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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2
沈清穿着一身普通的衣服,身上挂着陈皇后的遗物玉佩,现在已经到了益州的夏天,蜀中气候湿润闷热,到了夏天的时候,更是感觉汗水被密密的闷在了身体当中。
还好的是,大慈寺周围有着树林可以遮阴,小顺子也做着常见的打扮,跟在了沈清的身边。
沈清教训他道。
“背直起来,头不要那么低,你这一看就是从宫中出来的,太明显了。”
小顺子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主子要求自己直起背来,他习惯性的微微的佝偻着自己的腰,把水囊递给了沈清。
“三爷,喝点水吧,这日子太热了。”
水里放了甘草,还有薄荷,放在锅里,每天煮上一大锅,沈清每日都派人出去采买,煮一小锅水,自己喝,再另外熬一大锅水,给自己的手下喝。
别的不说,这种小的待遇管够。
特别是跟着自己的那几位侍卫,他们是24小时轮值,特别是到了夜晚的时候,沈清都能听到自己的房顶之上有轻微的瓦片之声,就是那些侍卫蹲在了上面值守。
还别说,沈清的这种举动还挺收买人心的,反正他自己都能感觉到,院子永远是干干净净的,随时都有着热茶和茶点,每天他的床被都被拿出去晒得暖融融,蓬松松,自带一股棉花的香气。
沈清恨铁不成钢的拍了小顺子的背一把,小顺子哎哟了一声,这才勉强的直了起来,沈清信步朝前走着,田埂之上,正好坐着一位老农,吧嗒吧嗒的抽着自己的旱烟。
他的旁边,则是放着一张还没吃完的卷饼。
沈清看了一眼这位老农,老农所在的地方,正是一片田地,大概率是才收拾完自己的田,现在才有空坐下休息休息,他直接自来熟的蹲了下来,语气熟络的对着这位老农说道。
“大爷,这是种的稻谷吧?”
老农看了旁边的这位公子一眼,他哎哟了一声,连忙把自己挪开了一点。
沈清奇道。
“大爷,咋了?”
大爷嘟哝道。
“公子你这一身干净衣服,我可赔不起……”
沈清一愣,接着他笑着说道。
“不会不会,我只是好奇问问而已,大爷,这一亩地,到了秋天,能收多少啊?”
老农看这位漂亮的年轻公子面善,他平时见过的这些公子小姐看到他们一身的泥土,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没想到居然还遇到了一位公子,居然问他这个问题。
老农含糊说道。
“看老天爷呗,老天爷给力,就能多收点,不给力,能够全家吃饱已经是老天爷额外垂怜开恩了。”
沈清轻声问道。
“那一般来说,够全家所用吗?”
他看着田里郁郁葱葱的一片地,按照他的判断,这些稻谷此时正处于分蘖期和拔节期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分蘖期了,能分出多少,就能决定每株稻穗到底能有多少。
他注视着下方的水位,他试探着问道。
“大爷,你这田,放过水了吗?”
大爷抽着旱烟的手一顿,他略微有点讶异的看了过来。
“放水?小公子你看着年纪轻轻,还知道放水呢?”
沈清掀起了自己的衣袍下摆,小顺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己的主子直接踩了下去,他的鞋子就浸入到了这片水田之内——
小顺子尖叫一声,冲了过去。
“三爷!!”
大爷的旱烟也掉了下来,他直愣愣的看着这位年轻的公子踩了进去,沈清挥挥手,阻止了小顺子,还有跟在他身后的那群侍卫的动作,他把自己的衣服下摆捞了起来,在腰间浅浅的系了一圈,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指,插在了田里。
隔了一会之后,他抬起了手,甩了甩手上的水,难以避免的落了几个泥浆点子在自己的衣服之上,小顺子看着千尊玉贵的和瑞王对着旁边的老农说道。
“水多了,大爷,你记得放水的时候,放到第二个手指节左右的位置才可以,你这个已经快要淹没人的手掌了,多放点水,才能多长。”
大爷:……
他惊呆了。
沈清重新站了回去,鞋子已经打湿了,他跺了跺自己的脚,和善的对着大爷说道。
“试试吧,大爷,我明天会再来的。”
大爷跟见鬼一样,沈清上来了之后,小顺子马上凑了上来,他直接跪在了地上,想要用自己的衣服去擦干净沈清的鞋。
沈清避开了他,他伸手把小顺子捞了起来,示意不用擦,他问道老农。
“大爷,这周围的田,都是你的吗?”
大爷下意识的回答道。
“这是我的,另外一片是田家的……”
他刚刚说完,就看到沈清放下了自己围在腰间的衣服,重新恢复了翩翩公子的样子,迈步朝着其他的田地走了过去。
大爷:……
他狐疑的跳下了田,把手插了进去,须臾之后,抬了起来。
“第二个指节?”
他正想再问那位年轻公子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沈清绕着大慈寺周围的村庄田地绕了一圈,只要有主人在旁边的,他都直接捞起了自己的衣服下摆,或多或少的指出了这些田地之中所存在的问题。
要不就是没有及时的除草,要不就是水还没放够,或者是水放多了,有些田地的主人对他所说的话那叫一个吹胡子瞪眼睛,就差直接赶他走了,脸上明晃晃的是不信任,有些人就是像他遇到的第一个老农那样,对他的说辞抱着十分怀疑的态度。
沈清对于这种反应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任谁种了一辈子的田,突然来了一个年轻人开始对着你指手画脚,谁都会不开心的。
但是沈清绕了一圈之后,他回到了大慈寺当中,大慈寺自己的私田也处于分蘖期,他找到了住持,直截了当的对着他说道。
“住持,我想要一块田,可以吗?”
住持正在抄写着一本佛经,他的面前摆着一瓶墨水,抄佛经是一个需要平心静气的事,他甚至没有抬起自己的眼睛,就对着沈清轻声说道。
“先坐,和我一起抄。”
沈清也知道其中的规矩,他先去外面的石盆处净了手,擦干净了之后,和住持两个人对坐着在了桌子之上,沈清的字写得没有住持写得好,但是抄写佛经这件事,对他来说,可是太熟了。
从小抄到大。
佛经上的字一个一个的落在了他的笔下,这让他原本浮躁的心渐渐的也跟着平静了下来,住持的声音淡淡的传了过来。
“静下来,殿下,您太着急了。”
他再次用自己的狼毫笔吸满了墨水,说道。
“您才初到此地,不要过早的露出您自己的锋芒,您别忘了,来自陛下的督造队还没有离开呢。”
沈清:……
王府一日不毕,他们就一日不能离开。
他略微有点丧气的说道。
“我明白了,谢谢住持的教诲。”
住持的脸上出现了一点轻微的笑意。
“但是您要的私田,我可供您一个,最边缘的那个,去吧。”
沈清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猛地扑了过来,抱住了住持——
“谢谢住持!”
住持:……
他把自己抄写完成的佛经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住持的面前,捞起了自己的衣袍,跑了出去。
小顺子等在了外间,他看着沈清身上沾上的泥点子,小心的说道。
“主子,咱要不先回去换身衣服?”
沈清摆摆手,他不在意的说道。
“走。”
他的脸上洋溢出了小顺子在宫中的时候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笑容。
“先去看看,我的第一块试验田!”
小顺子:……
什……什么?试验田?
他只能跟在兴致勃勃的沈清的身边,朝着大慈寺背后的私田所在处,走了过去。
住持给他用的这块田,还真的是很小的一块。
他漫步在田垄之上,默默的数着自己的步数,一边田垄也就十步之数,这块小小的私田和其他的大田隔开了一点距离,正好处于一个小小的丘陵之下,旁边则是挖了一条水渠,正好连通了这几块的大田。
日头西下,田里的佃农已经都归家了,夏日炎热的暑气在进入到了夜晚之后,化为了绵延在林间的,稀薄的雾气,沈清示意小顺子和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侍卫替他掌着火把,自己则是像白天一样,再次踩了下去——
这个水就深了,直接淹没了自己的脚背。
但是现在要放水的话,又有点晚了,周围的情况也不明朗,沈清随手扯了一根旁边的树枝,插在了田地,然后又用了一根杂草系在了上面用来表示水位,然后整个人才湿淋淋的从田里走了上来。
小顺子冲了上来,沈清摆手示意不用在意,还好的是此处离自己的院子不算远。
沈清甩着手上湿淋淋的,还混合着泥土的水,重新走回到了田埂之上,小顺子守在了一边,他赶紧递上了手里干净的棉布巾,把沈清的手包在了里面仔细的擦了起来。
“殿下,您何必自己亲自下去?”
沈清示意无妨。
他找了一个木桩,坐了下来,他也同时脱下了自己湿淋淋的鞋袜,小顺子直接跪了下来,把沈清的脚放在了自己的怀里,替他擦着脚,在他的周围,好几位侍卫则是佩着刀,警惕的看着四周。
随便收拾了一下之后,沈清重新穿上干净的鞋靴,往院子中走了回去。
回到了房间之内,他的大侍女红倚已经替他铺好了床铺,在看到小顺子手里拿着的湿淋淋的衣物之后,她先是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小顺子,小顺子已经麻溜的溜到了一边,把他们亲爱的殿下的衣物拿给做杂务大妈去洗了——
沈清有点无语的对红倚说道。
“别吓他。”
红倚对着房门外面哼了一声,她打开门,吩咐候在外面的另外一位侍女把沈清的吃的端上来,然后她再次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沈清的周身。
“殿下您何苦要自己亲力亲为,让小顺子下田不就好了。”
沈清喝了一口甘草水,淡淡的甜味十分的沁人心脾。
“让你们下田?你们懂吗?”
红倚不太服气的说道。
“我们不懂,殿下可以教我们啊,您这样,不是平白无故让我们担心吗?”
绿腰红倚,她们两姐妹,现在一个在沈昀那里,一个在沈清这里,她们很小的时候就入宫了,原本是想把她们两分给年幼的公主,既能当个同龄玩伴,又能做个侍女,她们两的教习嬷嬷就是陈皇后的宫中嬷嬷,陈皇后死了之后,宫中的大部分的侍女太监就分给了沈昀和沈清两兄弟,随着年龄的长大,原本的教习嬷嬷已经离开,绿腰红倚就变成了大宫女。
所以这俩姐妹也可以说是陈皇后留给两兄弟的。
轻轻的敲门声从外面响了起来,红倚走了过去,把吃食端了过来,寺庙之中,也没有单独的,可以做荤食的厨房,就算是贵如皇子王爷,也没有办法打破这个规矩——
所以红倚是直接借了旁边的农家厨,在这段时间之内暂时给沈清用,当然了,很大方的给了他们银钱。
沈清问道。
“其他人都用过了?”
红倚点点头,她替沈清舀了一碗汤,放在了一旁,沈清说道。
“我们此次带来的银子,还剩多少?”
红倚低声的对着沈清报了一个数字,她小声的说道。
“按照我们现在每日的所需,能撑一年左右,按照规矩,殿下您除了月例银子之外,每年还可以从宫中领取属于亲王的额外赏赐,还有您的封地之中的税收一成,会进入到您的私库当中。”
沈清:……
只有一成。
不过想想也对,虽然说是封地,但是坐在上面的那一位怕的是什么?拥有继承权的某位皇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兴风作浪,勾结一方大臣的话,那岂不是更让他寝食难安?
所以就算自己离开了宫廷,但是这些隐形的条条框框仍然在束缚着自己。
王爷不可干预地方政事,不可插手地方防务,更不可接触地方守将。州府对拥有封地的王爷有着监督之权,如若发现沈清有什么逾越之举可直接密奏上书,由陛下定夺。
等王府建好了之后,自己搬进去了之后就真的要开始过自己养自己的生活了。
没有母族帮衬的沈清,可以说是只是顶了一个和瑞王的名头,真的就是手下空空,连个产业也无。
沈清缓慢的摩挲着自己的茶杯边缘,他对着红倚说道。
“之前皇祖母不是还赏了我一堆首饰吗?那堆珍珠,你清出来了没有?”
红倚点点头。
沈清说道。
“珍珠可以适当的卖几颗,那么大的珍珠,价格应该不低,但是最近不要做这个事,太打眼了,等督造队离开,搬进王府之后,再慢慢的卖。”
红倚虽然心疼,但是也无可奈何,她之前和自己的姐姐不仅仅是大宫女,也是两兄弟的宫中大管家,关于这些钱财的进项出入,她们俩甚至比沈清和沈昀还清楚。
红倚低声的回答了一句是,她收拾好了沈清桌上的东西,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沈清叹了一口气。
任重而道远啊。
大慈寺的清晨,是随着钟声而开始的。
悠远又寂静的钟声回荡在这片丛林之中,周围的鸟雀在听到这些声音之后,反而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纷纷的飞了过来,落在了红墙瓦头。
出家人讲究的是慈悲为怀,他们每天都会留下一点手中的馒头,出来了之后,就会全部扔到门口的广场之上,鸟雀们呼啦啦的飞了下来,开始啄食。
沈清正好就看到了这个景象,一些胆子比较大,体型也大的鸟雀甚至还落在了住持的手上,住持一挥手,它们就飞走了。
他双手合十,对着沈清行了一礼。
“王爷,早。”
沈清也回了一礼,他称赞道。
“住持宅心仁厚。”
住持的语气平静,他说道。
“王爷谬赞,万物皆有灵,王爷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沈清和住持并肩而行,他低声对着住持说道。
“那片田的佃农,我也可以用吗?”
住持双眼直视前方,无悲无喜的说道。
“我既已答应那片田借予王爷,那王爷想做什么,自是可以放手去做,我不会干预,大慈寺上下也不会干预。”
沈清一点头。
“太好了,谢谢住持。”
他再次对着住持双手合十,然后一溜烟的跑走了。
寺庙晨钟也同样传到了周边村落之中。
敲完了之后,老徐扛着自己的一应家伙事,揣着自家老婆给自己卷的饼子还有水囊,他对着家里说了一句。
“我走了!”
老婆的声音从里面传了过来。
“小心脚下!别又摔了。”
然后是自家儿女的声音,他们的声音从里面传了过来。
“爹爹早去早回!”
“我中午来给爹送饭!”
老徐没好气的对着家里吼道。
“别想着给我送饭,你还是好好的去上学吧!”
说完之后,家里就没声了,老徐出了院门,朝着大慈寺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们家一儿一女,儿子有点小小的天分,此时正在乡学进学,如果这次考试考得好的话,先生说了可以举荐他去府学试试,老徐对这个儿子可以说是充满了希望。
女儿则是年龄还小,她跟着老婆在家里学着做点其他的简单的针织活,不然的话家里根本供不起一个读书的儿子。
所以他除了自己的田之外,今年,他还咬着牙从寺庙那里佃了一块小小的田,每天可以说是早起贪黑,就盼望着今年的收成能够好一些,这样就算儿子真的考上了府学,他们也能交得起府学的束脩。
他先是打理好了自己的田地之后,这个时候日头已经到了最盛的时候,大部分的人在这种时候都会选择躲在树下,躲一躲这最盛的日头,老徐就不一样了,他匆匆的离开了自己家所在的地,朝着寺庙的方向走了过去。
路上遇到了一二熟人,纷纷的向他打着招呼。
“老徐?休息一下呗?”
他们中午的时候会齐齐的聚在田头的那颗大榕树下面,遮阴,稍稍休息一下。吃点家里带来的干粮,然后唠嗑,老徐连连摇手。
“不去了不去了。”
几个人也不勉强,他们望着老徐的背影,唏嘘道。
“我听说老徐今年佃了寺庙的地,这一天天的,来来回回好几趟,也不怕累坏了自己。”
另外一个人一肘子打在了那个人的肋下。
“说什么呢?人老徐屋头有个会读书的金娃娃,要是你,你供不供?”
那个人捂着自己的腰眼,抽着气说道。
“也是,哎,你说我家儿子咋就跟个木头一样?”
众人嘻嘻哈哈的走远了。老徐穿行在田埂路上,他其实心里早就有了成算。
寺庙的田地靠近树林,就算是正午,累一点,他也可以在边缘阴影处躲一躲,但是自家田是和其他人的田挨在一起的,周围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株小树,完全不能遮阴,寺院的田面积也不大,他中午的时候多做一会,就能做完。
下午还可以赶回自家田里做收尾工作。
老徐赶了过去,他刚刚到了自己佃的那块田边,就看到周围站了好几个人。
他的心一跳,以为自己的田里出了什么事,匆匆的跑了过去,一边跑,他还一边喊道。
“咋子了咋子了?”
沈清听到了声音,他让开了自己的位置,转头看了过来。
他今天穿着一身的常服,但是从小不缺吃穿的喂养着长大,让他依然和旁边的人有十分明显的区别,更别说他的腰间随时都挂着一个玉佩,这可不是一个便宜的物件。
再一看,老徐就觉得一口气直直的冲上了自己的天灵盖,差点让他喘不上气来。
两个人此时正好在他的田里,他们在田埂的旁边挖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此时,田地里面的水正在从那个缺口,流了出去。
老徐急了,他想要冲过去,但是旁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两个彪形大汉,一下子把他拦住了——
沈清手一抬,他说道。
“别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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