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禁区

　　顾明风乱着一头短发打开卧室门，陆承野刚好也披衣起来，显然也是被这声音吵醒的，顾明风的视线从他的小短裤滑到他速度飞快的穿衣服的手上，最终停留在窗外的街道。

　　白天不见人影的街道已经乱成一团，人们仿佛都变成夜猫子一样齐齐上街，模仿丧尸在人群中左挤右抢，甚至打起了群架。维持秩序的机器人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像麻将胡牌一样被人群冲倒。

　　“这是......乱起来了？”顾明风皱起眉头问，随即打开终端，调出之前的受灾点位，发现此处竟然就是之前某一个受灾区域附近。
　　“对，暴动又开始了，点位稍微有偏离，但总体离得不远，”陆承野勒起裤腰带回答，然后又指指顾明风的脑袋，“咱们现在就在这暴动区域内，哈先生，你是接入了芯片的，却这么冷静，现在还觉得暴动原因是芯片受到信号干扰吗？”

　　顾明风不回答，陆承野也不再追问，他拉上外套拉链，说：“那几个人工智障显然顶不住，咱们下去帮帮忙，说不定能拉个人过来检查芯片。”
　　顾明风也穿戴整齐，两人一同出了门，发现阿织和老K已经在门外等着了，阿织晃了晃手中的小玩意，提醒说：“休眠仪。”

　　顾明风将疑惑的眼神投向陆承野，陆承野一边快速往酒店门口赶去，一边解释道：“可以暂时休眠芯片活动的仪器，我带了两个，阿织你把信号检测仪打开。”

　　顾明风了然地点点头，阿织将打开的信号检测仪放在房间，几人一起出了酒店。街道上人声鼎沸，与白天的寂静截然不同，陆承野一连抓了三个看起来没有力气的老人和小孩，把休眠仪按在他们脑袋上，却没有反应。

　　那几个老人和小孩又跑了回去，被陆承野拽住，不住地喊：“放开我！物资！给我物资！”
　　小孩子动手没轻没重，拳打脚踢全照着陆承野的屁股和腿来，莫名其妙挨了好几下的陆承野龇牙咧嘴，生生忍住往这小破孩脑袋上来一拳头的欲望，放开了手。

　　“你没事吧？”顾明风关心道。
　　“没事。”陆承野拍拍衣服上被踹的灰，冷硬着脸说道，“这些人都没有接入芯片。”

　　虽然东联大陆的外科手术已经十分先进，但老人和小孩动手术接入芯片依旧有风险，很多人家会选择给更加健壮的成年人接入，因此这些老幼都是没有芯片的。
　　陆承野早早猜到了这一点，这次特意挑了老人和小孩来检测，休眠仪放在脑袋上毫无作用，陆承野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没有芯片的人也来参与抢劫？”顾明风皱着眉头发出疑问。
　　“这场恐慌很显然已经从芯片接入者蔓延至所有人群了，”陆承野思索片刻，将休眠仪和一根短金属棍子一并塞在顾明风手里，“事到如今，咱们只能找一个有芯片的人好好查查他的大脑了。休眠仪留给你，你撞见抢劫的人就给他们来一发，这个棍子这一端是开关，按两秒另一头会弹出一根粗针，你拿着自保，但是注意别出了人命。”

　　别出了人命？难道伤了人就可以？顾明风只觉得这人说话也太狂了，况且，他也太信任自己的身手了吧？

　　陆承野说完就急匆匆走了，顾明风拿着这两样东西站在原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陆承野已经没影了。
　　混蛋，坏心眼的混蛋，让他住儿童房，现在又把他丢在这，自己跑了。顾明风喘了好几口粗气，才勉强按照芯片的提示让自己冷静下来。

　　人们乱成一团，口中毫无逻辑地呼喊着“给我”“都滚”之类的话，丝毫不见有一丝理智。甚至有不少人为了那几袋米面动起手来，很快就演变为一场群架，粮食满天飞。

　　陆承野冲出去后，就淹没在了人群里。从阿织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接一个的人被甩到她面前来，她条件反射般地用休眠仪顶住一个又一个脑袋，再把清醒的人一手甩到人群外边。老K的方法比较原始，先把人按在地上，再一拳头打昏。
　　“悠着点，别给打坏了，”陆承野一边揪着人，一边忍不住提醒道，“前边警员来了，咱们往后撤一撤。”

　　大批量的警员赶来维持秩序，陆承野几人逐渐从人群中撤出来，却不知从哪跑出一个小混混，狠狠地撞了陆承野一下，陆承野没有防备，被这骤然一撞撞得七荤八素，差点摔倒，被狂躁的人群挤着走出好几步，等回过头来，阿织和老K的身影早已消失。

　　陆承野察觉到不对劲，人群中很明显有两人在向他靠拢，这两人虽打扮得和其他人一样普通，但精明的眼神却掩饰不住，视线牢牢地落在陆承野身上。

　　这架势不太对，他们绝对不是参与抢夺物资的居民。
　　陆承野几乎下意识地向顾明风的方向看去，他似乎是焦急地站在那里，周围并没有危险人物，但陆承野迅速扫视周围，发现在顾明风后侧高高悬挂的广告牌架正摇摇欲坠，下落点刚好是顾明风所站位置！

　　陆承野果断低下头，猫着腰，在人群里左冲右挤，终于用脑袋顶出一条缝，灵活地钻出来，刚获得呼吸便向着顾明风的方向拔足狂奔，整个身子撞上顾明风，双手环抱着他将其扑了出去，与此同时那座金属广告牌架“轰”地坠落，重重摔在地上。

　　两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了下来，顾明风看着近在咫尺的陆承野的脸，再看看不远处摔得尘土飞扬的广告牌架，才明白陆承野竟是不顾危险冲过来救他的，讶异地几乎说不出话，惊魂未定道：“你......”
　　话还没说完，陆承野便见那两个陌生男子同时向他们两人疾步奔来，阿织和老K又不见踪影，只得十分煞风景地打断这感动人心的一幕，拽起顾明风就飞奔出去：“我什么我？还不快跑！”

　　陆承野一边逃命，一边时不时照顾下身体素质不太好的顾明风，竟也没降低速度，七拐八拐地，眼看就将追上来的两人甩在后边，终于有时间分神问道：“是谁要杀你？都追到这来了！”
　　顾明风气喘吁吁，又被问得心虚，只能说出“不知道”三个字，跑了一路累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把后边两人暂时甩掉，前方却骤然出现一陌生男人，飞快地冲出来扑倒陆承野，又给顾明风吓得魂飞魄散。

　　那男人手中紧握一金属利器，压着陆承野就向下刺去，好在陆承野从小到大混混当惯了，练得力气极大，一时间死死抵住那杀手的胳臂，利器就那么不上不下地停在他眼前。

　　顾明风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被一连串的冲击给打懵了，竟然不管不顾地就那么撞上去，他本不是强壮的人，恐惧之下这全力一撞竟然真将那人撞飞出去，在地上打滚。
　　顾明风还在惊魂未定，恐惧退潮后就是愤怒，面色涨红地冲着陆承野喊道：“这不是来杀你的吗！”

　　陆承野在心里叹一口气，祖宗，这时候还管这个呢？

　　那杀手飞快地从地上站起来，向着顾明风冲来，陆承野眼疾手快，从顾明风身上摸出自己刚给他防身用的金属棍子，按出尖刺，侧身一躲，“刷”地划伤那人手臂，那杀手吃痛，瞬间脱力，陆承野抓住机会狠狠一顶，再一拳头砸在他头上，砸晕了。
　　然后才回过头去，看向顾明风：“我那是被你连累的，你看，不还是要杀你？”
　　说完也心虚地别过头去。

　　陆承野冷静地在心里分析起来，这几个杀手恐怕是要把他们两人都杀死在这，借着暴动掩盖杀人过程，且他们分工明确，不像是普通的小混混可以做到的，身份必有古怪，应是以此为生，有些经验，只是没那么专业。

　　他有心想搜查一下这人，却不知另两个杀手是否还在后边追着他们，也不知暗处是否还有别的杀手，觉着快点离开才是上策。顾明风也在此时找回点理智，猛地一拉陆承野：“这边，跟我走！”

　　陆承野虽不明白，还是跟着他调转了方向，两人钻进一条黑暗巷道，看起来也没比暴动区域安全多少，陆承野环顾四周，连监控都没有，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这往哪去，你别带错路了。”陆承野问。
　　“那你还跟着过来？”顾明风反问，拉着陆承野继续往黑暗深处走，直到出了这条巷子，来到一处空旷地，示意陆承野向前看，“你看前边。”

　　前方地势低洼，房屋林立，像是在个巨大的坑里建了一座村子似的，灯光星星点点，隐约瞧见四周都有人影攒动。
　　“这什么地方？”陆承野疑惑。
　　顾明风喘了口气答道：“前方就是黑市交易区。”

　　陆承野一愣。

　　“早在进入S市前，我就把暴动区域附近的特殊点位调查清楚了，那几个杀手既然利用暴动掩盖行动，必然不想再牵扯上黑市，”顾明风解释道，“只是这里虽能挡住他们一时，却不能久留，最好还是找其他落脚点。”

　　陆承野抬眼思索：“其他落脚点......诶，这附近有没有废弃数据处理站？”
　　这倒是和他想到一块去了，顾明风熟练地说出早就调查好的地址：“西边刚好有个废弃数据处理站，咱们可以在那里稍作调整。”
　　“可以，说不定还有备用物资，”陆承野看了顾明风一眼，难以掩饰自己目中的欣赏，感慨道，“你这脑子我是真羡慕，简直是活地图。”

　　陆承野的眼神在黑夜中显得十分明亮，顾明风不自然地转过头去，解释道：“芯片的决策功能确实强大。”
　　“切，”陆承野听了此话，只觉得他在故作谦虚，撇撇嘴怼道，“芯片可不长心眼，让人缺心眼还差不多。得了，天生脑子好，允许你骄傲一会。”

　　陆承野不改本性，依旧对着芯片一通贬低，顾明风听着却觉得心里舒服，只是他才不会承认，只抿着嘴不说话。

　　决定好了落脚位置，陆承野立即打开终端，逃命的时候没顾及上，这时再一看竟然有几十条来自阿织和老K的定位请求发送过来。
　　这两人怕是要急坏了，陆承野分别给他们发送了刚被打晕的杀手位置，和废弃数据处理站的位置，才和顾明风沿着另一条小巷子离开。

　　数据处理站本是上个世纪在全大陆统一建设的数据处理中心，在十几年前芯控局全面推行云端统一管理后，这些现场采集和储存数据的管理站就被废弃。陆承野和顾明风前往的第七社区站，正是其中一个低级别的管理站。

　　这是S市一栋不起眼的小房子，许久没有人来过，撬开门后层层叠叠的灰冲着两人扑过来，顾明风被激地打了个喷嚏，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绕了三个圈才消失。
　　陆承野检查四周，并无人来过的痕迹，他拉过两把椅子，毫不怜惜自己的衣服袖子，将上边的灰抹净，说道：“你先在这歇一会，我下地库看看。”

　　数据处理站在建设之初便统一建设地库，用以存放能源、饮食等物资，只是时间太久，这些物资全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多亏陆承野那倒霉的衣袖，他们才能重见天日。
　　“这速食，都干巴了，”陆承野嫌弃地把手上的速食丢下，又拿起两袋子密封水，“这水也不知能不能喝，密封的，应该还行。”

　　除了这些饮食，陆承野还注意到角落里罗列着几块备用能源，只是时间过了这么久，也不知能源是不是都跑光了。

　　他并没有打算真的在这里等着阿织和老K，他直觉今日的意外来得巧，怎么就刚好在那时候出现了暴动，又刚好在那时候出现了杀手？恐怕背后有人在操纵，为的就是阻止他们几人调查此次的暴动事件真相。背后那些人如此气急败坏，那么这几次暴动就不是单纯的芯片漏洞可以解释的了。
　　陆承野直觉这事与他几年前调查的秘密文件脱不了干系。

　　他想着找个理由从这里出去，那杀手被他打晕，若是不赶紧回去搜查，说不定醒来就跑了，只是外头那小子实在太聪明，不好糊弄，得找个理由阻止他跟过来。
　　陆承野想到此，一下子揣了三块能源在上衣内兜里，看了看应当没有异样，才从地库走上来，对顾明风解释道：“阿织和老K对这片不熟悉，我去接应一下他们。你待在这别露了踪迹，免得被外头杀手盯上，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这理由蹩脚得很，只是陆承野断定顾明风刚经历了这惊魂一刻，以他的身手绝不敢在这时候出去乱窜，这正好方便他回去查一查那被他打晕的杀手。
　　果然顾明风没有反驳，也没有跟上来。陆承野放心地沿着黑暗的小路走回去，走到那杀手晕倒的位置。

　　不出他所料，人已经不见了，陆承野正暗自可惜，忽然一双手从背后捂住他的嘴，陆承野条件反射想要还手，却听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老大，是我！”
　　“阿织？”
　　不愧是他的好搭档，只一个地址就明白该怎么做，陆承野终于放下心来，问道：“人呢？”
　　“没多远，就那边角落里。”阿织回答道。

　　陆承野跟着阿织，没走几步便见那杀手还晕着，靠在角落墙根，四下昏暗，这地方又不显眼，还真注意不到这里有个人。
　　他蹲下检查，看到这人脑袋两侧太阳穴分别贴着两个黑色金属片，想来就是这两个磁吸贴片才让他晕了这么久。

　　“他身上带有什么东西么？”陆承野问。
　　阿织回答道：“刚搜过了，没有身份证件和纹身，也没有接入芯片，但是戴着终端，应是用来联系其他两个杀手的。”说完将兜里的终端拿出来递给陆承野。

　　那便好办多了，陆承野看了看这块旧型终端，向阿织点点头，阿织将藏在那男人身后的操作箱拿出来，递给陆承野，陆承野将兜里的能源块拿出来接入，意外地发现竟然还有不少能源。

　　陆承野就坐在原地开始操作，噼里啪啦的按键声做着准备工作，只是还没将终端接入操作台，两人就同时听到附近传来微弱零散的脚步声。
　　陆承野飞速而安静地将操作台合上，灯光瞬间暗下，阿织背靠墙面，只等那人走来。

　　那人犹豫着走近，阿织骤然暴起，一把绞住他的脖颈，那人吃痛，发出的呼声竟然是熟悉的声音。
　　陆承野和阿织均是难以置信，阿织放开那人，讶然道：“哈先生？”

　　鬼鬼祟祟的顾明风就这么被两人撞破，三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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