是懒散的，做不了什么事，尤其是规规矩矩的按时按点的活。也说不上受不住约束，只是打心底地厌烦它们。所以有时候谢小国自己也会给自己开开玩笑，说自己幸亏不是生长在有钱人家里，不然非把他们家的家产都败坏光了不可。当然在谢小国现在的家里他也还是个败家子的角色，只是他这个家已然再没有什么可以让他败的了，或许就从未有过值得叫他败的东西，除了他自己。

　　带着无奈顶着烈日特意经过“自然鲜花店”，就是为了能看她一眼，没想这时候看着她，心里会是这样的一个感受，说不上什么滋味，失落烦？或许都有吧，全没心情，飞驰而去了。

　　回到家，整个人似乎都没了脾性，变得异常安静，看不出情绪动作上的一丝起伏，只知道淘米洗蛋下锅上煤气，然后就那样呆傻了般站在煤气灶前，双眼空洞地看着火光，也不知道在他的脑海里是否还有波动，反正外表是没动静的，静得吓人。还好就他一人。

　　等高压锅里的气顶起发出巨响的那会，好似惊了一下，眼里回来了些东西，可随后将火一打小，人又成那样了，双目空荡无神。这先后的反差真叫人难以琢磨，受打击了？也不至于成这样吧。

　　没脾气地吃完饭，也反常先洗起了碗，前些天，他可是不到万般无聊之际是绝不会去动它们的，在他看来它们不过是一打消时间的玩活。还不止如此，以往他洗碗可都是没脾性无精打采的，今天想必真是哪里出错了，反而洗碗洗得起劲，腿上不停一抖一抖的，嘴上还哼上了。可惜嘴唇太厚，听不清都唱了些什么，看样子倒不像是在受罪，而是莫大的享受，是件再不过开心的事。

　　好在他这一系列的反常没能持久地坚持下去，碗洗完，一头埋进床里，总算有了个尽头。脸向里侧着，谁也看不清他此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悲哀应该会有些吧，难过也有，恨自己呢？这个不好说，印象中他好像还没哪次有恨过自己吧，最多也就过意不去，内疚，但不是对自己。管他呢，让他睡吧，真的也好，装的也罢，生活接着总是要过的。

　　可是没睡着，翻来覆去像是在挣扎般。夜里谢小国又偷偷跑去看了女孩一次，只是一眼，刚巧她正在与老板娘说笑，前仆后仰的。谢小国也想笑，她就是最好的理由。这个女的真的能影响自己的一切吗？他不得不这样问自己，自从看见她第一眼起，到现在，成日的自己最大的心思就是她。想她的一颦一笑，遐想她与进一步的关系，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不但不会烦，还觉得很舒服，若没了她反而才是人生的寂寞，终结，不然今天也不会为了她而去找什么工作了。

　　回来的路上，谢小国感觉自己精疲力尽，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结果，要是没蝴蝶兰那一出该有多好啊，那自己就还是一个眼里只有自己的，只要自己舒服了一切都无所谓的人。而现在呢，没钱了还如此地烦心，他什么时候为钱这样地忧伤过啊，真大不了多下几次地呗，那里有的是吃的。可是如今，填饱肚子的事，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他想近距离的靠近她，跟她说上话，这种念头异常的强烈。他也想好了，工作已然没指望了，也管不了许多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上花店买花。

　　倒在床上，那张五元的纸张，在谢小国手里已经拿捏了半个时辰不止，原就不太新，真怕他再这样犹豫下去，到时这钱都没人敢收了。这可是他最后的资产啊，以后什么时候还会有现钞，他不知道，可能明天，也可能要连着等上好几个月。当然这种状况他到目前为止还没遇上过，可就依眼前这形势来看，却是极有可能的，钱太难捞了，他又不肯下血本。

　　怎么睡去的，谢小国也记不起来了，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找钱，满床地翻，深怕它不翼而飞了。可找遍了床上每一个角落，也不见它的踪影，急地心里直难受，这可是今天进场看她的门票啊，过了今天可就不好说下次了。看看真不见了，只有把床掀过来的打算，猛跳下床，准备大作一场，没想赤脚着地的瞬间，像是感觉到了异样，低头一看，可不就一脚踩在他的心肝宝贝身上了吗。赶紧松开将其抱起，安慰踩坏了没有，小心之处，直把它奉成了命根子。

　　下午五点多，太阳近乎下台去了，但它的余孽仍旧猖獗，弄得人心还是惶惶的，照样还不太敢出门。谢小国憋急不能再等了，巴不得飞去见她，日头正疯狂的时候他还真有些怕，现在他只想与女孩近近地接近一回，与其可能性的说上个只言片语，其余的都等回来后再说吧。像什么以后的生活了，再一次怎么见她了，通通都先抛在了身后。或许他的这种决绝并不是没有依据的。

　　谢小国从没觉着骑车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过，即使是在初学会它，初次能驾驭它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感觉，平日只把它当做代步的工具，并没再为其赋予上另一层意义。而现在却不一样了，骑着它比飞更美妙，虽然他没飞过，整个人就像是叫风兜着似的，轻舞说不出的舒泰，完全感觉不到身边的闷热。

　　到点停下车，谢小国却突然害怕了，甚至还有了退缩的可能，刚才来时的那种兴奋与激动，顷刻间消逝地无影无踪，尤其发觉女孩看见了他时，更是只想一走了之。也确实，他谢小国就是这样做的，没出息地直想一头撞死，自己的勇气呢，果敢呢，怎么一到了她面前便全无使用了呢？

　　“要买花吗？”

　　这是她的声音吗，她是在跟自己说话吗？谢小国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这声音肯定是真实的，因为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又重复响起了一遍，是那样的温柔贴切，直有叫耳朵酥软叫人麻醉的欲望。他不敢转头，作势就去的姿势，在那一刻僵硬住了，去也不是停也不是，真不知该怎么选择。

　　最后脸一厚，他还是把头转了过来。没错是她，此时她正站在店门口，以她那俏皮疑问的目光看着自己呢，圆圆亮亮的。那时候谢小国已感觉不到一丝毫的兴奋感，仿佛有的只是满满的别扭，他真想一走了之，真这样亲近见了她本人，要说话，可比想象中艰难太多了。

　　“是啊。”

　　等了那么久，总算等来了谢小国的话，女孩终于可以收回疑问了，立即美美地说：“那进来吧，外面看着这花店虽小，里面的花种其实可多了，肯定有你中意的。”

　　其实谢小国已经不想再进去了，可是叫人看着，她又跟自己说了这些话，只好将就别扭着，重新停车然后跟着进了花店。

　　现在花店里就她一人，估计老板娘有什么事出去了，正像她所说的，这店铺的面积是不大，花种的确算多的，琳琅满目，谢小国从没见过这么些许的花精心地堆放在一处，一时眼睛都有些不好使了。他也分不清此时自己闻到的是满满的花香，还是她的芬芳，叫人心醉。

　　女孩见他进门老半天，除了只看花外，其余的一概没有，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自己，觉着好笑，就问：“怎么样，有你中意的吗？”

　　想在这之前，那是恨不得时时将她摆放在自己跟前，现在倒好，人真在跟前了，近在咫尺，却没胆量去看她，暗暗谢小国直焦急。买花？出来时怎么就没想好这个呢，买什么花啊，他哪知道什么什么花？见问，更窘迫，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没老远隔着的看得真切呢，立马跑开了视角，瞎指了一朵花。

　　那时候他并不知自己所指的恰好就是朵玫瑰花，并咽喉像是哽咽住似的，加进了一句话：“要一朵。”这是不得不提的，他口袋里钱的数目也就只配开这样的一个口，心想再贵应该也不会贵过五块吧。虽这样想着，谢小国心里其实已经在发涩了，真怕她会说出超过五块的价目。

　　当着她为自己包装花的时候，谢小国抓住这样一个时机，养眼近近地打量了她一把，可惜这里花味太浓了，不然准能精确的闻见她的味道，或是这花就是她的味道？谢小国也不知道。近看与远看，是有着很大的差别的，这样更实在，远了会不由自主凭空加进一些幻想，但给谢小国本质的感觉却并没什么变化，除了觉着更真实了，其余的那种美好，要叫他心跳的迹象，那是一样也没少。她的手纤细灵巧，眼看着就要完工时，猛地谢小国就又紧上心弦了。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女孩虽包装好了花，却没有立马给他的意思，只拿在手里，面对着谢小国，静静地看着他。这个谢小国实在没心里准备，正常的他该是欣喜若狂才是，过度的原故，此时他并表现不了，反更怯怯地直想逃避，也不知道怕什么。

　　女孩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沉默着，然后开口问道：“你现在有空吗，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听她的口吻全不像是在跟一个初次蒙面的人说话，好像他们已经是认识的。

　　一时谢小国被她问得摸不着边际，只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

　　“知道康华路26号吗？”

　　“水果店。”谢小国的回答就是照着她所说出的地址后，在脑子里飞快扫描得出的结果，并没再经过其余的耽搁，一下就冲出了口，是个完美的反射。这在女孩看来，简直不可思议，没心理准备失了态，惊了讶。而借着她这样的失态，谢小国却好似正常了，反问她做什么。

　　“哦，是这样的，前两天负责外出送花的人走了，好几天了还没找到代替他的人，有束花要送那。本来应该早上就送去的，今天实在太忙了，我脱不开身，所以现在想请你帮忙送一下，可以吗？”

　　“没问题，花呢？”谢小国回答地干脆爽快，这是哪门子的好事啊，巴不得多来几个呢。看着她走去将花拿来，谢小国保证地从她手中接过，仿佛他接过的不是任务，而是信赖似地。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一见自己就可以毫不忌讳的有事求于自己呢？带着这个百思不能解，却无比叫人发狂的疑问谢小国出发了。

　　“记得是送给那年轻的女的啊，别把花送错了。”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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