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记事·壹

　　“恭喜湛灵桦与谢长袂，进入下一轮！陌大人去看看？一会儿别忘记在记录簿盖章啊。”
　　随着比赛结束，袁词柳的声音没再被隔绝，直接就震得湛灵桦有些懵。但还没来得及喘气，就被谢绝陌桑协助的谢长袂领去给记录簿盖了印章、带去了镇天广场。此番表现，湛灵桦自是心虚，加上谢长袂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也就任由人支使。
　　“你先记住吾这一术法。”
　　谢长袂语气如常，仿佛只是在侃天气一般。话音刚落，他手已执剑，左手掐诀，剑锋则指向湛灵桦身旁；紧接着，离霜秋白脱手飞出，从空中直直插在大理石地面上，三张符箓缓缓环绕。
　　就与那时一样。
　　“镇山河。”谢长袂似乎轻叹了口气，“算是结界阵法系，能护住符箓圈住的范围。不过比赛修为受限，持续而纯粹的保护消耗太大了，吾便只是确保剑落时能强行震开对手，争取些许时间。”
　　“……明白了。”
　　“此外，就算如此，消耗依旧略大，一场比赛吾一般仅用一次，大人需要格外记住这一点。”
　　“所以这也是前辈说‘没法救你第二次’的原因？”
　　谢长袂点了下头，一边收剑入鞘。
　　湛灵桦也不奇怪。直接用灵力去化解伤害，那是只有压对面一头才能做的奢侈的事情，修为不远超对方，强行化解一方面成功率都不能确保，更甭谈消耗了。因而御灵会也才会出现带上治愈系的队友，硬吃伤害再治疗的情形。当然自己也是这么处理的，虽说若是按照以往的习惯，自己也是选择弹琴支起一个圈住自己的小结界来保护自己……
　　不过这么看，谢长袂能确保在御灵会使用一次这类结界系法术，已经相当强悍了，至少自己要做到同样的事情，灵力的消耗量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前辈不收剑的话，是不是阵法的保护作用也是在的？”
　　“嗯，有必要的话吾不会立刻收剑，但是这种消耗非常不利，大人不要过于依赖。”
　　“嗯。”
　　“那么，大人是怎么被一个人打成那样的？”谢长袂终是开始“问罪”。
　　“这个……”湛灵桦心虚得很，“没看出他的套路，没想到他会把我甩去陈昭衍那边……我和楼岳的距离加上武器的缘故，我一直自认为安全。”
　　“所以第二次你躲开了一部分。”
　　“毕竟见过一次了。”
　　“大人还是太受身体限制了，否则这一场也不至于这般险象迭生。”
　　“也未必，第一次被甩过去还是整个捆住了……还是见得少了，我也没遇过鞭用得这么好的，没有准备。”
　　“嗯。”
　　“对了前辈，怎么才能减少消耗？我是指增加灵力的利用率这种减少。”
　　刚欲转身离开的谢长袂有些讶异，却是微微蹙眉、盯着湛灵桦，问：“大人未来还想参加御灵会吗？”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没有非凡的天赋，这是一件需要消耗大量时间的事情，‘大量’到就算大人是仙人、拥有无尽的时间，也会觉得漫长的地步。其实这件事主要在于需要大量反复的练习，并非一日之功。如果不是御灵会，大人作为仙人，按部就班修炼、保证修为能稳步随着年龄增加，平日用修为强压便是，了解与练习这个没必要。”
　　“不过我的消耗也太高了。”湛灵桦叹气，一边把陌桑的事情挑了重点说了。
　　“呃……大人实在想了解，日后问松或椿即可，现在知道也无用。”
　　“嗯。”
　　“下一场问题不大，大人可以安心休息。”
　　“对了，前辈。”
　　“嗯？”
　　“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镇山河这一术法？”
　　“吾认为还未到时候。”
　　“……”
　　湛灵桦无言以对。这句话意思很明显，要不是自己失手，也不至于此时就用出此招。
　　“不过都是迟早之事，大人此时知晓也差不离。”
　　谢长袂如此说着，就离开了。湛灵桦倒也司空见惯，不去在意对方的行动，干脆回屋里休息了。
　　第四轮可能也就自己这边遭遇了些许波折，随后看了看其他几位仙人的比赛，依然毫无悬念——虽然随着对手的增强，耗时可能长一些，但局势自始至终稳如泰山。
　　湛灵桦忍不住叹了口大气——自己这也太掉链子了吧。
　　“湛大人为什么叹气？”
　　正看着白肃的比赛，身边传来陌生的声音。湛灵桦愣了愣神，才扭头发现来者竟是故音。由于是这次比赛的一个大坎，见到对方时，湛灵桦甚至下意识后缩、并显出了戒备的模样；但下一刻便回过神，恢复了应有的神态——虽然多少还有些不自然。
　　“没什么……我们也算是初次见面吧，故大人，虽然我们可以说是同僚。”
　　“确实。在下和大人的弟妹有过交集，但和大人还是第一次见面。”
　　“大人有什么事吗？”
　　“哦，我就看大人在这边，就说来打个招呼，毕竟同僚嘛！”
　　“唔……”
　　湛灵桦应了声，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看着台下：白肃正举着那把长镰撵着两个人砍，张然在边上打着哈哈随意打着点似有似无的进攻。这般场景，湛灵桦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这又压着打了啊——”故音此时也看见了台中的状况，同样苦笑着道，“还是差太多了。”
　　湛灵桦没有接话。若二人不在一组还好，大概也能像景南那样聊上几句；但偏偏就在一组，还是你死我活的场景，湛灵桦也不知道是自己没那个兴致、还是觉得对方有所图谋，抑或是担心自己会有什么说漏嘴的情况。就这般气氛尴尬了起来，到头来还是故音先开口：“大人似乎有些不自在？”
　　既然对方如此直言不讳，那自己也不必再纠结了：“嗯，有一些，原因的话大人应该理解。”
　　故音忍不住嗤笑一声：“何必如此？对大人来说，也不过是娱乐性质，无需太在意胜负吧？”
　　湛灵桦自然摆了摆头：“在下为奖品而来。”
　　“这样吗？”故音很是意外，旋即回过神，“也是，不然以大人的年龄，也不会这才突然来御灵会了。
　　“那这么说来，大人这样是很正常，在下冒犯了。”故音顿了顿，续道。
　　“其实归根结底，也不过是自己太差劲导致的……真要被你们打出局，倒也算是理所应当。”
　　“主要还是尹怀很强，我就不值一提了。”
　　“总比我强吧？”
　　“这不如试试？”故音忽然有了兴致。
　　这令湛灵桦纠结上了，不过原因更复杂些：切磋一下的话，能够探探底细，但是对对方而言亦然，而且双方还都会隐藏实力；更麻烦的是，自己容易心虚——赢了还好说，输了的话真到比赛的时候，心态怕是不会好了——尤其是她自认为不是故音的对手。
　　正要拒绝，却是“嗖——”的破空之声打断思索，听声音那暗器并非进攻的力道，湛灵桦本能地抬手、轻松将其夹进指缝，瞬间发觉手感奇特、轻而绵软，晃到眼前一看却是枚银杏叶。
　　这会儿另一边传来了剧烈的碰撞声，撇过头看见故音耳旁、赛场的结界被猛震了一下，倒也没破损，不过护卫已经立刻跑来警告了。
　　故音赶忙赔不是，糊弄走了这式神，就转头目视前方；湛灵桦顺着目光，也看见了不算意外的人——尹怀。
　　“你干什么啊？”看着走近的尹怀，故音似乎想发脾气，但硬是憋住、变成了这么一句。
　　“你还有空看人家炸鱼啊？我看你是要完。”
　　炸鱼？湛灵桦有些懵，不过很快已经意会，接着一些可以算得上是有些久远的记忆也浮现出来，佐证着自己对这个词意义的推测。
　　那边故音已经在反驳了：“我这叫重视，先看看白肃他们有什么招数。”
　　“还不一定打得过越子辰他们呢，湛大人也在这，你就看起了白肃，真有你的。”这话说着，尹怀目光还不忘扫向湛灵桦，让人起了身鸡皮疙瘩。
　　“有你在还会有搞不定的吗？”
　　“怎么说话呢你？”
　　“呃……”
　　故音有些尴尬地看着湛灵桦，不过湛灵桦完全不在意——自己就是个抱大腿的，可没什么立场说别人——便只是笑着冲人摆摆头，示意无妨。
　　“别在这摸鱼了，走。”尹怀揪着故音就走，一边对湛灵桦温和致意：“抱歉，失陪了。”
　　“没事……”
　　自己的表情肯定很古怪……不过也是这俩人的关系，确实总让自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还是先不管了，毕竟对他们，更主要的问题还是怎么才能打赢比赛。
　　于是湛灵桦也没闲着，又是几日练习与休养，第五轮赛程也拉开了帷幕，湛灵桦也算有了些事情干——看尹怀的比赛以及应对接下来愈发密集的赛程。
　　这一场可谓巽组又一焦点之战，颇值得一看：对手是蜀山的小辈越子辰的组合，这好坏也是上一届排名第六的人物。不过对于蜀山，由于椿的事情，湛灵桦可没什么好感，倒是难得和尹怀站在了同一阵线，并且顺带认为半个当事人的谢长袂也是如此。不过湛灵桦倒没有湛灵松那般喜欢打听这些小道消息，也就没去问，只是在旁静静看着场内的对决。
　　“真是没办法啊。”
　　在第三次看见本已必中的符纸被飞针钉去一边的时候，湛灵桦也无怪于谢长袂发出这般感慨。
　　“前辈打算怎么办？”
　　这一场应是没有悬念，只不过先前几场尹怀多在放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他甫加入战局，直接就让上一届排名组没法打了，也忒离谱了点。
　　“主要是越子辰被克太死了，遇到两个拆符的大能。”眼瞅着好不容易拍上张符纸还生效了，只是一个起落，趁着符纸被气流卷起一角，故音立刻飞针钉走，谢长袂叹气，“最擅长的法术没法发挥，武技又拼不过，那就只能说运气不好遇到了他们。”
　　这会儿局势已经又变成了故音以一敌二、尹怀在一旁只是注意拆火对方符箓的进攻了，场面向练习局的方向发展着。
　　“前辈有办法？”
　　“吾也并非只会符呀。”谢长袂笑笑，但又道，“拆符对吾的能力克制很大，场上优劣是可以分析的，打的时候再找机会。”
　　“我要尽可能拖时间是吗？”
　　“自然，而且还不能懈怠。交战时间较长，难免会出现失误，只不过是谁先谁后、谁能抓住机会。”
　　“希望我别开场就被打下去……”
　　“如果大人真到了这地步，也不会去肖想奖品了吧？不必这么恐慌。”
　　“唔……”
　　“不过吾可能需要你配合，到时大人无论能不能做到，都喊一声让吾知晓。”
　　“嗯，好。”
　　“看来是又在锻炼故音了啊，不过故音已经挺强了还有必要这样锻炼吗？唉也好，这样至少还有点看头，不然这一局也太碾压了。”
　　那边袁词柳抱怨着，湛灵桦觉得倒是有几分道理，甚至还期待着说不定能看见故音被迫打出点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也不知是不是袁词柳金口一开，场上局势立刻瞬息万变——借着尹怀分心看故音的瞬间，被其格在局外的越子辰硬是抓住机会朝故音飞符附上，接着反客为主、拦住尹怀让他无法助人拆符。
　　越子辰费尽心机得手的符纸定然不是什么好处理的货色，湛灵桦远远都看见故音身上还刮起了电光，想来除开封禁、还附带了一些五灵的雷属性。
　　这自然给故音带来了大麻烦，眼看着他拆不开符，又被电得有些迟钝，眨眼功夫衣袖就多了几道口子和些许剑伤。
　　“这也是故音，要是换个人可能就不止只是这点伤！越子辰也不愧是上一届的入围人选，这一下太关键了！尹怀再不想办法，故音就要完了！”
　　袁词柳还不忘感慨起来。
　　这倒也是实情……以自己的眼光来看，故音目前处理已经很极限了，这都没被直接打出局。不过这也坚持不了太久吧，至少这种情况自己只能再坚持两三合左右。
　　湛灵桦这般想着。而发觉形势严峻的尹怀不再观望，立刻飞出数枚银针、翻手指间又夹紧长针猱身而上，在越子辰划开银针的瞬间，直接将他的长剑顶在面前，硬是让其无法施展。越子辰见状，左手立刻捻符意图逼开对方；然而这回却是枚银杏叶飞出直接将符纸劈开，同时另外几片叶也将故音的对手迫开。
　　这个动作湛灵桦却是没看见，便轻声询问身旁的谢长袂；谢长袂则盯得死死的，加上自己也用符，这种情形见过太多，立刻答：“无甚，只不过是尹怀对越子辰想法了然，早已在左手备好飞镖罢了。”
　　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尹怀立刻以牙还牙，同样意图使用封脉手法压人后退，但显然越子辰对银针没太多应对经验，只得撤手后退。但这一退尹怀自是不再理会他，而是冲向故音，干脆利落直接伸手攥针、挑走了符纸。
　　战局瞬间扭转回来，尹怀似乎骂了故音一句，但手上动作没停、又将追来的越子辰逼退，立刻带回了节奏。
　　都到这份上了，哪还管的上和蜀山的私仇。看着将要收场的比赛，湛灵桦便觉得，越子辰能淘汰尹怀才是更功利的想法。不过这种事也不会随自己的意志而转移，大概是唯恐夜长梦多，尹怀重归战局后没再收手，而是和故音一齐飞快地将对方打出局。
　　这部分属实平淡，湛灵桦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地看着人下场，一边留意起身旁的谢长袂；不过对方似乎比这比赛收尾部分还要泰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和自己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考虑到先前也提过要让自己配合，想来是也没什么别的要说了。
　　随后不久自己第五轮的比赛倒是平平无奇地结束，虽然对手挣扎了一番，但属实毫无波折，不过也没尹怀故音他们碾压般的夸张。
　　谢长袂似乎也不再过多关注尹怀了——至少没让湛灵桦去研究——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了些许想法。不过待湛灵桦晚间又一次从广场回屋休息的时候，盘坐在床的谢长袂却突然打听起人来。
　　“大人，你有听说过潮音和珞珈这二人吗？”
　　“唔……没有。这二人怎么了？”
　　“今日吾遇到了洛清笛，他说地组这两个人有点东西。”
　　对于“有点东西”这个说法，湛灵桦倒是在松那边听得多了，看来也是他们的惯用语：“很猛吗？”
　　谢长袂微微摆头、没有回应，反倒问：“大人对阵法结界一类有涉猎吗？”
　　“有的，不过还是早年用的多些，现在没太多机会，所以可能熟练度不够。”
　　“五灵系呢？”
　　“一般般吧。”湛灵桦心虚。
　　“试试。”
　　话音刚落，谢长袂抬手，数根冰锥瞬间刺向湛灵桦；好在虽然突然，对方也没有用全力的模样，湛灵桦干脆衣袖一甩，就将其笼在袍内，接着稳当当地挥进茶壶。
　　“这也不算‘一般般’啊。”谢长袂打趣。
　　“和五灵与阵法有关？”湛灵桦多少意识到了什么。
　　“嗯，不过如果只是目前的程度，吾应能处理。还需观察。”
　　“唔……”
　　谢长袂重新闭目养神、不再言语，湛灵桦则靠在椅背上沉吟着。
　　如此看来，谢长袂也在很认真地面对比赛，只不过他的着眼点不像自己这般还锁在尹怀那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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