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世纪1

　　十一月中的午后，凉爽而安详。夏日早已远去，久违的秋天也渐渐拖不住脚步，丰厚的秋实溢满大地的同时，冬天的前奏已悄然响起。北京的春秋向来似风般短暂，往往在人们还未深切体验到换季的个中滋味的时候，那季节却又流逝到远方了。

　　崔晓蕊无聊地抱膝坐在老式双人沙发上玩遥控器，却来来去去找不到一个可以看的电视台。在这中午的时候，电视台也多是好逸恶劳地放放老掉牙的连续剧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看头。

　　“蕊蕊，把袜子穿上，咱们该走了。”杜爱华从里屋出来，前后整理自己的装容。

　　瞟了一眼座钟，她看到时钟还没爬过两点半。“孙叔叔让咱们五点到，不着急。”转过头去继续看无聊的港台片。

　　妈妈今天从早上就开始沐浴更衣，不仅穿上了一套豆绿色的毛料套裙，脸上竟然也破天荒地被装点上了淡淡的粉底。以前妈妈脸黄又黯淡地没什么生气，但最近几个月脸色可是很明显地好起来了。当然其他比如她开始买颜色搭配的衣服、买一些便宜好用的化妆品之类的就不用说了，最令崔晓蕊感叹的就是妈妈还给自己办了一张美容院的卡。

　　她发誓那张小小的金色卡片绝对是那个“孙叔叔”给她办的——因为妈妈拒绝用爸爸给的钱，所以她们并没有多余的钱花在昂贵的美容上。

　　孙叔叔，这个在一个月之前首度出现在家里的人称代词，最近她已经听得熟到烂——还记得当时妈妈对她说她又“找老伴”的时候是多么地忐忑不安呢。虽然很久之前就隐隐感觉妈妈在与人交往，但最终提到明面上来的时候，她又有点奇奇怪怪的不舒服。

　　别别扭扭了一阵子，其实是明自己是不舍得妈妈就这么和别人共享的，在共同经历过相依为命的日子之后，这种被抢走的感觉还真是让人难受。

　　孙叔叔，是一个可以衍生任何可能的辞汇，最近经常出现在她们娘儿俩的话题中。虽然妈妈主动提到他的时候不多，但她总是能从一点点细微的变化中察觉“孙叔叔”的鲸吞蚕食。

　　比如她发现妈妈发型变了，对曰“你孙叔叔说我铰断了利索显年轻”；套装衣服越来越多，是“你孙叔叔觉着我挺配这个的”；还有家里电视由21寸变成31寸的，那是“你孙叔叔非得给咱们换”。

　　你孙叔叔你孙叔叔，说实话这个称谓已经开始让她弹性疲惫了。

　　虽然当妈妈问她是不是同意和孙叔叔见一面的时候她答应得愉悦无比，但其实心里是有一点不以为然的。妈妈眼看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了——说句一针见血的话——孙叔叔的出现很显然扫碎了她对“和母亲两人一起孤苦伶仃地扶持到老”的那个自艾自怜的幻想。

　　她崔晓蕊从来不自欺欺人，当初悟到这个令人恼羞成怒的事实的时候，她也只是跟自己生了一个星期的闷气而已，然后便老老实实地开始另外一个随形式变化而变化的幻想：泪眼婆娑地看着妈妈和新的家人渐渐合为一体，然后自己转身寻找另外人生旅途上的同伴——当然和她关系最为亲近、又有亲戚关系的周佾磊首当其冲幸运入选。

　　不过事实总是残酷的，就在她的自传体八点档《泪撒心路之北京少女崔晓蕊》刚刚起步的时候，妈妈就已经很严肃地宣布说，蕊蕊你不要担心，如果你觉着孙叔叔不好或者在他们家过的不舒服，咱娘儿俩就一块儿回来像以前一样过日子，千万别为了我委屈自己啊。

　　在妈妈的坚定目光下，崔晓蕊含泪发誓她绝不会委曲求全，然后自己现代版苦儿流浪记也随之流产了。

　　“蕊蕊，你看我穿这身衣服成吗？”杜爱华几乎是几十年来首度如此关心自己的外形外貌，既力求面面俱到又同时充满了不自信的不安。

　　“特别理想特别好看，谁说不好看我抽谁。”刚刚想意思意思地马屁几句，却发现自己把和季雨他们斗嘴时的土话说了出来。哎呀，真是太不小心了，她可是有教养的好女孩呢。

　　只可惜杜爱华被迷魂阵套得牢牢的， “你这孩子。” 嘴笑得合不拢，耳朵也自动忽略了本该加以斥责的粗话。

　　看着妈妈喜不自胜的样子，崔晓蕊暗自吐了口气兼大叫YES。看来这一招还是挺厉害的，备起来备起来，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狗腿到。

　　“蕊蕊，去换上那件粉色的外衣吧，你孙叔叔给你买的那件。”杜爱华看女儿脸色不错，也借机要求道。“你的裤子很配那件衣服。”

　　耸耸肩，她从沙发上起身进屋去换衣服。虽然牛仔裤很明显是万能配，但如果能让妈妈觉得高兴，换什么衣服她倒是无所谓。

　　四点半，还是大下午的光景，崔晓蕊和杜爱华却已经坐在餐厅的包厢里了。杜爱华叫了一壶茶，端上来和女儿慢慢喝着，倒也不是那么着急见到约会对象。

　　无聊地扯着桌布，崔晓蕊低头喝茶，突然想到在和周佾磊一起住的那个家里，好像果珍快要没有了。这一阵天忽冷忽热的，晚上喝一杯果珍是很不错的享受，上上个月天还没变凉时候她买了一袋回去，不知道现在喝完了没。

　　无声地叹口气，她以手支颌地发起呆起来。

　　她躲周佾磊躲了一个多月了，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自从上次他被篮球砸到以后，感觉很多事情都不对头了——看着他说不出话、有时候还因为他握她的手而脸红害羞；常常发呆，在那个租住的房子里和他相处也时常让她心跳加速，然后做一些龌龊的想象……真是不发春不知道，一发春吓一挑！有的时候她想着想着就觉得，其实当时大家都搞错了，其实那颗篮球是砸在她脑袋上的——不然，她怎么就好好的从一挺老实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变态了呢？

　　不过幸好周佾磊老老实实地没跟其他女生有什么不明不白的，否则，哼哼，看她再理他的！

　　……其实话说回来，她只不过是单方面喜欢他而已，除了兄妹，她跟周佾磊什么也不是，于情于理她都没资格去干涉他的交友情况。周佾磊喜欢她对她很好，而他对她的那种好，甚至超越了亲生兄妹的感情。只是，如果他们不是兄妹、如果乔阿姨不是他妈妈、如果爸爸妈妈没有离婚……

　　如果如果，要真没了这些如果，她又怎么能享受到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拂，又怎么能知道医学院的周佾磊和中文系的崔晓蕊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能相处得很愉快！

　　人生没有如果，就像没有后悔药吃。

　　所以她不后悔，既然已经喜欢了，就慢慢看吧，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说不定下学期她就不喜欢他了呢。

　　正愣着神，包间的门被推开了，杜爱华立即站了起来，转过身笑着打招呼，“你来啦。”

　　赶紧也站起身来，崔晓蕊越过母亲看去，啊，是一个笑眯眯的大叔。“孙叔叔好。”乖巧地叫人，她发挥自己白痴装可爱的优势。

　　悄悄地仔细观察，这个穿夹克衫的孙叔叔看起来也就五十出头，笑眉笑眼地满和气的样子。虽然个子没有爸爸那么高，也没有爸爸那种后天形成的威严的气势，但是给人的感觉也不错，像个老好人。不错，挺好的大叔，满配妈妈的，她同意了。

　　听到她的问候，孙叔叔显然非常开心，人到中年的几条皱纹越发笑得可爱了。“好好好，蕊蕊真是好孩子，比我那两个小孩懂事多了，爱华你真是好福气啊！”

　　两个小孩？孙叔叔家也有拖油瓶耶，不知道多大了？看他都五十多了，估计怎么也得二十四五了吧。

　　“哪儿啊，季风和季雨都是那么听话的孩子，你别又背地里说人家了！”杜爱华开着玩笑，动作熟捻地挽着他入座，“对了，他们一会儿到吗？”

　　“嗯，他们大早上起来就出去了，说是给蕊蕊买见面礼，应该马上就到。”孙叔叔搭着杜爱华的手笑意盈盈，“对了蕊蕊，季风和季雨说和你认识呢……蕊蕊？”

　　崔晓蕊早在听到那两个名字的时候就石化了。孙季雨孙季风孙季雨孙季风孙季雨孙季风…………||||||||

　　“蕊蕊，我没告诉你你们是一个宿舍的事……”杜爱华看着女儿张着嘴、两眼里全是圈圈，非常担心她的神志情况。

　　她是在蕊蕊一开学的时候就知道她跟孙家兄妹一个学校了，可是当时还没想那么早就告诉她这事，一直拖到现在才说是她的不好，可是……这孩子，别是吓傻了呀！

　　“你没告诉她啊？我可是挺早就说了，哈哈。”孙叔叔不太在意说不说的事，开朗地承认很早就都给自己的子女坦白了。

　　“孙叔叔您什么时候告诉他们的？”研磨的声音从牙缝中吱吱扭扭地挤出来，崔晓蕊眼中的火苗燃烧起来，并且迅速燎原。

　　“哦，八月份的时候你妈妈给我看你小时候的照片，我就顺便给他们看了，”孙叔叔如实奉告，不太理会旁边杜爱华猛打眼色，“小雨和小风都说你很可爱呢。”

　　“呵呵，谢谢孙叔叔。”她笑，咬牙眨眼睛，要把眼眶中那一抹湿意给逼回去。很好，都觉着骗她好玩是吗……怪不得她当时对她那么好，原来是早就知道的，哼，胡弄她有意思是吧！

　　看着女儿转过头去不再吭声，杜爱华责怪地看了眼未来老伴。说什么说啊，这孩子性子是好，那也经不住被蒙了这么久啊，不生气就怪了。

　　孙叔叔温厚地笑了笑，觉得她的担心多余了。孩子们都有孩子们自己的想法，大人管那么多做什么。

　　“爸，杜阿姨。”推开门，孙氏兄妹翩翩降临，两人脸上堆着笑，艳光乱射。

　　“好好，蕊蕊，快起来打招呼啊！”杜爱华扯起低着头的女儿，低声叫唤着。

　　崔晓蕊抬起手，妩媚地将颊边的头发拢过耳后去，向两人散发了一个缠绵的笑容，“你们好呀。”

　　孙季雨打了个寒战，笑容马上就挂不住了。惨了惨了，蕊蕊已经在钻牛角尖了。心里着急着被好友误会，她面色慌忙地想向前去解释，伸出的手却半途被胞兄拦截。

　　“蕊蕊，我们很早就认识你了，觉得你人很好，所以季雨就喜欢和你老是待在一起，你千万不要误会什么啊。”孙季风四两拨千斤，技巧地先发制人。本来大家都是朋友，他不希望第一次家长会面就被搅和得一团糟。

　　面对不太熟悉的孙季风，崔晓蕊有火发不出来，只得闷闷地点点头，撇过脸去。

　　“杜阿姨、爸，咱们开饭吧。”孙季风充当着尴尬局面的润滑油，长袖善舞地挑起气氛，同时给了妹妹一个眼色。

　　收到信号的孙季雨立刻以大局为重，“呀，杜阿姨，您越来越显年轻了呢！”真是太苦闷了，蕊蕊可千万别讨厌她呀，她好喜欢她的。

　　“呵呵，季雨你真是会说话。”杜爱华暂时放过不听话的女儿，被未来老伴的女儿逗得开心颜。看来季雨挺懂事的，是个好孩子，而且这闺女长得很标志呢，漂亮又讨人喜欢。

　　随着菜点一盘盘地端上来，饭桌上也渐渐热络起来。孙季风兄妹充分发挥了左右逢源的先天才能，把两位家长哄得既开心又开怀。至于闷头吃饭的崔晓蕊，除了孙爸爸给她夹夹菜一个劲鼓励她不要见外努力加餐饭之外，其他人暂时没空理她。

　　好不容易结束了整桌子菜，孙爸爸和杜爱华在众子女的建议下逛街去了，留下三个后辈在收拾干净的桌子上溜果盘。

　　“蕊蕊，你吃饱了吗？”孙季风温和地问坐在他旁边的崔晓蕊，身影笼罩住她的半边身子，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崔晓蕊点点头，心里还是郁闷未消。他们兄妹真有点像是晕晕不散的恶魔，完全主导了饭局的气氛，完全没有她说话的份——她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劳动人民总是要翻身做自己的主人。

　　“我想回家了。”低着头，嗡声嗡气地表示自己的不满。

　　孙季雨在边上都要急死了，让她回去还得了，什么还都没解释呢。无奈之前说好今天的事情都是季风出面的，而且她想说也说不出什么。

　　“那我们送你去，好吗？”点点头，孙季风拉她起身、

　　崔晓蕊确定自己的脸有点红，“哦。”呜呜，挣脱不开耶。

　　孙大哥可不可以不牵她的手？早在他们第一次在医务室见面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人能轻易地让她脸红——就像一般女生见了优秀的男生亲近时所显现出来的那种生理变化——跟养眼的帅哥有亲戚关系她是求之不得啦，但是很多时候那种感觉就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若是真正深入着迷就不是好玩的了。

　　看了一眼垂着头用劲想甩开他的手的崔晓蕊，孙季风隐隐笑了笑，拉着她的手没放开。蕊蕊这孩子，还是个小姑娘哪。

　　溜达在大街上，和行人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相比，孙季风三人悠闲得直挡道。

　　无奈被牵着走，崔晓蕊只得东看看西瞧瞧地走马观花。西城区是她不熟悉的地方，前十八年来很少来这边，也不知道有什么名胜古迹。听说西城的地价很是惊人，均价八千简直是咬人的水准，跟吃人不吐骨头的CBD都有得比了。

　　“蕊蕊，我们家就要到了，顺道上去歇一会儿吧。”扯扯她的衣角，孙季雨仍然不敢太大声地建议。

　　“我要回家了。”拒绝着抬起头，却又迎上孙季风笼罩下来的视线，满满的不赞同。

　　“上去看看吧，我们也有很多事情想和你聊聊。”他这样说着，拉着她走向他们家的方向。

　　拜托，她和季雨每天都在一起混，还有什么可聊的啊。除非，和你单独聊啦……

　　还在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响应他的美男计，她就已经被带到高层公寓搂的前方了。

　　“欢迎回家，蕊蕊，这里就是你以后要常来的地方了哦！”孙季雨一个跨步跃到了她的前方，美丽的脸庞在夕阳的照拂下散发着热切而诚挚的热忱。“我和季风，都非常非常高兴能和你成为一家人。”

　　滴答滴答，电子钟的秒针一点一点地移动着，慢慢腾腾地折磨着人的耐心。

　　崔晓蕊聚精会神地在距离钟面五厘米的地方形成对眼，然后远远离开。

　　十一点半，标准的北京时间，妈妈还没有回来。

　　自从爸妈离婚她们出来住以后，妈妈就从没有这么晚不回家的时候。虽然成年单身男女出去约会到半夜是很正常的，但是也得估计下为人父母的责任所在啊，让她守门到什么时候？上下眼皮都困得要粘上了。

　　……不管了，她要睡了，希望赶明儿孙叔叔能给她一个交待。

　　就这么不平衡地匆匆洗漱过后，她一屁股横在妈妈的床上摊开被子，暖暖和和地为自己拱了一个窝。用面颊磨磨枕头，她享受地弯起嘴角。好舒服呀，被子上还有妈妈的味道呢……

　　临近冬日的夜晚，睡神总是那样轻易地降临在堕入温暖被窝的人身上。还不到十五分钟，崔晓蕊就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

　　十二点钟声敲过的时候，杜爱华正好回到家中。

　　一进门就看到女儿因灯光而皱眉的睡脸，她溢满愉悦的面容温柔下来，红光满面的兴奋怎样也阻挡不了见到女儿安睡的幸福感觉。

　　悄悄走过去，她尽量放轻动作地落座在床沿，目光爱怜地慢慢巡视女儿的脸，轻轻抬手把她颊上的发丝拨到边上去。放着自己的小屋不睡，偏偏要过来和她挤在灌风的客厅里，这孩子啊。

　　看着想着，她的眼神却愈发放的柔软了。骨肉连心，她哪能不知道女儿的那点想法呢，尤其又是在这家里要有变化的当口。

　　丝毫没有发觉母亲的注视，好眠的崔晓蕊皱皱脸，从被窝里探出爪子搔了搔耳朵，待觉着舒服了，便又马上缩回去全身蜷成一个球了——这一系列娇憨可爱的动作又惹得杜爱华心里一阵紧缩，蕊蕊这孩子就是这样，越看越招人疼。

　　虽然越看越喜欢，但是大屋里飕飕的小风也终于引起了杜爱华的注意。“蕊蕊，”她轻轻摇动那一球棉被，“到自己屋睡去，这里冷，啊。”

　　从黑甜乡里迷迷糊糊地转醒，崔晓蕊眯眼看向母亲，“……一起睡。”掏出一只手，软绵绵地拉住妈妈脖子就往棉被里拖。

　　杜爱华失笑，抓住那只小鸡爪子。“蕊蕊，让你到自己屋里去睡……”

　　不耐烦地咕噜两声，她眯着眼将眼睑拉开一条小缝，“嗯～。”连话都懒得说就拒绝。

　　叹口气，杜爱华起身。既然那么不想回去，那就跟她一起挤一晚吧。于是草草洗漱完毕，她黑了灯，躺倒女儿身边。

　　“妈，孙叔叔对你好吗？”沉寂了好一会儿，崔晓蕊小小的声音响起，让杜爱华诧异地睁开眼。蕊蕊没再睡着？

　　“嗯，挺好的。”她轻声回答，想起自己四十多年来走过的路，一时间也觉感慨良深。翻个身，她面向女儿，“蕊蕊，你觉着他怎么样？”在这样的日子，能商量的对象也只有女儿；况且她也上了大学，可以算是大人了，能说些以前说不了的话。

　　“嗯，看着挺好的，”她学母亲的话，翻身让两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面对面。“你觉着好就行。”她无所谓，只要妈妈觉着合适就行了。

　　近距离地相对，杜爱华在黑暗中看到女儿闭着眼，但温热的鼻息却拂在自己脸庞上。蕊蕊有的时候心重连她都会看不出来，她还真拿不准她是不是真同意跟着自己和别人组合家庭。想到这里，心里难免又惴惴不安起来。

　　“妈，这次你一定得活得开心。”仍然没有睁开眼，崔晓蕊的手在被窝里握上母亲的胳膊。那皮肤间特殊的触感，是妈妈的感觉。

　　杜爱华欣慰地轻吐口气，“嗯。”幸福不是弯腰就能捡到到的，但是她这次一定会努力，她会努力带着蕊蕊一起幸福。

　　入冬，夜风吹拂进室内，干爽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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