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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别哭
三名陌生的女子因为刚才的惊险时刻产生了微妙的感情,再回到马车时,她们不再像此前那样全无交流,而是用善意的眼神向彼此问好。这一刻,仿佛大家都不再是孤独在世、任人宰割的货物了,同命相连的她们有了伙伴、有了依靠,这场意外让她们恍然意识到,她们或许可以试着抱在一起!这样,即使结局依然是共赴黄泉,至少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特别是一直唉声叹气、哭个不停的清秀女子,已经对林凤来产生了极大的信任,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而那个哀莫大于心死、谁也不理的女子,也第一次主动向她投来了眼神。
由于耽误了时间,他们这一日几乎没有再歇息,一口气驾着马车赶了六七个时辰的路,才在夜半时分找了个空处休息。
人贩们赶路累得够呛,绑起她们的手脚后就全都卧倒了,连一个巡逻的都没留。趁着无人防守,林凤来打听到了另两名女子的身世。
清秀女子名叫黄英,年方十七,家中略有薄田。初五那日清晨,她陪自家嫂子去庙里上香,因人太多不慎与嫂子走散,此时来了一老妪从袖中掏出一香囊,告诉她此香囊有提神醒脑之功效。她本不想要,老妪却表示这香囊味道清新独特,执意让她闻闻。她脸皮薄,推脱不过便礼貌闻了两下,之后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已在这马车之上。
黄英的被拐的过程与林凤来如出一辙,都是在清晨时分,在庙里,以及伪装成香囊的迷药。
而另一名女子的被拐经历则与他们二人截然不同了。她叫得儿,即使她的出生对她的爹娘而言是天大的不幸,但他们依旧大度地将这个充满无限生机的名字赐予她,期待着她能为这个贫穷而不幸的的家庭带来一些幸运。可在她之后,家中却又连添二女,这让一心想要得儿的爹娘愤恨不已。他们一怒之下闷死了新出生的三妹,送走了没有存在感的二妹,而对她这个承载着全家希望、却最终给家中带来厄运的大女儿更是深恶痛绝!他们精挑细选,把当时才十岁的她卖给了邻村一个有痨病的脏老头,比她整整大五十岁,又穷、又病、又丑、又老、又坏,简直“五毒俱全”,但唯有如此,才得以解了他们心头之恨。
四年后,痨病鬼病死了。十四岁的她开始在街上流浪,被人贩子拐走卖给一个卖猪肉的男人当媳妇,那男人嗜酒如命,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常常打得她遍体鳞伤,没两年那男人也死了,她被婆家以”扫把星“为由扫地出门,再一次沦落街头当了乞丐。如今她才二十岁,已经是第三次被卖了。
心软的黄英听了她的遭遇,哭得不能自已,却反被她安慰:“我的人生就是这样被卖来卖去的,早就习惯了,权当是重新投胎,说不定这次还能投胎个好人家!”
看似洒脱的话,不过是因为无力改变现状、被迫选择了心死罢了。林凤来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心里不是滋味。倘若这天下的女子可以将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手中,谁又愿意交出主动权,一次次被迫再入轮回、听天由命呢?
只听得儿又劝黄英:“你也莫要哭了,你的样貌好,性格又柔弱,定会被有钱人家的少爷挑中的。说不定比你爹娘为你挑的人家还要好呢!”
“真的吗?”天真的黄英真的信了得儿的话,两只肿胀的眼睛透出期待,林凤来这两日头一次在这张愁苦的脸上看到了喜色。
她实在不想打破黄英那来之不易的快乐,但她心里清楚得很,二人就算真被有钱少爷挑中,也不过就是得到了一颗包着漂亮糖衣的毒药罢了。
“品行端正又有钱有貌的少爷恐怕家里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踏破了,又怎么会用这种手段买妻妾呢?”最终,她还是残忍地打破了她们的幻想。
果然,黄英脸上的喜色霎时消失,樱桃小口向下撇着,似是又要哭了。
得儿对林凤来的扫兴有些不满,反问她:“那你说怎么办?向她这样一直哭又有何用?哭就不用被卖了吗?”
林凤来蹲到二人面前,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逃跑?”
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林凤来不免对这些女孩子的后续生命安全产生了不小的担心。万一那“老油条”再次发疯要砍人,可怎么办啊?
她当然可以保护这些女孩子,可若是次次出事都是她当出头鸟站出来保护大家,那就太显眼了!
要知道当卧底最重要的就是得低调!最好要不显山不露水,不让他们注意到自己,才能更好的行事。
因此她又有了一个新主意:或许可以在半路制造一场不大不小的意外,让这几个女孩子得以趁乱逃跑。
谁知两人却纷纷摇头。
得儿先说:“这次逃跑了下次还不是要再被卖,若是倒霉没跑掉,被抓回来还要挨揍,我是不会再跑了!”显然是已经经历过类似的不幸。
胆小的黄英更是不敢:“我自幼没出过几次门,东西南北都辨不清,能逃到哪里去?”
二人的话语间皆充满了对现实的绝望。与此同时,摆在林凤来面前又多了一个新的问题:救她们容易,可是然后呢?
若是救完就不管了,那恐怕当中的不少人要不了多久就会再被拐卖;可若是送回各自的家中去,亲人也未必肯再接纳。
这些女孩子大多目不识丁,除了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之外,整个社会几乎没有再对她们开放其他职业和身份。上次从寨子里救出的那些女子和儿童,大部分要么已没有家人、要么被家人抛弃,总之是无处可去,到现在还被宋秋明统一安顿在一处住所,不知后续该如何?
她没有更好的办法,面对二人的反问,只能退回自己的位置,靠着车厢发愁。
寂静的黑夜里,黄英的抽泣声格外刺痛她的心。她再一次靠到二人身边,抬起一双绑着绳子的手,用手背分别蹭了蹭二人的脸,小声道:“别怕,别哭!我的年龄比你们俩都大,以后我会保护你们的!”
第二日一早,她们压线赶到了汉水东岸。等马车的帘子再度拉开时,林凤来的愤怒彻底被点燃了。
因为这次被送进来的女孩,看上去还是没有成年的小孩子。那孩子被”老油条“暴力抛进了车厢,三人见状一齐上前去接,却仍晚了一步,额头蹭在厢底,顿时通红一片。她正要哭,却遭到了“老油条”的扬刀警告:“憋住!莫要哭!否则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小姑娘被吓得连声都不敢再出,瞪着一双惶惶无措的眼睛望着眼前的三个姐姐。
“畜生!”待“老油条”走后,得儿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又用手指轻轻按压小姑娘通红的额头检查了一番,而后道,“没破皮也没充血,不碍事,莫担心。”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半死不活。
林凤来将小女孩扶了起来,问了一番才知道,她名叫谢眉,只有十三岁,是被家中后母卖掉的。
“别怕,眉儿,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三个姐姐了,这一路上会照顾你的。我是林姐姐,她是黄姐姐,她是……她是不姐姐。”林凤来将眉儿搂到了怀里。
“不姐姐?”得儿愣了一下,而后白了她一眼,“你还真是死到临头还嘴硬!”
林凤来笑道:“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从未念过书,一首诗都不会读,我只知道,我面前的每一条路无论换哪一条,都他娘的是死路!”
“别这么悲观,也许这一次,老天会给你一条活路的!”
“老天?老天若是真的开眼,那个提刀的王八蛋早就该遭报应了!”
“你以前认识他吗?”林凤来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异样。
得儿未回答她,眼中却浮现出恨意。
耳根子软的黄英本已信了林凤来的安慰,但见林凤来被得儿怼得哑了火,又红了眼眶。
年幼的谢眉靠在林凤来怀里,姐姐们的话她似懂非懂,她的心里如今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家中那只日日跟在她脚边的大黄狗,以往每次被后母打骂,爹爹都视而不见,只有大黄会挺身而出对着后母狂吠不止,还蹭着她的脸安慰她。日后没了大黄的陪伴,自己再受委屈,又有谁能站出来替自己出气呢?
车厢里热闹了还没几个时辰,这会儿就又沉寂下来了。
林凤来掀开车帘向外望了一眼,此时,他们正在穿过一段狭窄的山路,左边是高不见顶的峭壁,右边是五米多深的山崖,崖下流淌着一条河,深度未知。“老油条”提着他的刀走在峭壁这一侧,蛋子则走在山崖那一侧。
正走着,左边的崖壁上突然滚落下来一些细小的石子,砸了“老油条”一身脏,他抬头望了一眼,骂骂咧咧换到了马车右边,和蛋子前后而行。
又走了一阵,林凤来再掀帘子一看,却好巧不巧看到“老油条”脚下的一块岩石轰然坍塌,“老油条”没有防备,“哗”一下就坠到山崖底下去了。
“啊!”她装作害怕大叫一声,马车里其他人听见喊声一齐向外张望。
四人抻着脖子望了好一阵,看着其余五名人贩都跑到崖边着急地商量营救办法,确定那王八蛋没有挂在崖壁上,而是真的摔到下面的河里去了,才拉上帘子捂着嘴小声庆祝起来。
“得儿,王八蛋真的遭报应了!”黄英的脸上再次展开了灿烂的笑容。
得儿此时的脑子都快烧干了,她着实想不明白,多年不长眼的老天爷怎么突然就开了眼呢?为何自己刚许完的愿立刻就能实现?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还是真如那林凤来所说,自己此次要柳暗花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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