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大人爱上假死的我

　　宋宥初没有再往外走，站定了脚步。

　　又是如方才一般的剧情。

　　戏毕，那姑娘要走，宋宥初从人群的缝隙间上前：“且慢。”

　　那姑娘急着走，被宋宥初这一喊，眉毛都拧在了一块：“怎的，姑娘要上来一试？”

　　宋宥初看向她，又看向老板，点头。

　　“姑娘瞧着财运亨通，是大富大贵之相，您且安心玩，我这输了的人，没法儿见别人发财，我就先走一步了。”那姑娘拱手的功夫，就要拨开宋宥初攥着她手腕的手。

　　宋宥初没松手，手腕随着她转了一圈，依旧抓得牢靠，她看了眼女孩戴着半个手套的左手：“这游戏我玩不来，还需你与我说说规则。”

　　女孩神情为难：“这规则自有掌柜说，我一游人如何与你说得明白？”

　　宋宥初想了想，转头问掌柜：“掌柜，你方才的意思是，这押的什么数，全凭我们自个儿定？”

　　“额...”掌柜的眼神飘了飘，“从前...从前是没这个规矩，按理说，大伙押的不是纯字、纯幕，就是五纯一公，但今日嘛，您第二位来的，算是头客，您且自个儿定个数。”

　　被宋宥初攥着的姑娘拧了拧手腕，还是没能挣扎下来，她无奈道：“姑娘，我瞧您熟练得很，就莫要抓着我的手了吧。”

　　宋宥初转头道：“你帮我挑个石头。”

　　“我？”那姑娘指着自己难以置信。

　　宋宥初点头。

　　“我不挑。”她甩开脑袋。

　　宋宥初若有所思：“你说三个字？就是要我选第三个的意思？”

　　姑娘咬牙，紧了拳头：“我若敲你脑门三下，你还要三更来找我不成？”

　　宋宥初愣了愣：“还有这般意思，我倒是头回知晓。”

　　姑娘深吸一口气，拉了边上的椅子坐下：“行，我就坐这儿，我倒要看看你玩的什么。”

　　宋宥初见她不跑了，才与老板说话：“我押四纯二公。”

　　“好嘞，四纯二公，给您记下了，姑娘这是竹筒，钱币已尽数在内。”

　　宋宥初打开，掂了掂，才放回竹筒内。
　　她看了眼边上的人，那姑娘瞪她：“看我作甚，摇你的。”

　　宋宥初深吸一口气，开始摇晃手中的竹筒。

　　边上的姑娘抓准时机，一蹬腿就要窜出人群。

　　宋宥初没理她，“啪”的一声，竹筒落在了桌上。

　　她转过头，对着在人群里使劲往外扒拉的人，歪了歪头道：“不来看看什么结果吗？”

　　姑娘尴尬地嘿嘿两声，边往回走，边指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道：“这人还挺多的，怪堵的，回头得叫人来疏通疏通，若是堵着了官道可不好。”

　　宋宥初打开竹筒，所有人都倾下身，掌柜半佝着身子瞪大了眼睛，唇瓣带着嘴边的小胡子一起抖动：“竟...中了？”

　　宋宥初松了口气。
　　运气不错。

　　身边的姑娘跟着一块儿瞪眼：“竟有此等运气...”

　　宋宥初拉过她的袖口道：“我不擅看石头，一会儿开了，还请你帮我看看，若是真出了什么好东西，我分你一半儿。”

　　一听有利可图，那姑娘也来了精神，一拍宋宥初的肩膀：“好说好说，我们江湖之人，认识了便是姐妹，一会儿我定擦亮了眼帮你看石头。”

　　掌柜不情不愿走向宋宥初选定的石头，搬起石头做切割。

　　宋宥初问：“你可是识得各个石头的价位？”

　　“自然。”姑娘一拍胸脯，“混迹江湖多年，若是连断价的本事都没有，早饿死在街边了。”

　　宋宥初点头：“那便多谢。”

　　掌柜指着石头对二人道：“二位选的便是这个？”

　　宋宥初看了眼身边人，点头：“开吧。”

　　“你如此笃定，就不怕开出个废石？”身边人问。

　　宋宥初沉吟片刻：“还好。”
　　说完她看了眼身边人腰侧的钱袋，再次点头：“还好。”

　　那人倒没注意宋宥初的视线，全然紧张地盯着掌柜手中的石头。

　　随着掌柜摩擦石头的边缘，里头露了荧绿色的边，众人的心算是提到了嗓子眼，即便这不是自己下注赌的石，这会儿也随着一同紧张了起来。

　　一刀定生死。

　　身边人抿紧唇、闭上眼。

　　等宋宥初扯了扯她的衣袖：“似乎是块绿石头。”
　　她才睁眼。

　　众人一片惊叹声。

　　“这，这...”姑娘吃惊道，“你的赌运向来如此好吗？”

　　“赌？”宋宥初道，“摇竹筒？那便是赌？这不是数术？”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姑娘扯着嘴角，“莫不是只有在地下暗房里，一群光着大膀子的人呼天抢地地砸钱才叫赌？”

　　宋宥初摇头：“在此之前，我是算过的，六枚钱币，共有六十四种翻法，若是五纯一公，仅有十二种可能；但若是四纯二公，便提升到了三十种可能。”

　　叶秋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可曾学过高数？学过概率论？”

　　宋宥初看她，不解何意。

　　“算了算了，想来你也是不懂的，但这儿除了你外，所有人都把这当作赌，所以它事实上就是赌。”

　　宋宥初仔细想了她的话，过了会儿才道：“听闻赌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往后莫要在此事上给人当着靶子使了。”

　　叶秋觑她：“小姐是在蜜罐子里呆久了吧？能来钱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更莫说这档子能带来精神上爽快舒畅的事了，你没有尝过花蜜，如何晓得花蜜是美味的。若是坏东西，为何人人都爱此道？”

　　“方才我也算是猜对了，也不算未曾赌过对吗？”

　　“你这可不算赌。”她道，“不过你这运道倒是不错，如何做到的。”

　　宋宥初沉吟：“运道？你说石头？不知道，想来是天生的。”

　　叶秋笑了声：“改日若是有空，姐姐带你去尝尝更大的滋味，你方能知天大的好运道是什么，好叫你体会体会什么才叫赌带来的爽快！”

　　“更大的滋味？在哪儿？”

　　“自然是赌坊。”

　　“赌坊在哪？”

　　叶秋随手指了个方向。

　　宋宥初看去：“一直往那处走便能到赌坊吗？”

　　“我还能骗你？”

　　“所以这石头约摸值多少钱？”没等她说话，宋宥初跳了话题，看向石头问。

　　“恭喜姑娘，这石头，起码值一百两银子！”掌柜先发了话。

　　一百两？宋宥初看身边人。
　　身边人点头。

　　“掌柜的，你确定这石头值一百两？”宋宥初再次问道。

　　“自然。”掌柜答，“小的还能骗您不成。”

　　“嗯，那这石头卖你了。”宋宥初说出石破天惊之语，“扣去选石的一两银子，掌柜的你把剩余的九十九辆给我吧。”
　　宋宥初淡定地说。

　　这下在场所有人无不诧异地望向宋宥初，有嫌恶，有倾佩，极尽复杂。

　　宋宥初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小声道：“我没钱，你帮我说几句？”

　　叶秋惊地连衣袖都忘了扯出来，趴在宋宥初耳边面目扭曲：“没钱你还敢来赌，合着空手套白狼呢。”

　　“方才还说你我是姐妹，咱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了。”宋宥初提醒。

　　“你原是打着这个主意。”姑娘咬牙切齿。

　　“可你不也说这是块好石头呢？”宋宥初睁着眼睛无辜地看向她。

　　叶秋揩了大半辈子的油，头一回被人算到头上来，连往日里常带的谄媚表情也装不下了，声都从牙缝中才钻出来，恶狠狠地瞪了眼宋宥初，才转头对掌柜道：“掌柜的抱歉，她说的玩笑话呢，这选石钱我出我出，石头给我罢。”
　　她还得在这条街上混，这邻里的掌柜都是熟人，若是得罪了一个，那便是整条街都得罪了，往后还如何挣钱，这回只得算她倒霉，遇上了难产的小鬼。

　　宋宥初感动道：“你人怎这样好，那这石头便送你了，到了我这个睁眼瞎手里也是白费了好石头的价值。”

　　叶秋抱着石头光瞪她。

　　宋宥初跟在她身侧，边走边道：“姑娘家住哪儿？芳名几何？”

　　“不，知，道。”叶秋恶狠狠地扔下几个字便甩下宋宥初快步离开了，拐了几道弯，宋宥初就是想找也望不到她的身影了。

　　宋宥初叹气：“难不成要三更去找她？可她又没说去哪儿...”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宋宥初站在路中央，看着火光相映的大街，一时也不知该往哪去，本意是出门买书的，谁知越走越远，口袋里也没几个钱……
　　说到银子，宋宥初倒是想起一件事。

　　顺着方才手指向的方向，走过几个笔直的街巷，灯火愈发暗，路面愈发安静。

　　“姑娘，再往前走可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宋宥初停下脚步。

　　来人几步就走到了她面前。

　　宋宥初低着头，先看见的是一双布靴，洗得发白。

　　“我们认识？”宋宥初抬头问。

　　男人低头看着宋宥初的发髻：“或许方才赌石关扑的摊子前在下见过姑娘。”

　　宋宥初点头，视线越过他的臂膀看向前方：“你为何说那不是个好地方？”

　　泽知也跟着看去：“那里是赌坊，不是姑娘该去的去处。”

　　“为何赌坊便不是姑娘该去的去处？难道又是男子该去的去处了？”

　　泽知笑了下：“姑娘瞧着纯净，不该去那污浊之地。”

　　“那你是纯净之人还是污浊之人？你可曾去过？”

　　泽知没说话。

　　宋宥初又说：“方才有人同我说，赌，是件极为畅快之事，若是没体悟过此等畅快，即是枉活。”

　　“姑娘认为赌钱便是畅快？”

　　“我不知。”

　　“姑娘往后还是莫要胡信街边之人的乱语了。”

　　宋宥初抬头，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泽知笑了，知道她是在说他也是街边之人，于是无奈道：“姑娘不信，便当在下说的胡话便罢，不过姑娘还是该早些时候回家，晚了不安全。”

　　“哦。”宋宥初转身，刚走一步便停下了。

　　“怎么了？”身后的声音问。

　　“记不得路了。”宋宥初干巴巴地说。

　　泽知叹气：“姑娘稍等在下片刻，一会儿在下送您回去。”

　　“你知我是哪儿人？”

　　“我们见过。”他微笑着说，“平王府的墙外。”

　　宋宥初撇开头没看他：“烦请先生带路了。”

　　“只是在下还有些私事需要先行处理，姑娘稍后片刻？”泽知看向不远处的当铺，很是无奈，“都是些家丑，近日我常不在家，家中小弟把我房中的一应家饰都带去了当铺，今日我去看看能赎回多少。”

　　宋宥初背着手，背向他，抬头看天：“啊，这样啊，原是如此啊，那你快些，我在此处等你。”

　　泽知拱手。

　　宋宥初脚尖磨着地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星星，时不时再往赌坊的方向看看，过了许久才等来泽知。

　　泽知两手空空，额间出了些汗。

　　“可有赎回？”宋宥初问。

　　泽知叹气：“赎了部分，部分早已辗转卖了他人，索性也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没了便没了罢。”

　　“啊，如此。”宋宥初老神在在，“还是需要与家中小弟说道说道的。”

　　泽知认同：“自是如此。”

　　泽知走在前头，宋宥初跟在他身后。

　　看着满大街人声鼎沸，泽知感慨：“朝中早已禁了关扑，只是恰逢年岁将近，便解了，想来圣上也是希望与民同乐。”

　　“平日里原是禁的？”宋宥初道。

　　泽知颔首：“但圣上也知晓百姓私下里爱玩，若是不逾常度，圣上未必加责。”

　　宋宥初没说话。

　　泽知闲聊一般说：“姑娘方才运道可好，一摇便中了数。”

　　宋宥初摇头：“并非如此。是运道，也是数术。”

　　“数术？”泽知好奇地放慢脚步。

　　宋宥初嘴角扬起几不可察的弧度：“六枚钱币共有六十四种可能，若是五纯一公，胜者可能仅有十二之于六十四；若是四纯二公，胜算便有三十之于六十四。”

　　“那若是三纯三公岂不是更有胜算？”

　　“非也非也。”宋宥初摇头，“三纯三公胜算仅有二十。”

　　“姑娘好生厉害。”

　　宋宥初停下脚步：“你不觉得奇怪？”

　　“为何会觉得奇怪？”

　　宋宥初道：“我常说起这些时，别人看我的眼神便不大对，想来她们是觉得奇怪。”

　　“那姑娘为何又要与我说？”

　　“因为我喜欢，我便想说与旁人听。”

　　“这并不奇怪，各人有各人所长。姑娘有此等才能，当悉心栽培，他日寻合适地界，大展身手。”泽知认真道。

　　宋宥初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你觉得何处是合适我的地界？”

　　泽知没说话了。

　　宋宥初也没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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