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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天边最后一缕霞光缓缓沉入地平线,路灯尚未亮起,周遭的一切隐匿在将暗未暗里。这给了黎初一种整个世界将要覆灭的错觉,但同时又觉得即使覆灭,也没有怎么样。
恍惚中,她感知得最为清晰的,是严南叙身上散发的热气。
“为什么?”黎初问。
严南叙没回答,反问:“你多大?”
出乎意料的问题,黎初顿了片刻,才说:“二十。”
严南叙目光微微动了动,放开她。
“看起来像未成年。”
黎初怔住,好半晌,眉心缓缓蹙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异性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这种评价,可她没有随身带证件的习惯,一时没有办法证明自己。
今天也只能到这儿了。黎初抿了下唇,让自己转身,“我走了。”
严南叙慢了两秒,迈步跟上。
脚步声响在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不用送我。”黎初说。
“我也去校外。”
黎初倒没觉得尴尬,瞥了两眼严南叙身上好看的黑衬衫,没忍住问:“去校外干什么?”
“有点事。”
“约会?”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严南叙闻言侧过脸,看了她一眼。
昏昧不明的光线下,他的眼睛显得更黑。
对上他的目光,不知怎么,黎初心口微微跳了一下。
严南叙转回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也没再追问。
一路无言到校门口,车辆来来往往,马路两边商铺亮起招牌。
严南叙微仰着头,视线落在前方不知什么地方。
他比她高出很多,从黎初的角度,看到他修长的脖颈,上面嵌着冰块一般的喉结,迷人的一道弧线。
黎初以为两人要这样一直沉默到分别时,看到冰块滚了下,严南叙开口唤了她的名字。
“黎初。”
微有些低、完整的两个字。
黎初没有应声。
严南叙缓缓转回头,对上她的视线,动了动唇。
在他开口之前,黎初先一步说:“出租车来了。”
事实上,晚高峰时期,出租车没那么好打。
黎初面色自然,坦然得丝毫不像说了谎。
而接下来的等车时间,严南叙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霓虹无声闪烁,流光簌簌。
出租车停靠,严南叙帮黎初打开车门,在她坐进去后,对她说到之后给他发个微信。
司机随口感慨了句:“小姑娘,你男朋友真体贴。”
后视镜里那道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远,很快模糊成一个黑点。
黎初坐在后座,回答说:“是啊。”
回去后,黎初依照严南叙所言,给他发了微信,很快收到回复:嗯。
短暂的交流过后,无论黎初再发什么,对面都没了动静。
一连三天的自说自话后,黎初不再寄希望于手机这个东西。
她去了趟清大。
倒也不是特意去,只不过是她买的电钻到了,她回老房子接收一下,顺便拐去了隔壁清大。
还是一楼食堂,她进去时外面彩霞满天,等再走出食堂,望着夜幕笼罩下的校园,黎初忍不住心想:严南叙也挺可怜的,为了躲她连饭都不敢吃了。
食堂也被抛弃后,黎初能想到的就只有严南叙工作的那家小厂子。
去的路上,黎初还在不甘心地思索,她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她实在是不想再见到厂子门口的那条狗。
也许是她的意念太强烈,这次她没进到厂子里,就先在外面看见了厂长宋望星。
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个眉眼和他有几分相似的女生。
“你又买这些干什么?!”宋望月情绪激动。
宋望星提着个蛋糕,一脸莫名:“你不是爱吃吗?”
“就是爱吃才不能买啊!买了不更容易吃多嘛!”
“那就少吃一口啊,吃不了我吃。”
“你不许吃!”宋望月说,“你又不爱吃蛋糕,吃了就是对它的侮辱!”
“……减肥减成神经病了真的是!”
宋望星在这时注意到黎初,表情很快切换,“来找严南叙吧?”
黎初略略点头。
“真是不巧,”宋望星说:“他去南复山那边修冰淇淋机了。”
直到黎初离开,宋望月还有些回不过神,问宋望星:“她就是那个bikin25?”
“嗯。”
这个世界真是好笑,有人看起来美得毫不费力,她却天天跟这些东西较劲。
宋望月察觉到自己不自觉地又望向蛋糕,一阵烦躁,看始作俑者宋望星十分不顺眼:“以后不要买蛋糕了听到没有!甜品点心也都不要买!还有大热天的,你让人去修冰淇淋机,有这么苛待员工的吗?!”
“……那冰淇淋机只有严南叙能修啊。”
-
南复山是本市一处连绵山脉,黎初小时候来过一次。这两年政府大力发展旅游业,山区扩建修整,和她记忆中的模样已经大相径庭。
景区不让进车,黎初下车后往里走,摸出手机,点进列表第一个。
【严南叙】
三个字发过去,和上面几条单机消息排成整整齐齐的一列绿色。
这条没什么特别,依然没有收到回复。
黎初继续发:【你在哪儿?】
发完,黎初握着手机环顾张望,寻找可能有冰淇淋机的地方,可视野里要么是密林,要么是高高低低的山体。
茫然地往前走出一段,手机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黎初又敲出一行字:【我迷路了】
这条是出于惯性,像是自说自话,黎初已经不再抱希望,发完便打算将手机收进包里,可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而且声音没有停。
是视频电话。
黎初看着上面显示的深海发电机头像,愣了下,才缓缓按下接听。
视频接通,黎初发现自己所站的位置逆光,她转了个方向,屏幕里映出她原本莹白清透的面庞。
黎初很满意,却听到另一端严南叙直接问:“你在哪儿?”
“南复山。”
严南叙静默了下,片刻后又说:“周围有游客吗?你问一下路。”
前面有穿景区服的园林工作人员在给草坪浇水,黎初将其划分为非游客行列,对严南叙说:“没有。”
“那你周围有什么?”
“一台挖掘机。”
看起来挺旧,应该已经废弃很久了。
黎初举着手机转了小半圈,镜头略略扫过周边,回到她自己身上。
严南叙:“把镜头移回去。”
黎初将手机朝着那台破旧机器怼了怼。不知道是不是信号延迟,她感觉严南叙沉默了片刻,才说:“你待在……挖掘机旁边别动,我现在过来。”
黎初便待在原地不动。
严南叙到的时候,那两个园林工作人员仍在不远处浇水,黎初觉得他们工作效率有点低,但抬头面向严南叙时,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严南叙见她望过来,便不再往前。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回走,黎初自觉跟上。
不一会儿,来到一条宽阔的大路上,严南叙对她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看到出口。”
黎初嘴上“哦”了声,等严南叙转身,她也跟着转身,严南叙停步看她,她仰着脸与他对视,眼睛轻轻眨动了下,看起来还有点无辜。
严南叙没能说出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太阳底下。黎初体力不行,不过一会儿,开口问:“还要多久?”
严南叙步子稍顿,“你别去了。”
黎初重复之前的问题,“还要多久?”
无言数秒,严南叙抬手朝前面指了指。
黎初顺着往那边望了望,远远地,隐约看到颜色鲜艳的一片什么,被修路的机器遮挡,看不太清。
“挖掘机后面那里吗?”
“……”
严南叙看了看那辆压路机,有点怀疑,是不是所有这类黄色的大型机器,在黎初那里,都叫挖掘机。
黎初侧过头,看到严南叙的表情,“怎么了?”
“没什么。”
是一处室外儿童乐园,园区摆放着冰淇淋机和棉花糖机之类的自动贩卖机。
到了之后,黎初站在冰淇淋机旁边,手上捏着自己的身份证,举起来给严南叙看。
严南叙垂眸扫了眼,没明白,“什么?”
黎初解释:“我成年了。”
严南叙敛眸,手指在冰淇淋机屏幕上操作,口吻淡得如晨间薄雾:“我那天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黎初抿嘴,说:“我这几天都没喝酒。”
严南叙指尖顿了顿,侧头。
黎初眉心微微蹙着,表情是不怎么高兴的。
一双眼睛幽怨地望着他,映着此刻灿然的阳光,呈现出一种剔透的纯黑色,像冰凉的琉璃。
严南叙看了会,视线移开,回到屏幕,没说什么。
“你呢?”黎初又问,“多大?”
“二十三。”
黎初意外。
她开学大二,严南叙大三。严南叙大她两岁还算正常,大三岁……
“复读过?”
严南叙摸出钥匙,打开冰淇淋机,说:“休学过。”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手型其实很好看,却有着和他的年龄完全不符的粗糙度。
黎初想起上次摸到的茧。
“你走吧。”过了会,严南叙忽然说。
阳光越来越烈,有些刺目,黎初眯了眯眼,没动。
“走吧。”严南叙又说了一遍。
黎初像是没听见。
严南叙看过去。
目光对上,黎初语气不怎么友善地问:“看什么?”
“……”
严南叙不是第一次遇到对他示好的女生,但这么凶巴巴追人的还是第一次见。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应对,但还是好脾气地收回了目光。
黎初其实是自己心虚。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遗传了她爸的皮肤特质,冷白皮,晒不黑的那种,若是实在被晒得很了,皮肤会发红。
黎初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当下一定不美丽。
用冰水冰一下,也许会好一点。
她抬眼环顾四下,视线所及之处是几把遮阳伞。
伞下家长们要么表情不耐,要么低着头麻木地刷手机。
有小朋友急着去洗手间,刷门禁时,手环上二维码总是不能识别。严南叙帮他将手环转个方向,并目送他进出洗手间。直到小朋友重新入园,严南叙才收回视线。
再回过身,冰淇淋机旁已经空空如也。
严南叙俯下身,在工具箱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找到需要的零件。
机器的门敞开着,他半个身子嵌在里面,低头调整参数。
“这里条件也太差了,连冰水都没有卖的。”忽然,身旁传来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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