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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吹了灯,屋外皎洁的月光反得窗纸发白,室内之物像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霜,看得出大体轮廓却看不真切。
床榻上,一人尽量贴墙靠窗,一人瑟缩向外,堪堪能容纳两人的床硬生生隔出条不宽不窄的空隙来。
能睡着就有鬼了。
察觉到枕边人凌乱的呼吸,身子绷得比今日买的鱼还直,祝予无奈提醒:“再挪就该掉下床了。“
话了,再无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响起。
“你且安心睡,我不会伤害你。”男人的声音如泠泉漱石。
可路安依旧不安,担心紧张是一方面,毕竟头回和陌生人同睡一张床,对方又是个男子,不可能不紧张,可还有部分原因是她心里头有事。
闹心啊……
路安烦躁地转过身,将手合十压在脸下,侧身望着眼前人俊美无俦的五官。
祝予伸手过去,将她转身时褪到肩膀处的被角往上提了提,帮她重新盖好。
路安看着他收回的手,心想,无论他的喜欢是真是假,但至少他对自己是不反感的。是不是连带着他对自己心里的疑问也能如实回答呢?
将想说的话在心里过了几个来回,路安终于开口:“祝予,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古老的民间传说?说有一个非常邪门的许愿神,你想得到什么他不会直接给你,而是需要你完成它指派给你的任务才能兑换,与此同时,会给你各种千奇百怪的赋能确保任务能顺利进行。”
她的心跳比原先跳得更快了。
祝予将视线从她心口移开,略作思索:“听起来很合理。”
路安立马激动起来,一只手抓住祝予臂膀,声音都变了调,“你听说过?!”
看着掐住自己臂膀的手,祝予微微摇头。
路安肉眼可见的失落,缩回手,撇嘴道:“那你还说合理。”
“我是说得到的方式很合理,很多时候从天而降的馈赠反而是一种代价更大的诅咒。”
怎么感觉他话里很有故事的样子?路安正犹豫要不要深入打探下,又听祝予平缓的声音响起。
“它有名字吗?”
“什么?”
“你说的那个许愿神。”
“鸡桶?极东?还是系统来着,我给忘了。”说到系统二字时,路安目不转盯地观察着祝予的神情,从他平淡如常的反应来看,对系统什么的,当真一无所知。
那便排除了自己是他攻略对象的可能,尽管这种可能性本就微乎其微。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阿爹生前告诉我的,他也是道听途说来的。”路安找了个完美的理由,毕竟路爹已逝,真假他也无从查证。
随着各种可能性被排除,茫然绝望之际,一个想法如流星划过,乍然照亮她的脑海。
罗大夫先前说过,身子孱弱之人床事多半不举。终于!在这一刻,心头所有的迷雾散开。
一切都说得通了,难怪刚认识就提结婚,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属意他,不然当初就不会见死不救,而自己假夫妻的提议只怕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祝予不知她的情绪为何转变如此之快,略显困惑地看着她将手搭在自己肩上,沉沉拍了拍:“没事的祝予,人无完人,别放弃希望,万一呢。”
祝予看她说完莫名其妙的话,改成平躺的姿势,也不再背身对他,微微挑眉,没去追问。
不知是不是跟祝予贴得近的关系,路安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眼皮逐渐发沉。
路安真的太困了,否则若她此刻眼还睁着,便可见枕边注视着她的那双眼,黑色长睫下金芒涌现。
翌日清早,暗蓝天幕随着鸡鸣声逐渐褪白。
路安揉了揉惺忪的眼,照常坐起身。穿来的三个月每天都是天擦亮就起,就算她想多睡会儿,院子里嗷嗷待喂的家禽和原身到点就醒的生物钟也不允许。
好在昨夜不知是不是因了祝予身上的草木香,她睡得极为安稳,一夜无梦至天明。
掀被下床时见到床下鞋尖向外、对齐摆放的绣鞋,路安愣了一瞬,这会儿才对家中多了个人有了实感。
路安穿好外衣,走出卧房时,祝予刚好抬面上桌,见她出来,下巴往盆架一点:“洗脸水放好了,水温应当合适,洗好来吃早饭。”
路安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快步至铜盆洗脸,洗漱完去二老灵牌前上过香,这才来到桌前坐下,祝予等她一起动筷。
面冒热气,香气直往鼻子钻,面里加了少许猪油和葱花点缀,汤清味美。
等喝完最后一口汤,路安将碗放下时,祝予放了个锦袋在桌上,路安不解地看他。
“衣食住行处处都需花钱,你且收下。”说着,将钱袋往路安手边推。
路安刚要推辞,虽然她确实没什么钱,但她也没脸皮厚到可以心安理得将满袋子钱收入囊中。
“你若不收的话,我便无颜留住于此了。”
祝予说完,起身收碗拾筷,不再给她回绝的机会。
路安手摸着锦袋系绳,最终收下。
理由很简单,现实生计摆在面前,祝予的药补、食补仅靠她微薄的家底根本支撑不住,二人的开销也得花钱。
吃过早饭,路安来到院中草棚下准备喂鸡,见鸡食槽已铺有切碎的青草菜皮,就连下的蛋都被取出来放在一边的干净处。
路安看着眼前的情景再陷困惑,祝予他真的很需要住在这里吗?
他明明有足够的钱财能找到比她草屋更好的住处,身上也没有什么致命伤需得不动静养。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只能是——他对自身无法人道这件事十分介怀,介怀到甚至不惜忙前忙后、抛开过往身份来有意讨好她,是出于愧疚吗?抑或家风如此,不嗟白食?
婚礼虽然从简,但喜宴是不能少的,还有婚书也需要去镇上府衙申报。
想着要买的东西会很多,锁好院门,路安带着祝予到村长李贵家借车。
‘咚咚咚’院门叩响,里面应了声‘来了’。
随着脚步靠近,院门‘吱呀’打开,李婶一见路安,眉开眼笑道:“哎呀,是小安啊,”刚说完,瞥见旁边还站着人,身形很是高大,抬眸往上,笑着的表情顿时凝在脸上。
见她愣住,路安轻轻咳嗽了声。
李婶回过神来,赧然一笑:“这位就是侄姑爷吧,真真是长得一表人才呐。”
路安眉头轻挑,也亏了刘婶那张嘴,她与祝予的事能传得人尽皆知。
“有什么话都先将人请进来再说。”村长李贵的声音从院里传来。
李婶忙拍额头,“哎哟,你看我这脑子,快,快请进,一起来用早饭。”
李婶边说边把门打开将二人往院里请,路安有些拘谨地走进院,同李贵打招呼:“李叔,吃着呢。”
李贵原本在划拉碗里的面条,见人进来,忙放下碗,从石座起身,擦了擦嘴,“小安啊,快进来坐。”说着将两个坐着的娃娃抱起,嘱咐李婶再去多拿两副碗筷。
路安见状连忙摆手,“李叔我们吃过才来的,不用忙活了,我来主要是想请李叔一家晚上去我家吃顿便饭,顺道借下牛车。”
李婶闻言,转道去解牛绳,刚要往牛身上架木轭,忽觉手上一轻。
原是一只长白的手接过架住,利落地收紧麻绳,又将车辕与轭身牢牢捆住。
李婶望着眼前的俊朗青年,赞赏有加地点头。心中喟叹,小安给自己找了个好夫婿啊,虽看着面冷话少,却是个勤快机敏的。
路安说起二人今日成婚的打算,李贵皱眉看了眼不远处忙活的人,未多言语,反而有些犯难:“事不凑巧,我今日得去修村庙侧龛的土墙和漏顶,不能上门帮忙了。”
“镇上工款拨下来了吗?”路安有些吃惊,倒是难得见那些脑满肥肠的官老爷们肯从牙龈缝里挤出铢两。
“等他们拨款早塌没了,我先垫着,等过几日再去富户家里拜访,看能不能筹点善款。”
路安觉得这事悬,那些富户田主都是将灵牌供入宗氏祠堂的,怎会舍眼去管无名小户的灵位。且那侧龛破得徒剩两面墙了,只得大修,大修就需足款。
思忖间,见祝予已将牛车牵出院,手持牛绳站外等她。
路安纠结片刻,同李贵说了声,跑出院站至祝予面前,双手绞着衣角,嗫嚅道:“李叔在我爹去世时帮过我,棺材和送葬队都是他张罗的,现在他有难处,我能先借用下你的钱帮帮他吗?”
“钱既交给你,用途如何不必问我,更没有借用一说。”
路安听完抬眸,这才有勇气看他,才发现他一直都是看着自己的。
她盈盈一笑,“今晚给你加餐。”说完从锦袋拿了些适量的钱,返回院里。
她脑子没坏,行善也要量力而行,过度慷慨易引豺狼。
李贵知她家境,连连拦手拒绝,路安让他收下,“大人可以省吃俭用,不能叫孩子饿出好歹。钱财不多,当是我夫君作为外来人的一点入乡礼了。”
李贵闻言,这才收下。
如此,二人牵着牛车离开李家,临出门前,李婶说等他们回来后就上门帮忙,路安谢过。
前往集镇的路上,牛车颠簸,两人靠肩抵背来维持身子的平稳。
李婶家的黄牛极通灵性,一路上路安都没见祝予手中的牛绳甩过,它自己就会往前走,遇见行人或车马就停到路边让开。
路长人闲,摸着衣衬里的钱袋,路安肃声问:“祝予,你觉得性命和情爱哪个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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