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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烫
情绪对冲是很有意思的事儿,比如现在,周予绝情绪激动起来,李簌簌反而冷静了。
“所以,是宋断帮你打架?”
“我打的人,宋断想帮我顶,我可没同意。”
“人是我打的。”宋断说:“我可以准确说出打击点和受力程度,我还能复原发力位置和力道。”
周予绝:“宋断!你脑子不好使啊!”
李簌簌觉得自己血压飙升。
“不管谁打的,先跟我去看伤员检测报告!”说着,她带俩人一起钻进救护车。
“周予绝,两年你都没惹事,高三了,你一来就给我整这么一出。”
周予绝:“那正好,把以前没惹事的成本现在用上了。”
“能这么用?!”
“簌姐,你真不知道宋断家里的情况吗?”
李簌簌狐疑地看着他,“知道一点。”
“宋断在家过得特别苦,真的,他每天要学到凌晨一点,凌晨四点就又起床了。”
没等宋断震惊反驳,周予绝一只手猛地按在他大腿上,堵住了他的话,“他每天就能睡三小时,这还不算,他根本吃不饱饭,今天下午第一节课他就饿的胃疼,身体一直抽搐,所以我才带他来买吃的啊!”
“他吃不饱,睡不好,你说什么人吃不饱睡不好,精神还能好呢?这怎么可能呢?”
“啊?”李簌簌:“……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他妈妈怀疑他有暴力倾向,就不让他吃饱,不让他睡饱,导致他状态越来越差,恶性闭环,最后搞不好真成了暴力倾向,老师,他只是个16岁的孩子啊!他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惩罚?!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纷纷侧目,有的已经感动的揉起眼眶来。
宋断:“……”
他盯着自己大腿上那只白皙纤长的手,脑袋已经死机了,他17年来都无法想象怎么会有如此夸张的人,居然可以如此连贯又如此富有情感地编造出丝毫未经验证的内容,他是如此沉浸且相信自己说的每一句谎话。
李簌簌也相信了,“宋断,我得跟你妈聊聊。”
眼见目的已达成,周予绝抽回手,恢复了面无表情。
宋断:“……”
他叹了口气,声音平静:“老师,我妈妈有非常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不能经受任何刺激,她其实是可以住院的程度,但她手中有大笔安烬,也就是我亡父的遗产,还有公司不得不亲自打理,也要处理很多不动产和基金,所以她不能住院,”
他垂下眼睑:“很多事情不论对错,我都不会忤逆她,这对我和她都没好处。”
李簌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予绝,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下车后,宋断跟着去急救中心说了伤员的情况,他用词相当专业,把人家医生听的一愣一愣的,总之就是确实没什么大事儿,连轻微伤都判定不了。
“宋断你把手机给我,我把录音给簌姐听。”
宋断把手机递给他。
“密码多少?”
“6个0。”
周予绝看了他一眼:“你是,你是,你是istj?”
宋断:“什么?”
“没事没事!”周予绝连连摆手,把录音放给了李簌簌听,“老师,这事儿怎么弄?”
李簌簌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那俩孩子醒了,我还没敢进去,我怎么说啊?他们骂人是不对,咱们打人也不行啊,怎么都得两头处分,尤其是宋断在这边还没成绩呢,博城的成绩也算不进来。”
“那要是私了呢?”
“说的就是私了,我刚才问了刘主任,他说人家还是二年级的尖子生,不好弄。”
“刘主任,二年级的教导主任?”
“对。”
周予绝笑了:“簌姐,我正好也查到点儿东西。”
“什么?”李簌簌一愣。
周予绝有十几个兼职大群,家教、稿件代写、游戏代练、王者上分、原神代肝、房屋中介、二手倒卖……
基本上一中周边能接触到的黑白灰产业,他都见识过。
他一直在存钱,从他意识到他有一天得经济独立,想办法脱离周梅的掌控开始,他就在存钱了。
他不请人吃饭,不请人喝奶茶,不请人上网吧,也不去蹭别人的便宜,问就是“你们这帮垃圾我看不上”,实则他舍不得钱,哪怕有优惠券的他也不用,因为不是0元购。
给宋断付款是第一次,当然,这钱他迟早得要回来。
大概是两周以前,他们还在假期,有个兼职群有人卖“上头电子烟”,这是国家明令禁止,但很多校园都在倒卖的一种新型毒品。因为听起来没有那些吃花生米的毒品有名,很多人就觉得危害不大。倒卖的人说这东西比真正的烟危害小,还能提神,熬夜第二天上课也不困。
只是在某个群里一闪而过的消息,当时也没有后续,周予绝却记住了。
而且关键是,那人是实名的,还附带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刚才寸头躺地上时,周予绝已经把人拍照发给许书生了。
许书生:绝哥,他叫孙岩,二年三的,卧槽他怎么躺地上了?
周予绝顺着兼职群找到孙岩的微信页面截图发给许书生:查是不是这个人
刚上救护车没多久,许书生回了消息:就是他,学校来救护车了,绝哥你把人打了吗?
“周予绝,这么大的事儿你想拿它做私了筹码?”
“簌姐。”周予绝笑吟吟的,活像电视剧里的反派恶棍:“我的目的就是保宋断,别的我真不管,他就是杀人放火也和我没关系,要不是有今天的事儿,我为啥不多一事少一事?我家里条件您也知道,没有任何抗风险的能力。”
他笑容更灿烂了:“老师,如果您这次没把宋断保下来,以后就甭想从我这得到任何消息了。”
“周予绝你敢威胁我?”
“真没有,我只不过说了一点点真实想法,我知道,您不喜欢撒谎的学生,所以我说的都是真话。”
李簌簌瞪了他一眼,“我得和他家长谈谈。”
周予绝:“最近的新闻是半月前的h市,那学生17岁,判了一年半,没有缓刑。”
李簌簌面色铁青。
“我觉得能保住宋断,再让那寸头傻子不至于坐牢,是个两全其美的事情,要紧的就在于老师您怎么处理了。”周予绝说:“这事情闹大了对学校的名誉没好处,有时候能不能闹大,也就在一些学生的一句话。”
李簌簌似乎是真有点生气了,“周予绝,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聪明?是不是觉得小小年纪能威胁老师很得意?”
这一回周予绝没吭声,低着头,老老实实听着,就像个犯了错不知所措的孩子。
李簌簌还想说什么,看他这幅样子,突然觉得拿他毫无办法。
她联系二年级教导主任,拿到了寸头,也就是孙岩家长的联系方式,约人来医院。
她电话打过去,半天没人接,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烦躁的女声传来“谁啊?!”伴随着不止一个婴儿那种哭闹不停的声音。
“你好,是孙岩的家长吗?你家孩子出了点情况,需要你来学校一趟。”
“孙岩?他又怎么了?!让他死在学校吧!嘟嘟嘟——”
李簌簌:“……”
李簌簌手抬起来,又十分无语地放下了。
正赶上宋断出来,李簌簌就听那医生颇为热切地说:“讲真的,你比我带的实习生懂得都多,你以后学医吧!小伙子前途无量啊。”
李簌簌站起来,“那俩孩子怎么样了?”
“没啥大事儿,就是最近不能做剧烈运动。”那医生是个看起来随和的中年男人,“过几天就活蹦乱跳了,软组织挫伤养一养就好了。”
李簌簌稍微松了口气。
“我进去看看。”她回头指着周予绝:“你老实待着,别再搞什么幺蛾子,听见没?”
周予绝乖乖坐在那,“好的老师。”
宋断看着李簌簌的背影消失,犹豫一瞬,坐到了周予绝旁边。
“哟,一中打架王回来啦?”
宋断困惑地看着他。
周予绝笑道:“宋断,你动手的时候想什么呢?能告诉我吗?”
“他让我感受到了恶意。”
“每个对你有恶意的人你都要打一遍?”
“对你。”
“什么?”周予绝一愣。
“他对你有恶意,令人不舒服。”
周予绝皱眉,“怎么回事,这b以前跟我有仇吗?”
他一边把手机还给宋断,拿起自己手机,一边嘀咕:“我他妈得罪的人多了,我真是给他脸了。”
周予绝给许书生打电话,那边还在上自习,好半天才接,声音略带回音,估计是在厕所,“哥,你俩咋样了?班里都传开了,说你俩给孙岩门牙都打掉了,我靠,他干什么了?!”
“门牙没掉啊,门牙和伤情挂钩的,他只是牙龈出血而已。”周予绝:“又造谣我,我现在成暴力同性恋了?”
“没有没有!孙岩那人倒卖假鞋,早有人看他不顺眼了,不过绝哥,我听说是宋断打的,他俩以前有仇吗?”
“他俩没有,这个孙岩以前和我有过节吗?”
“过节?我想想啊……”过了好一会儿,周予绝都听到下课铃了,许书生猛地喊道:“我想起来了!”
周予绝啧了一声,把手机拿远了。
“他喜欢的女生喜欢你,之前他就四处传你是gay,搞得好几个男的从我要你联系方式。”
“又是这老一套,怪我长太帅。”周予绝说:“我之前偶然发现,他不止卖假鞋,现在就看情况,能不能大事化小。”
“啥意思绝哥?”
周予绝看李簌簌出来,“先不和你说了。”
“怎么样簌姐?”
“孙岩答应不追究。”
周予绝露出一个十分做作的惊讶表情:“哇哦,真的吗?”
李簌簌冲他翻了个白眼,“别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呵!明天你那新生讲话讲完了,直接讲检讨书,讲的时候把宋断叫上去一起听。”
“没问题啊!”周予绝说:“也快饭点了簌姐,老宋请咱俩吃饭。”
“老宋?谁?宋、宋断吗?”李簌簌惊讶地看了眼周予绝:“你俩怎么第一天就这么熟了,以前认识?”
“不,我突然比较外向。”
“得了吧!”李簌簌没好气:“我现在都不知道让你俩认识是不是个错误,你俩这一年可别再给我搞事儿!”
“放心吧老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周予绝:“只是我想知道,我们除了写个检讨之外,还需要别的吗?有没有后续麻烦?”
李簌簌想了想,“你俩先跟我出来。”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李簌簌在一丛绿化带前停住:“那孩子保证不再卖那些东西了,他爸妈不管他,他妈妈生了一对双胞胎,每天带孩子没空,他爸去东南亚打工了,一年也不回来一次。”
“东南亚?”
李簌簌叹了口气,“对,事实上已经两年多没回来了,也联系不上,他说想多赚点钱补贴家用。”
“老师,你可别被他装可怜给骗了。”
“老师不是傻子好不好?电子烟的事查清楚了,他没有货源,只是代发消息,就算警察来了也只能口头教育。”
“你信吗老师?”不过周予绝没再追问,说:“赔偿怎么说?”
“他没提赔偿的事儿,我问了他原因。”
周予绝:“他咋说的?”
“他说你比他还穷,在一中抠门出了名。”
一旁的宋断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个屁呀!”周予绝回头推了他一把,还是没推动,“妈的,你能不能装作被我推动了往后挪几步呢?!”
宋断往后退了几步。
周予绝:“他不找宋断要钱吗?”
“也没有。”李簌簌说:“他说宋断去超市买棒棒糖都得你付账,说明比你更穷,不可能要出钱。”
“好家伙,是怕把我逼急了把他干过的那些事儿抖落出来吧?”
宋断走过来,“我可以给他出医药费,我有钱。”
“他倒卖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挣多少脏钱呢,让他自己出!没报警抓他都不错了。”周予绝看了眼天:“老师,真的要吃饭了,你想吃啥?”
“我晚上和同事有聚餐,你俩吃吧。”
“不行呀老师,你得先给他妈打电话,告诉他不回家的原因!”周予绝说:“不然他妈就得把他抓回去,还有,千万别说是他打的人!就算他妈看到或者听别人说是他打的,你也要避开这个话题,就说是我,明天早上读检讨的也是我。”
李簌簌看着他,有些惊讶,两年来她都没发现周予绝对什么事有这样上心过。
“周予绝,我以前没见你对同学这么热心肠啊?”
“那当然了。”周予绝收敛了脸上的玩世不恭:“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我帮不了自己。”
李簌簌一怔,眉心微微蹙起,然而没等她还想说点什么,就接到了宋琳的电话。
“喂,宋断家长,我是李簌簌。”
就在这时,周予绝猛地拉起宋断胳膊,“走!”
宋断差一点没反应过来,但还是跟着他跑了,“去哪?”
“去吃麻辣烫!吃大份的!吃他妈六七十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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